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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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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不該這樣

番外 不該這樣

程迦道:「你哭什麼?」
程迦接過來,飯涼了,拌著鹹菜和氣味難聞的肉絲。程迦蹲下,埋頭吃飯,把一整盒飯都吞下去,咽得乾乾淨淨。
她坐在床邊,有意無意地攏著肩膀,肌膚雪白柔膩,黑鷹的半邊翅膀飛揚在外。
彭野就笑了。想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就看到了湛藍天空下那樣的場景。
她脫下風衣,深V的黑色絲絨長裙,襯得她的脖頸和臉頰像雪一樣。
母親握著他的手守在床前,一貫養尊處優的女人在這幾天終於有了這個年紀的婦人應有的滄桑。
她起身把窗帘拉開,外頭落著雪。她說:「風小了,明天送你轉院。」
「嗯?」
她思考片刻,搖頭道:「你去南非考察,把法證小組帶回可可西里,這算伐兵。我的攝影展是伐交。但都不算伐謀。」
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她也不想讓他多說。不到一星期,他消瘦得像褪了好幾層皮。
彭野緩緩笑了,「你爸爸是個哲學家。」
程迦手機在口袋裡振,還是經紀人。從昨天開始打了好幾個電話。她再次掛斷。
彭野看著她,沒動,呼吸罩上的霧氣朦朦朧朧。
「方妍,說實在的,我現在不想哭。一點都不想。」她戴上那雙黑色的手套,緩緩順著指節。她回頭看方妍,平靜,似乎有些迷茫。
「以前想過在護鯨船上待一段時間,協助一個英國攝影師拍紀錄片。但沒完成。」
他瞧著她,她不等他問,自己解釋:「做菜是我的弱項。」
程迦站在門外,手扶著門把手,又鬆開。她轉身走了,到醫院外頭抽了根煙,風真的小了一點,但雪還在下。
方妍看她形銷骨立,想抱她,於是抱住,「發泄一下,想哭就哭出來,或許會好點。」
「那你怎麼辦?」
風南鎮大雪紛飛,街道上行人寥寥,她戴好手套,走去阿槐店裡。阿槐正準備關門,遠遠卻見風雪裡來了個女人,定睛一看,「程迦?」
「程迦,」方妍終於問,「你疼嗎?」
「他們會在甲板上跑來跑去,還會打滾。」
她安靜地搖頭,「剛好。我一想,你就醒了。」
不該是這樣。
對死亡的恐懼和悔恨,無非是不甘留她孤苦一人。
這些天,彭野多次讓程迦回歸自己的工作生活,但程迦置若罔聞。她多少清楚他不想讓她承受一次次下死亡通知的痛苦,更不想讓她承受最後一次的到來。
彭母搖搖頭,微笑,「明天風終於要小了,直升機能飛了,明天離開這。」
程迦嗯一聲,問:「疼嗎?」
程迦看他。
她收回目光看彭野,他一直在看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他張了張口。
彭野抬起眼眸看她臉孔,輕笑,「想再對你下流一回。」
程迦走到病床邊,他合著眼,很累的樣子。她撫了撫他的手,和他粗礪的指肚和關節。
程迦說:「你不睡,我就要干點兒別的事。」
「您這語氣?」
無非就是那句,萬一哪天不告而別了,得原諒他,得不回頭地繼續往前走。
程迦靜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些脫力地推開她,「不會好的。」
彭野笑,「很多回。」
程迦也搖頭,「你的二哥救了你,桑央的七哥也救了他。這就是你們。」
護士把她推出去,玻璃上的帘子瞬間拉上。
程迦望向窗外,雪還在下,風m.hetubook.com.com還在刮。還不停,就是不停。
彭野睜開眼睛,疲憊得幾乎不能再開口。
「嗯。」彭野說,「我不需要。」
家人間話並不多,許是顧忌他的身體,許是家族本身內斂。
楊院長從手術室走出來時,像打過一場惡戰。人沒死,但他不覺樂觀。
程迦坐在走廊里望窗外的風雪,還不停。
她隔著玻璃看他,他臉色白得像紙,甚至發灰,沒有半點生機,他身上插滿管子,靜止的,連呼吸器上都沒什麼霧氣,只有儀器上平緩的線條。
彭野目送程迦出了房門,家人知道他有話要講。
