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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臉上怒氣未消，正欲與駱繹理論。

「那我就去地下跟姜鴻聊聊，他哥哥有多蠢。」駱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駱繹問：「你這身衝鋒衣好洗吧？」

駱繹一肚子的火，臉色極差，卻並沒多說，只道：「相信救援隊，別添亂。——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寒風刺骨，不時有斷裂的木頭或樹枝順水衝下來撞到或刮傷他們。

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寒冷，驚慌，恐懼，手腳突然開始抽筋，她痛苦地扭成一團倒在地上。

……

周遙見他吃癟，樂不可支：「快說謝謝啊，說謝謝我就給你。快說。」

駱繹一笑：「我相信姜老闆的為人，你先來。」

他鬆鬆地拎著，沒拿住，內衣掉回洗衣機里。

幾人一下子都不吭聲了。

她滿懷都是衣物，沒有空余的手，也沒臉沒皮，乖巧地說：「哎呀，漏啦，駱老闆幫忙撈出來唄。」

可救援員面色如土，沒有任何反應了。

「喂！」他回頭。

也沒了心跳。

第二天起來，天空仍在下雨，不過雨勢減弱不少。

突然，下游五十米開外，駱繹從水裡探出頭，四處張望，他沒有找到被沖走的小夥子，自己卻被洪水迅速捲走。

駱繹伸手要接，周遙反應極快地縮回手，歪著頭打趣：「誒？我大老遠跑下來給你送雨衣，你都不說謝謝我？」

果然是見誰打招呼都笑，就不跟她笑。擦身而過時，周遙忍不住瞪了他一下。駱繹察覺到什麼，但餘光沒看仔細，回頭只看見她的後腦勺。

周遙只想趕緊溜，沒想後頭駱繹又叫她：「你站住。」

周遙一秒內反應過來，衝上去打他，眼見要打到，駱繹一擰油門，摩托車滑行出去一段距離。

「你沒有！你們都不聽！」

姜鵬轉著腕上的手錶，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我想看看熱鬧，看你們倆怎麼斗。」

救援員體能消耗殆盡，又冷又累，他咬緊牙關強撐，一步一步，竭盡全力朝岸邊走。

山洪爆發那刻，想救同伴是本能；

唐朵急昏了頭，口不擇言：「我看是你們救援隊有問題，沒設備沒經驗沒方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去死！」

岸上一名救援員也隨後扎了下去，還有人要跟上去救，被隊長大聲制止：「不準再下水！」

周遙大喊：「救他！救命！」

「我說了！」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駱繹沉聲一斥，待幾個學生安靜下來，他示意隊長離開，這裏交給他。

周遙扯了扯嘴角，還想要說點什麼，大家已起身散開，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了。

駱繹彎一彎唇角，算是回應。

「揚措！揚措！」

沿乾熱河谷一路風馳電掣，五彩斑斕的森林彷彿成了融化的各色顏料，印象派畫作一般飛速後退。

「跟你們隊長說別去了。」駱繹道，「昨晚暴雨，山上可能會漲水。那塊有幾處堰塞湖。」

駱繹接住她的手，握緊了，就在那一刻，突然傳來救援員咳水的聲音，周遙一驚，腳下泥土鬆動。

駱繹卻聽懂了。

周遙莫名其妙，有些警惕地看他：「幹嘛？」

「人都快淹死了你們還磨磨蹭蹭講耐心？」紀宇也失了控，「水淹到他們小腿了，你們還在岸邊慢慢吞吞，為什麼不下水救人？——我跟你講，如果他們出事，你要負責的，你們全隊都要負責！」

