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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面上悔恨交加，聲音也有了幾分顫抖：「我一見五朵，便大吃一驚。不過年余未見，只見她顏容十分憔悴，更是大腹便便，竟然是身懷六甲，即將生產了！」

「偶呼明月同千古，曾與梅花住一山……」梅清喃喃地說道。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急著就問道：『師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都不敢說話，師傅看著天，忽然冷冷地『哼』了一聲，就進師妹的房裡去了。其時師妹已經開始叫喚，就要生產了。還是我大著膽子，命府中早就侍候的穩婆趕了來。其中一個婆子只說了一聲：『男人都出去』，說著看了師傅一眼。師傅只是『哼』了一聲，便見那婆子一聲沒出，便軟倒在地上死了。」柳行聲音有些沙啞地道。

柳行面色陰沉地道：「那天師傅明顯非常不對勁，本來當天應該老四值守，但師傅一大早就出來了門外，一言不發地看著天，臉色陰沉得很。我跟隨師傅那麼多年，從來沒見他那個樣子過。不只我如此，其他幾個人也都是一般，都躲得遠遠的。老四因為要值守的緣故，因此和師傅說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麼師傅聽了就不高興起來，一伸手，便將老四制了金丹扔到了一邊，還狠狠地在老四神念上撞了一記。」

「變了，是變成了甚麼？」梅清問道。

當年在錦衣衛寶庫中，梅清被那七星硯所侵時，眼前曾經出現過的場景又再次清晰了起https://m.hetubook.com.com來。

「開始我還以為，師傅之意是五朵待產在即，怕她身體有甚麼不對，因此讓我們多加照看。但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幾位師兄弟分明是在監視於她。師妹的表情言行也說明她分明知道如此，但究竟是為著甚麼，卻沒有人願意和我說。」

看著柳行面上懷疑的表情，梅清苦笑一聲道：「柳前輩，適才說起我修行之途時，我曾說過偶遇一塊七星硯，並由此解開禁制，修為精進。那時我頭腦中曾經出現過幾幅畫面，其中之一便是如此。只是沒想到，那畫面中女子，原來就是……我娘。」

「尤其對五朵，師傅怪異更甚。」柳行有些閃爍其詞道：「本來師傅對我們幾個，都是一般，稱呼也都只喚名字，喚小師妹自然是叫五朵。但也不知從哪天起，忽然有些變了……」

梅清聽了不由心中一抖，修行之人神念比之常人強大得多，但若神念受傷，其痛苦也同樣遠過之。顯然梅花真人當時脾氣極大，才會如此行事。

但梅清心中卻是疑惑更甚。那塊硯台中留有張留孫的記憶，已經讓人非常驚訝了，這梅花真人範文泰，又是如何摻進來的？

眾人的眼光，一下子都注視在了這塊硯台之上。碧真自然是見過這塊硯，也未有發現其中有甚麼特殊的地方。柳行也是面有惑色，搖搖頭道：「這硯台……卻是從未見過。但其上的氣息和圖書，倒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唔……」

「日子就這麼過去，我每天忙著照看師妹，就算是其他師兄弟值守時，也強擠著去看幾眼。終於到了待產的時候……」

梅清點點頭道：「我也請數位前輩看過，都說這隻是一塊普通硯台罷了。」

「怎麼說呢？比如說有一次，師傅教我去尋數味材料，用來煉製一味丹藥。其中有幾味，頗難尋找，我費了些功夫，總算湊齊了，趕回來交給師傅時，他卻非常不高興地道：『怎麼，用這些垃圾也能煉出丹來？這地黃精根本就不該用在此處，那石脂也不對。根本就是胡來，胡來！』還說了很多責罵的話。我當時也不敢反駁，只得當是師傅不高興，就把葯都隨便放起來了。不想過了幾天，師傅忽然又叫了我去，責問我命我尋的藥物，為何還未找來。我當時頗為驚訝，說起前幾天之事，師傅卻矢口否認，又將我責罵了一頓。我也不知所以，回來將那藥物材料找到了送回去，結果師傅見了那些東西，尤其是地黃精，卻連道材料頗佳，對我很是褒獎了一番。」

柳行嘆息一聲：「真不知怎麼回事，你這身上，偏偏有這多的奇事。」

說罷，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繼續言道：「我也問過師傅和師兄弟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走之後，究竟發生了甚麼，五朵的孩子又是誰的？只是當時師傅他……唉，也是我想錯了，偏偏師傅當時又非常奇怪……」ｈtｔｐs://ｍ.ｈetubｏｏk.ｃｏｍ.ｃoｍ