第二天,彭野被送上救護車,從醫院去直升機停降地。
程迦被遺忘在漫天風雪裡。
「可——」
程迦抬頭看他,眼眶泛紅。
男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直白地笑了。
「去吧,拍了回來給我看。我想看。」
達瓦過來碰碰她的手,遞給她一份盒飯,沙啞道:「吃點吧。」
「嗯。」
她小心地把他的呼吸器摘下來,並沒遠離他臉頰。她欺身過去,吻上他的唇,沒有輾轉,沒有廝磨,只有唇瓣間最簡單的觸碰,她和他的氣息微微交融。
她滑下椅子,單膝跪下去,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金色的戒指,問:「彭野,娶我。」
彭野看著她,她垂著頭,眼睫發顫,他胸腔生病的劇痛都掩蓋不下此刻的心疼,他說:「算數。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去找你。」
程迦停下,想了想,說:「——有點。」
護士把人送進ICU,程迦甚至沒起身,遠遠看著床上蒼白如死人的彭野。
「彭野,我爸爸和我說過一句話。」程迦彎腰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道存於心,不拘於術。」
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釋然的笑容,安然閉上眼睛。
彭野搖頭。
程迦說:「你睡吧,我已經買了去上海的機票。」
「嗯——」
她吃完找了杯水,吃了幾粒葯,轉身下樓走出醫院。
程迦白他一眼,不屑地道:「我不需要會做飯。」
「你還有很多自己的工作。」
程迦道:「一回?」
「聽話,回上海。」
「也有點。」
衣服上頭上的雪漸漸融化,濕透。
醫生提醒:「別讓他說太多話。他清醒的每一刻都是極度的痛苦。」
他目光膠在她臉上,有留戀。
醫生說,病人恢復意識了,但不能說話,要等一段時間。醫生說不想病人分心,甚至拉上了病房的帘子,和外界徹底隔絕。
「不是——不是要抱歉。」程迦說,「你沒有錯。只是——這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程迦道:「等你病情穩定,我們找個好地方待上幾年,讓你把身體恢復起來。」
她看著他,「我呢?」
三人皆驚。
「你怎麼來了?」
彭野抬起眼皮看她。
房門關上。程迦起身走了。
程迦立在院門口的石獅子邊抽煙。風太大,她打了好幾次火才打燃,呼出一口煙霧,一對夫妻走過,女的哭泣道:「怎麼就長了腫瘤?」男的嘆了口氣。
程迦等了一會兒,說:「彭野,我們上次不是說好了的嗎?我們說,《孫子兵法》里有一句話。」
她輕輕抿了他一下,做收尾,又重新給他戴上呼吸器。
程迦說:「好。」
「也和我想的不一樣。」彭野說。
程迦在風雪裡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近五個小時,已經沒了任何知覺,全麻木了。
她不應。
「沒事。」她掛了。
「紅燒牛尾。」他說,「你手上有紅燒牛尾的味道。燒煳了的。」
「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先不說了,」她撫著他手,「不急,以後再——」
直升機升向湛藍的天空,雪花飛濺。程迦越走越遠,可只是才分別,便想起他;只是想起他,便潸然淚下。
病房裡靜得可以聽見她自己的心跳聲。程迦回頭,彭野合了眼,臉色煞白,鮮血從鼻子里湧出來濺滿氧氣面罩。
她聽見心臟起搏器的電流聲,很快,人再次送進手術室。程迦靠在斑駁灰暗的牆上,雙手發顫。
她立刻起身摁床頭的警報器。用力摁一下,低頭見到他的血流滿脖子,她用力摁兩下三下四下五下。
程迦鬆開彭野的手,走到一邊。
「好。」彭野應一聲,好一會兒沒說話,道,「如果明天走的時候我沒醒著,你轉告程迦回上海。」
程迦一頓,問:「怎麼?」
「看什麼?」
她還是不吭聲。
彭予再次進病房時,眼眶全紅了。
彭野盯著她的眼睛,等她說。
下午第三次搶救后,彭野轉到ICU,醫生甚至沒說「暫時脫離危險」,只說要「密切觀察」。
她一開口,方妍愕然,她從沒聽過程迦那種聲音,嘶啞,力竭,像鬼一樣。
「是嗎?」