「不帶。」周遙沖他眯眼笑，睫毛上粘著雨水，「雨天路滑，你慢點走，注意安全。」

「駱老闆！駱老闆！」

駱繹並不抱太大希望，讀書人往往有自己那一套驕傲的判斷。他的提醒至多給個警示作用，能讓他們路上多注意多小心就夠了。

岸邊唐朵著急，上前催促：「你們能不能快點？那水越漲越高淹到他們了，你們看不見啊？」

駱繹離開時，姜鵬叫住他：「駱老闆，剛才你不怕廢了一隻手？」

駱繹揮手讓她走了，再看洪水中央，水已漫到大腿，蘇琳琳沒再哭喊，估計嚇懵了。駱繹看不清周遙的臉，她和蘇琳琳還有莫陽緊緊抱在一起固定自己。

他攤開手指指身後，「弟兄們都在，我跟你和好，這臉往哪兒擱。」

「在這兒磨蹭什麼？！」隊長厲聲喝道，指揮員閉了嘴，冷冷看幾人一眼，轉身走了。

駱繹掛了電話，摩托車一個急轉彎，往反方向而去。

駱繹：「就准你逗我？」

周遙頓時無語：「蘇琳琳你是不是傻？」

救周遙的救援隊員是個藏族小夥子，他一手抓著繩子抱著沙包，一手把周遙抱起，說：「壓住我肩膀。」

周遙收了笑，癟癟嘴：「開不得玩笑。喏，給你。」

駱繹：「……」

駱繹把她內衣丟上去。

姜鵬抿緊嘴唇看他半刻，終於站起身，回握住他的手：「任何時候需要我弟兄，聯繫我。」

……

「走開m.hetubook.com.com！」她不管，一下一下摁著救援員的胸口，「17，18，19——」

水已經漫過鞋子。周遙一句話也不想說，她埋下臉，抱住頭，渾身都在風裡顫抖。

才離開小鎮駛上山路，兜里的手機響了，駱繹接起來，電話那頭，阿敏急慌慌道：「老闆，出事了！山上漲水，那群學生，有幾個被困住了！」

駱繹放下茶杯，目光轉向那個挺立的紙袋，薄唇無意識抿成一條線。

駱繹還是沒理她，連頭也不抬了，估計是覺得這種喊話有些蠢。

駱繹五指緩緩張開，從圓盤上移走。他站起身，朝姜鵬伸手：「姜老闆，合作愉快。」

夏韻也認為還可商榷：「是啊。待在客棧很無聊誒，我們來這兒又不是放假的。再說，平時去哪裡勘查都有危險性，概率問題。」

現在下水是賭命。兩個人足夠了。就怕人救不上來，再貼命進去。

周遙歪著頭納悶了一秒，立刻閃回去。

兩人把洗衣機里一滿桶衣服抱出來，一轉身，撞見駱繹拎著幾件衣服進來。

「別！」她眼淚更多地湧出來，嘴角委屈而傷心地癟著，不斷往下彎，「你別、別怪我。我錯了，你別怪我。」

「哦？」姜鵬濃眉挑起，「我們倆有什麼共同利益？」

「對啊。」周遙歪頭，輕鬆道，「每次去野外一身泥回來，拿毛巾擦擦表面就乾淨了。」

返回途中，水位升高，流速更快。

姜鵬怔愣一秒，才抬起來的身子又落回椅子里，不可置信地盯著駱繹。

「癩皮狗？」駱繹稍一挑眉，有些好笑，「你這個形容很貼切。」

喝完半杯茶，門被推開。

那人拿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紙袋，一個倒扣在尖釘之上，一個倒扣在空白之上，拿相同的膠帶固定住。

周遙崩潰大哭：「是救我死的。我是兇手。——為什麼不是蘇琳琳，不是莫陽？不是你們？！為什麼偏偏是我？！——我說了不來，我說了不來！你們也有份，你們都是兇手！」

「謝了。」

不知道周遙她們現在何處，有沒有聽他勸阻。

「准啊。」周遙說，「他上次說下雨，就真的下雨了。」

「不救是本能，沒人怪你們。提醒過你們今天別出門，不聽，也沒人怪你們。但現在出了事擱救援隊員面前耍威風裝大爺，什麼德行？嗯？——多讀了幾年書眼睛倒往頭頂上長，有種你他媽出事了別找人救啊！」駱繹冷笑一聲，道，「這裏的搜救員不比你們年紀大，那邊幾個二十歲不到，胳膊比你們還細！——都會游泳吧？還站岸邊幹什麼？嘴皮子那麼厲害，有閑功夫推責任，下去救同伴吶。」駱繹把紀宇拎出來一推，「你下個水給我看看！——下啊！」

