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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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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對不起啊,我什麼都想要,那時候想要爸爸媽媽,想要你,現在想要宋焰,可偏偏有一些東西,註定要得不到。而我呢,沒有勇氣,也沒膽,什麼都不敢面對,只會逃避。沒有愛的能力,也沒有愛的資格。我不值得你們任何一個人愛我。真的。」許沁說,「對不起啊。」
落地窗外霧霾濃重,看不見一絲天空;客廳內靜靜悄悄,只有灶台上白粥汩汩地翻滾著。
她戴著口罩,看不見表情,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淡,只是稍微有些紅,泄露了情緒。孟宴臣大概猜得出發生了什麼,擔心她開車,說:「我送你去醫院吧。」
他背對著她,呼吸深深淺淺,低聲:「她是我見過最自卑膽小的人。」
上涌的白粥湯再一次輕掀鍋蓋,告訴她時間已到。她一動不動,像尊泥塑。
昏暗中,翟淼看見他嘴唇乾枯,是酒喝多了脫水所致。
許沁說:「我已經吃過了。」
她收拾好自己了出門,在樓下卻遇見了來看她的孟宴臣,說帶她去吃午飯。
許沁沒有拒絕。
氤氳的霧氣熏染著宋焰的眼睛。
「嗯。她沒選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沒有開口。
室內靜得只剩她自己輕顫的呼吸聲了。
室內再度陷入黑夜,酒味刺鼻。
最適合她不過了。
她把鍋和碗筷奮力洗了個乾淨,灶台也擦拭乾凈,一切都恢複原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在害怕什麼,孟宴臣?以為我翅膀硬了,會拋開一切https://www.hetubook.com.com飛走嗎?」許沁望向窗外,輕聲問,「你知道馴獸師怎麼馴獸的嗎?——在獸很小的時候,打它,關它,餓它;寵它,疼它,喂它。等它長大了,有力量了,可只要看見鞭子和盆子,就不敢反抗,不敢再去野外了。」
這麼多年,他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可,
……
許沁停住。
擦肩而過的瞬間,許沁的眼睛驟然湧起一片濕潤模糊,在晶瑩水光閃動的視線里,他的褲腳一閃而過。
「你們都說他配不上我,其實,是我配不上他。和他在一起,感覺未來的隨時隨地又會傷害他,因為——」許沁語氣平緩,說,「我就是一個卑劣的人。」
如果當年,能跪下去求那個人……
她從碗櫃里拿出筷子和碗,沖洗乾淨,盛了一碗粥出來,就站在灶台邊,拿勺子舀起來吹一吹熱氣,送進嘴裏。
她打了車一路往家趕,到家了慌慌張張推開宋焰的房門,卻沒發現什麼異樣。無非是大白天的拉了厚窗帘,室內一片昏暗,宋焰蓋著件大衣,躺在沙發上睡覺。
宋焰再沒做聲。
翟淼鬆了口氣,走過去:「我媽還說讓我來——」戛然而止,她聞到一股濃烈的酒精味。
許沁開車門時,孟宴臣突然提議:「去國外吧。」
靜下去了。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
翟淼不敢吵他了,守在一旁陪著,以為他真的睡和-圖-書著了時,卻聽他乾澀開口:「她不是那樣的人。」
許沁靠在開放式的流理台邊,低著頭,一滴眼淚安靜無聲地砸落,和她這個人一樣,安靜,無聲。
他笑著,笑得眼裡閃出了淚花:「她會被人欺負死。」
她站在灶台邊,竟一個人吃完了一整鍋粥。
翟淼心裏頓時就梗得難受,快要憋死過去。全家人這麼寶貝的哥哥,自己這麼崇拜的哥哥,被人當泥巴一樣的糟蹋,氣得罵:「那是她眼瞎!」
他說這話時,氣息很弱,像是沉睡的人膩煩被人吵醒一般。他緊皺著眉,在逼仄的沙發上翻了個身,呼吸又低又沉,像繼續睡去了。
沉默,像是有一個世紀。
宋焰:「你他媽閉嘴。」
她隨手抹一抹臉頰,繼續吹吹氣,吃粥。
中午還要去上班,醫生這工作就是這點好,忙得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在意自己的心情。是好是壞,都毫無關係,也不用在意。
她一屁股坐地上,下了狠心地刺他:「怎麼樣?跟你說了她喝酒說話不作數吧,你不聽,非要跑去找她,現在好了,被甩了吧?」
想說什麼,人太疲累了,拿手臂遮著眼睛,睡覺了。
真是奇怪,分明什麼材料都沒添加,沒有海鮮山珍,沒有蔬菜糖鹽,一窮二白的白米粥,怎麼竟會有甜味?怎麼竟會有其他粥都比不上的最是自然純凈的清甜味?