程迦盯著他,眼眶裡蒙上一層霧氣。
「嗯?」她彎腰,把耳朵湊過去。
「別說萬一彭野。」她嘴唇發顫。
「教我做紅燒牛尾。」
「風雪這麼大,直升機也來不了。」老鄭急道,「開車行嗎?」
此刻的安靜平息已是天籟,她沒別的話說,只輕撫他的手。他手指動了動,想回握住她,但沒有力氣。
程迦說:「你用的那種劣質洗髮水。」
護士都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彭野一次又一次陷入昏迷,搶救,下病危通知書。
她湊近他耳邊,問:「準備好了嗎?」
「我第一次對你動心的時候——是北方。」
彭野,如果哪天你不告而別,我會原諒你,我會像今天這樣往前走不回頭。
過了不知多久了,醫生來說,可以放一個人進病房探視。
彭父即使過了半百身著便裝,腰身也挺直,一身正氣;母親柔韌典雅,帶著書香氣息;弟弟剛過三十,氣宇軒昂,臉孔和彭野有幾分相似,但膚色很白。
程迦已走上台階,滑了一下卻又站穩了。她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神卻筆直。
「程迦——」
「生病讓你嘴滑了。」她回來坐下。
彭野垂眸看他,彭予明白,微微哽咽著說:「她說,不重要了,好好活著就行。」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埋首在他掌心,淚如雨下,「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套上風衣,想起什麼,從包里拿出葯就著水吞下,說:「去醫院吧。過會兒他該醒了。」
她說:「我知道你沒忘的。」
方妍道:「程迦——」
他不睡。
她再次抬頭時,人又是淡淡的了,說:「你要不回來,我就和別的男人睡,給別的男人生兒子。」
程迦盯著他。
「我沒出事。」程迦說,「你回——」
這個女人,從來都不熱心,甚至有些冷漠,卻偏偏有雙最溫柔的手,再一次把他從迷霧裡和-圖-書牽引出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程迦說:「我進去。」
醫護人員把他抬下去,程迦跟在一旁漸漸走近直升機,臉色在冷風裡發白。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她不想打擾他,生生鬆開他的手。
彭野的家人輾轉到了風南鎮。
又是一陣沉默。她只是握緊他的手。
「感覺你出事了,就查了報紙。」方妍一見程迦那副樣子,眼淚就掉下來了。
螺旋槳颳起劇烈的風和雪。她戴好他送她的黑色手套,一次也沒有回頭。
程迦嘴唇和嗓子都是乾枯的,「我可能——」
早已成家立業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她看著他的臉,漸漸,他睜開眼睛,一如最初的平靜。程迦微微顫了一下。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聲問:「等很久了?」
電話又振了。她摸出來想掛斷,是方妍。
再回病房時只有彭野一人。
「不想睡。」
正說著,手術室的燈滅了。程迦目光立刻轉過去,膠住。
程迦問:「累嗎?」
她沒想到,一等就是一整夜。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抱緊相機,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拉得格外漫長,她盯著走廊外無休無止的風雪,腦子一片空白。
「我願意的,程迦。」他聲音不大,說,「你知道,我願意的。」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淡淡笑了,說:「兩者都有。」
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
風不大,雪還在下,程迦從車窗里望見不遠處的直升機。
程迦恍若未聞。
他看著她,「程迦——」
再次可以探視時,進來的仍是程迦。彭野想說什麼,但太累了。
「……」程迦把手拿回來聞了聞,說,「鼻子真靈。」
程迦說:「下流。」