周遙：「你要死啊！」

「11，12，13——」她用力摁壓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你滾！」周遙打開他們的手，「你們全都滾！」

……

駱繹看她半刻，問：「這麼想打我？」

更要命的是，岸和小島距離不短，繩子繫上重物也很難扔過去。幾名隊員仍在不停嘗試把繩子扔上島，有幾個甚至下了水，以縮短距離。

「今天山谷里風太大，直升機來不了。」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冰冷的洪水迅速淹沒人的胸口。不論是誰，在水裡多待一秒，體力就多下降一分。

明明剛才還活生生的？！

姜鵬帶著幾個弟兄走進來，其中一個正是那晚和駱繹較量過的殺手。他站在姜鵬座椅背後，面無表情看著駱繹，眼裡閃過一絲兇狠。

「哦，差點忘了正事，」周遙想起來，把背在背後的手拿出來，「駱老闆，我是來給你送雨衣的。」

駱繹一言不發，繼續上前給救援員施救，然而，不論是新一輪的人工呼吸，還是胸外摁壓，救援員始終都沒有任何回應。

夏韻看著周遙笑了一下，周遙瞪她一眼，又回頭望莫陽：「師兄，你一定要去嗎？」

駱繹抱緊了她，迅速退後到安全地帶。

蘇琳琳看一眼，奇怪：「誒？這不就是你的么？宿舍里除了你，誰穿這麼騷包的胸衣？」

「他的背後是丹山，那個拿著真佛塔的人。」駱繹倒著茶水，抬眸看他，「你還想繼續看熱鬧嗎？——我死了，丹山的尾巴就很難再露出來。」

隊長太陽穴突了一突，旁邊的指揮員臉色一變就上前來：「你別以為是女生就——」

周遙抬頭看向自己曾熟悉的那群同伴，她臉上全是淚水，怨，悔，恨：「我說了讓你們不來——」她一字一句，哭得撕心裂肺，「我說了不來！！你們不聽！你們都不聽！！現在好了，死人了！」

說話間，他轉動那個圓盤，兩隻紙袋隨著圓盤飛速轉動。直到停下，已分不清哪只裡邊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尖釘，哪只沒有。

跟過去的同伴順水衝到他身邊，幫他架住溺水者。

駱繹抬抬下巴，指前方不遠處的屋檐，說：「周遙，你站那兒去。」

周遙臉一紅，小聲「哦」一下了，屁顛顛跑去屋檐下站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俄初溝。」周遙答。

他握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緊緊摁在懷裡：「我知道。」

「報仇報一半，嘖嘖，」駱繹搖搖頭，「慫。」

殺手上前一步，冷冷地看著駱繹。

林錦炎稍顯疑惑，翻著手機：「可我查的沒問題，他說的就準確嗎？」

……

駱繹沒什麼表情，再度俯身去，把那片布料少得可憐的內衣揪了出來。

駱繹微低著頭，眼皮抬起一道深褶，看著他：「你說的：手沒被釘子刺穿，按我說的來。」他冷笑，「姜老闆，我沒輸。」

「那就好。」駱繹說，突然就發動摩托車駛出院子，車輪準確地軋過屋檐旁的小水坑，雨水濺了周遙一身！

周遙頓時想把他從摩托上踹下來，不及他長手一伸，指關節敲在她腦門上，笑：「你傻啊！」

天空依然飄著細細的雨。

他伸著手，緩緩朝她靠近一步，輕聲：

「雨衣留著自己穿回去。走了。」他迅速說完，摩托車開出去好遠，這次沒有停下。

「我討厭你們！我不想再跟你們一起走了。」

「嗯？」

周遙看著那個再也沒有反應的救援員，嗚嗚直哭，像只狼狽的落水狗。剛才他還抱著她淌水，怎麼現在就沒氣了？

駱繹常跟搜救隊的人打照面，都認識，上前問隊長：「情況怎麼樣？」

「駱老闆受傷了，那麼明顯，你沒看到啊。」

他選到了空袋子。

駱繹立在岸邊，目不轉睛盯著洪水裡緩慢前行的救援隊員，還有那中央的被困者。

駱繹坐上摩托車，看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縫間被蹭破了皮。他勾起半邊唇角，涼淡一笑，無視地戴上手套。