「尤其是如何？」梅清緊緊追問，心中卻疑心頓起。

「有一次，我偶然去見師傅時，見他正與師妹說甚麼，我清清楚楚地聽道，他喚師妹為……梅姬……」柳行有些苦惱地說道。

「梅姬！你可想好了么？」聽得自己口中淡淡地道。

「甚麼？」柳行大吃一驚，騰地站起道：「你如何知道這一對聯的？這對聯——乃是當年師傅清修之所內木柱上的，除了我們幾個，向來從無人得知的。」

「五朵搖了搖頭，言道：『師兄，你就別問了。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肯答應我么？』」

說到這裏，柳行聲音忽然咽住，眼中水光浮動，半晌再無言語。

說到這裏，柳行有些遲疑地道：「這些事情，乃是梅花門中事，按說是不該告訴你的。但你是五朵的孩子，當年之事，也該知道一些。若你能查出其中的緣故來，對師妹和師傅，也都是一個交待。說實話，我總覺得師傅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只是卻沒有一點證據，唉……」

柳行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言道：「按說為人弟子的，不應該數說師傅的不是。可此事在我心中許多年，總是無法釋疑。其實在剛開始時，師傅對我們幾個，都是很好的。但到後來，不知為甚麼，卻表現得不一樣起來。他的脾氣，漸漸地喜怒無常，最可怪異的，是他自己說的話、做的事，經常會變。」

柳行搖著頭道：「後來，師尊的脾氣越來越和_圖_書怪。他對小師妹那個稱呼也是時時變化，給我們的命令也是經常改動。這都是我外出雲遊之前的事了。其實當時我也想過，或許小師妹拒絕我，也與師傅有關……當我回來后，第一感覺還以為小師妹肚中的孩子也許是師傅的，後來聽師兄們的一些議論，才知道並非如此。」

梅清沉默不語。當時接觸此硯時見的人事，與碧真說過，知道前邊的場景，乃是玄教教主張留孫。後來自己當真見過張留孫后，自然知道確是當年張留孫的聲影無誤。但後邊的情景，一直不知是何方人物。現在聽了柳行之言，勾起梅清的記憶，才知道竟然就是梅花真人範文泰與梅五朵。

梅姬？梅清一個激靈，忽然知道剛才自己的疑惑由何而起了。

過了許久，他才恢復過來，自己長嘆一聲道：「這麼多年了，每每想起從前，總還是這般，倒教你們一幫小兒輩見笑了。」

「這麼多年，五朵從來沒有求過我任何一件事。當時我聽了五朵的話，看著她滿面憔悴又有幾分希冀的臉，別說是一件事，就是千件百件，我也不會猶豫。我問她是甚麼事，她又不肯說，只說到時候自然找我。只是當時我卻哪知道，哪知道後來竟然會那樣……」

「變？」梅清訝然道：「怎麼個變法？」

梅清與碧真等聽了，都覺得匪夷所思。梅花真人一代宗師，行事怎地如此反覆無常，言語怪癖？柳行似乎也是非常疑惑，搖著頭道：「師兄弟們也都有所察m•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ｃｏｍ覺，但誰也不敢去問，尤其是小師妹……」

「奇怪？」梅清皺眉，他感覺到前邊柳行提到梅花真人時。語氣便有些不對，現在又用「奇怪」這個詞。便忍不住問道：「柳前輩所說梅花真人非常奇怪，意為何指？」

「後來呢？」梅清平靜下來后問道。

他皺眉察探片刻才道：「只是其中卻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是一塊普通石頭？」

「我早就知道，只是從來沒有想到。」梅清輕聲說道。

「我當時一下子便呆住了，也不知說甚麼好。五朵見了我，卻面有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來，十分苦澀……」柳行聲音暗啞地道：「她見了我，便言道：『三哥，你怎麼回來了？』說完不等我回答，就又笑著道：『這就好了，我正想只有你肯幫我，你就回來了。』」

一襲白衣的少女，淡然獨立於梅海之外，清雅無儔的臉上淡淡地浮現出一份嘲弄的笑容道：「師尊既然有命，梅姬豈有二言？」

啊……他努力地轉過頭，身後草堂木柱之上，還是那樣熟悉的筆跡，那樣熟悉的對聯。

「只是當時師尊已經越來越狂亂，下的命令也是更為怪異。今天還說要殺了小師妹，明天就又說她實為不易，要我們善為照顧。但有一點卻始終未變過，便是要我們師兄弟，看緊了小師妹，以免出甚麼意外。」

他看見自己正站在一間小小的草堂前，面前一片野梅開得如海般絢爛。

說著，梅清一抖手，將那塊七星硯取將出來，放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