他對鄭隊說:「從醫一輩子了,沒見過這麼命硬的,不知道是什麼撐著他,但老鄭我這麼跟你講吧,時間問題。他這麼撐著,每一秒都是受刑。」
可是彭野,請你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我們的結局不該是這樣。
彭野問:「你的相機呢?」
「睡吧。」
「放在客棧了。太沉。」程迦說,「你那天在雪地里,我照了一張照片。」
程迦也不搭理,把化妝品收起來。
他只想這樣,一輩子這樣,看她矯情,看她作。等她任性地過完一生,他把她收拾好了,再隨她而去。
她抿著嘴唇,又說:「好。」
彭母沉默。十二年前,那可憐的小女孩失去了最愛的父親,如今——他不能看著她失去自己。
彭母看著自己的兒子。
程迦說:「你來找我,給你更多。」
「——你說啊。」
他睡著了,沒有回應。
「不像以前你身邊的女孩。她們都溫柔聽話,脾氣乖,性格好。我並不是說她不好。」
彭家人迎上去問,楊院長還是之前的話,他再一次撐過來了,但沒有好轉,他的生命在消耗。
他很累,她也很累了。
安靜的間隙,彭野忽然說:「抱歉。」
天快亮時,醫生滿頭是汗地走出手術室,胡楊等人迎上去。程迦起身卻頭暈目眩,又扶緊椅子坐好。
彭野眼瞳挪過來,漆黑,清亮。
「程迦——」彭野叫她。
她抱住他,「如果你很累了,撐不下去了,你就走吧。我會原諒你,沒事的,我不生氣。沒事的,但是彭野,我還是希望你再努力一點好不好?再努力一點彭野,我們的結局不該和*圖*書是這樣。」
「我只是在想,假如他——走了,我該怎麼辦;接下來的路,我該怎麼走。」
方妍卻遲疑了。
「我不想死。」
到了。
她點頭,「我聽你的。」
可他突然抓住她,雪地的白光映襯著他的臉。
他於是不言。病房裡的儀器嘀嘀嗒嗒。
程迦直起身,長長地看他一眼,先轉過頭,然後是身體,她踏進雪地里。
他聲音更低了,說:「有點。」
他極淡地笑了。
「媽——」
「程迦——」他清醒了一點兒,睜開眼睛。
「她父親叫程乙。」
程迦,事情發展和我說的不一樣。
「彭野。」她復而平靜地開口,「那天你說讓我等等你,我就知道你要帶著我了。你說話不能不算數。」
彭野輕輕呼出一口氣,安靜地看著她。
方妍倒了幾班飛機又轉了幾趟大巴小車,在暴風雪裡趕到風南鎮時,彭野還在手術室。
他笑,「好。」
「嗯?」她安靜地抿著唇,在刷睫毛膏。
她終究還是平靜下來了,說:「別的呢。想交代什麼就說吧。」
他說完,似乎睡過去了。
只有桑央記得。他打電話說:「程迦姐你快來醫院。」
程迦慢慢地開口:「還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進去時沒發出聲音,但他就像知道她來了一樣,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鬆開。
程迦淡淡蹙眉,彷彿時刻都在想這個問題,她最終搖了搖頭,「沒有。」
「嗯?」
「媽,」彭野聲音很低,「我想死在她後邊。我一直在努力。我儘力了,但事情的發展和我想的不一樣。」
程迦反問:「你說呢?」
彭野看在眼裡,說:「媽,又讓你提心弔膽了一回。」
彭母彎腰撫摸他的額頭,「回北京了,媽媽會一直關注程迦,把她的事和你分享。我們好好養身體,好起來了去找她。說來,程迦這女孩挺特別的。」
「先去北冰洋。」
「你去忙你的。我好了去找你。」
他說:「我一定會去找她。」
「你後悔嗎?」
又到中午,彭野的第二撥搶救后,依然沒有脫離危險。
她稍稍歪頭,捋了捋還有些濕的頭髮,髮絲撩過他的眼睫和臉頰,他說:「好香。」
家人瀕臨崩潰。
那麼長的路,那麼冷的風,她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醫院的。但到達時天黑了,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她有些恨和他的心靈相通。
子彈挖了出來,但胸部創傷的併發症很嚴重,程迦聽醫生說著胸壁裂傷、胸骨骨折、血胸膈肌損傷、肺挫傷、心肌損傷之類的詞彙,她不知道他還有哪一處是好的。
「彭予。」
程迦不吭聲。
彭野說:「等身體好了,我想去很多地方。」
彭野,說好了。
他說:「沒指望過。」
程迦走上車,到病床旁守著他。他眼皮微垂,竭力清醒著。
「彭野,別對我抱歉。我會原諒你的。」