他想和她說什麼,可彼此已沒有更多的機會再交流。上班的路程很短,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
hetubook•com.com翟淼上著課被媽媽打電話叫回去,說家裡出事了。
潘青青一開始不肯,讓她先躺下聊半個小時的天。可牆上的鬧鐘一刻一刻地走,半個小時過去,許沁一句話也不說。
離上班還有半個小時,許沁去了趟精神科,找她在國外的校友潘青青醫生。
眼淚再也止不住,珠子般大顆大顆砸下,她捂緊自己的嘴,不發出一點聲音,只有肩膀一下一下地抖動著。
孟宴臣心痛已麻木,眼睛一陣陣酸澀竟差點不能克制下去。他迅速落下窗子,讓冷風灌進來,就著刺骨的風狠狠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抑住了洶湧的情緒。
翟淼眼裡涌淚,抬頭望天,咬牙道:「她自己選擇的路,能怪誰?」
一口又一口,有點兒燙,燙得她眼淚再度無聲滑落。
這麼多年了,她從未對當初的情斷表達過一絲一毫的情緒,全部壓抑在心底。
因她推開門,日光撕裂黑暗,正好照在他臉上,他被刺|激得醒過來,臉皺成了一團。
許沁把葯收好,無聲無息地離開。
光線刺|激得宋焰難受,他皺緊眉,表情痛苦地扭過臉去:「關門。」
「明明想瘋想鬧,想野,想自由,想不聽話做壞事,可她不敢。裝作很堅硬強勢,對人刻薄,實際外強中乾,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她這性格——」他停頓半晌,竟然笑出了一聲,「要是真嫁給她那圈子裡的人,會被人往死里欺負。」
孟宴臣開著車,沒做聲。
終於,止住了。
又是漫長的無www.hetubook•com.com聲。
她吸了吸鼻子,又一次抹去臉上不斷淌下的淚水,吃完一碗了,盛第二碗。
做消防員后更是如此,哪怕休假也絕不會喝酒,以防臨時出任務被緊急召回。
自當兵起,宋焰十多年滴酒未沾了。
許沁默了片刻,像是經過認真的考慮,最終卻搖了搖頭,下了車。
她不能自已,身子弓下去,差點兒直不起腰,身軀不可控制地上下起伏時,她突然停住了。手緊攥住檯子,克制著。
「就像當初,如果我不改姓,我就不是你的妹妹,就可以繼續喜歡你了。可是,那就不是孟家的人,我就得失去那個家,變得無依無靠。如果喜歡你這件事,要讓我失去爸爸媽媽,失去家庭對我的庇護,失去漂亮的房間好吃的晚餐,失去輕鬆生活的權利,哥,還是不要喜歡你比較好。
潘青青無奈,最後還是不得不給她開藥,沒敢給多,讓她隔幾天過來拿一次。
十幾年過去了,才有這一句。
車開上大路的時候,許沁忽然開口:「其實昨天你沒必要把我送回家,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敢。」
可比起痛楚,另一種隱隱的恐懼瀰漫上心頭。彷彿他感覺到許沁身體里有什麼東西死掉了。彷彿她的未來會比她的過往更沉默安靜,黑暗無光。
許沁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平復下去了,才輕輕抬起手指抹去眼睫上的濕霧,上前一步走到灶台邊,揭開湯鍋蓋子,蒸汽上涌,米粥的清香撲面而來。
又一滴淚砸下去,她僵持在原地,雙m.hetubook.com.com手死死摳著流理台,人卻硬是沒有半點動靜。她聽見他走到門廊邊,換了鞋出去,關上了門。
宋焰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沸騰的粥湯瞬間沉寂下去,米粒在米湯中滾動幾下,很快平息。
粥湯一次又一次掀著鍋蓋,突然溢出,滴在灶台上滋滋作響。
許沁想找她開點兒助睡眠和情緒調理的葯。
那麼大個男人頹然倒在沙發上,翟淼見著,心裏也不好受。
孟宴臣說:「沁沁,我帶你去國外吧,再不回帝城了,好不好?」
翟淼靜坐在黑暗中,不說話,也不發表評論,等著他繼續。
他呼吸也很沉,一下一下,在似夢似醒間極其費勁地喘著,是真醉得難受了。
宋焰終於走上前,關了天然氣。
翟淼見他還算有意識,稍微鬆了口氣,過去關上門。
怪他,給不了她選他的勇氣。
無論潘青青如何開導,她沉默得像一個啞巴。
她以為宋焰會反嗆過來罵她一頓,好歹能宣洩下情緒,但他沒有;他嗓音沙啞,聲音很低,說:
孟宴臣喉結滾動著,臉上溢出一絲極痛之色。許沁卻好似在講別人的故事。
翟淼見狀疼得要死,忍也忍不住:「你這回總該死心了吧?哥,你難受你就發泄,好不好?你幹什麼都行。但算我求求你了,你真別再搭理她了行不行?她到底哪裡好了,就沒見過她那麼怪的人,成天一副高冷樣兒,拽什麼呀拽——」
翟淼便知,他是真傷狠了。她心慌慌的,看見沙發旁倒著的空酒瓶子,駭一跳:「你全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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