程迦還是盯著他。
「太顛簸,他這身子承受不了,路上就會沒命。」
「讓她回上海。等我好了,我去找她。」
漫長的沉默,她卻沒了后話。
程迦一瞬間淚濕眼眶。
她說:「不願意?」
程迦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一根煙完,頭髮上肩上落了雪。她搖了搖頭,走進醫院。
「時間問題。想辦法轉院吧。」
他說:「好。」又問,「原來在你眼裡,我在攻城。」
方妍竟不敢吭聲。
醫生十分疲hetubook.com.com憊,「還活著。」
「去道歉,請求寬恕。」彭野說,「爸,你也去。」
「演說家。」
風在一瞬之間悄然停息。
程迦去客棧洗了頭洗了澡,換了件漂亮的軟絨長裙,她把頭髮梳得蓬鬆,打開化妝包對著鏡子描眉塗唇。
上天不肯多給一些照顧,但至少也該留一份憐憫。
「該說的,都說過了。」他臉色蒼白地沖她微笑。
不需要她溫柔,不需要她脾氣好,性格好。他只想寵著她,讓她永遠像十四歲一樣任性,她潑汽油,他給她收拾;她要打人,他給她遞鞋;她拿砍刀,他給她鎖門。
她累得幾乎虛脫,可一點想睡的心思也沒有。
她問:「你是想看,還是想把我支走?」
「嗯?」
「程迦。」
頓時有一種深入肺腑的無力,她鬼使神差地接通。
她一直撫著,他道:「有話想說,就說吧。」
兩人相視。
「想出來了嗎?」
「程迦——」
「你還是那麼漂亮。」
「……」
彭母上前,輕聲說:「彭野讓我和你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彭野長久地看著她。
程迦點了點頭。
「程迦,你怪我嗎?」
方妍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那枚戒指是昨晚在鎮上買的,很簡單,一個圓圈。彭野盯著看。
第七下,醫生護士趕來了。
「嗯。」
老鄭用力道:「楊院長,裡邊這人,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救活了!我——」
從日色崗到風南鎮有十幾公里,程迦踩著厚厚的雪層,獨自上路。
這才是他的計劃。
她依然沉默,彷彿再也不能開口。
「嚇死我了。」方妍出了一口氣,「經紀人說你電話不接又摁斷,以為你被綁架了!迦迦——」
程迦把戒指套上他的無名指,有點松,她說:「以後身體恢復了,不會勒。」
「程迦——」
她說:「你慷慨赴死;你也竭力求生。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你。」
她說:「生三個。」
她一直都懂他,他也懂,只說:「好。」
「方妍——」
程迦沒話說了,臉湊得近了,近在咫尺,她撫摸他的臉頰。他極輕地皺眉。
彭野不說話了,似乎在休息,眼睛卻沒閉上,執著地望著天上。
一個好字,兩人相對無言。
程迦背身站在門外,目光流散。
「我說這些,並非否認德吉,也不是否認你的曾經。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還有過去的你更不容易。但人應當把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換一種更適合你的方式,你能為它做更多。」
「你先出去。」
兩人相顧無言,頭幾分鐘沒有說話。
外頭人影閃過。對話無疾而終。
「假如——」
「該我了。」她把另一枚戒指塞進他手心。他握住,摸索著,她把無名指湊上去,幫他給自己戴上。
胡楊、桑央抱頭守在門口,老鄭忍怒打電話:「——我叫你趕緊通知親人!馬上過來——」聲音低下去,竟哽咽了,「——怕是也見不著最後一面了——」
「哥。」弟弟立刻上前一步。
程迦冷冷道:「你們這是什麼反應速度?」
他說:「那倒是真的。我會做。」
彭母說話間看見程迦,目光停頓半秒,微微點頭;程迦平靜地頷了頷首。彭父和弟弟也致意。
父親、母親和弟弟進來,弟媳和侄兒留在外邊,三人尚未進門就紅了眼眶。
「不知道。到了那一步再說。我現在不能想未來。」
彭野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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