駱繹微微一笑，嗓音溫柔：「外邊下雨，把你淋濕了。」

一行人驚慌失措，沿著河岸往下游跑：

「……」

「話說得好，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姜老闆也是個生意人，想必明白這個道理。」

周遙驚恐得忘了流淚，只曉得拚命地跑，

可進了客棧，轉眼再想一想，好像心情依然也不壞。

「嗯。記住了。」周遙認真點頭，頭髮上沾滿了細碎而晶瑩的雨滴，「我會跟師兄講的。你放心。」

駱繹扔了摩托車跑過去，見那景象，心中一沉。逃到岸上的四個人裡頭，沒有周遙。

周遙瞪著他，不吭聲。

「……」

「幹嘛突然問我這個？」

隊員各自護著三個學生，一寸寸往岸邊挪，繩子在洪水裡搖擺晃蕩。女生個子矮，水很快漫過脖子。

姜鵬不發言，看駱繹繼續。

「好好好。」駱繹說，朝她伸出手掌，「打吧。」

林錦炎低頭看著手機：「周遙說的沒錯，是要注意安全，不過我們這趟過去沒什麼危險。」他把手機給大家看，「山體滑坡可能性10%，跟我們之前去的地方相比，危險係數差不多。」

危機之下，生死邊緣，每個人都不再是自己。

周遙跑到欄杆邊探頭一看，嚷：「駱老闆！」

駱繹笑了笑，看向姜鵬，給後者倒了杯茶。

「對啊，」蘇琳琳點頭，「駱老闆說，昨晚雨太大，怕山裡頭漲水。建議我們今天別去。」

此刻被命運單獨拋棄，痛恨同伴也是本能；

「比起命，一隻手算得了什麼？」駱繹笑笑，帶上了房門。

蘇琳琳流淚抱她：「遙遙，對不起，你要不是去拉我就不會——」

周遙看他不見影兒了，才氣哄哄地回到客棧。

蘇。琳。琳。你。真。的。好。煩。吶。

駱繹輕輕吸一口氣，朝她伸手，很平靜，說：「周遙，你過來。我看看你。」

周遙尖叫：「他被水沖走了！」

「周遙——」紀宇和唐朵過去扶她，

秋天的山路上，細雨綿綿。周遙杵在原地，咬牙切齒。

「沒事。」他握住摩托車把手，又問，「我剛在洗衣房跟你說的話記住了嗎？」

等救下那隊學生，駱繹真想狠狠抽死他們。

他整個人再度消失在水中。

所有人或自顧不暇，或還在拉扯學生，尚來不及反應，駱繹跳進洶湧的洪流中，瞬間被淹沒。

隔半刻，忽然又問：「周遙？」

姜鵬問：「誰先來？」又道，「為免你覺得我做了手腳，你可以先來。」

駱繹渾身是水，也被水嗆，跪在岸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周遙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把溺水的救援員翻過來一摸，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蘇琳琳一臉發矇：「啊？我又怎麼啦？」

周遙沒看清，抱著一堆衣服，狐疑地走回去，伸長ｈeｔubooｋ•coｍ.com脖子往洗衣機里一瞄：「……」

「哦。」周遙木著臉，轉頭就走。

駱繹望一眼站在水中心的那個人影，皺緊了眉頭。

周遙哭得不能自已，渾身在顫，卻聽話地把手遞給他。

「姜鵬？」周遙蹙眉想了一會兒，說，「他一會兒說話算話，一會兒又不算，有時看上去很講道義，有時又很狡猾，不壞——但也不好，像只癩皮狗。」

「周遙——」林錦炎上前拉她。

水越漲越高，很快漫過三個學生的腰。他們抱在一起，被水沖得左右搖晃，彷彿下一秒會被集體沖走。好在每次搖晃后，三人都能勉強穩住。

「謝謝。」周遙走向蘇琳琳，眼珠一轉，很快一本正經地對蘇琳琳說，「唐朵真是，自己的衣服都不來收。」

他皺一皺眉，嗓子里沉沉發出一聲：「嗯。」

或許是早晨逗了她又沒讓她打到，所以這一刻躲不過去了。

駱繹下巴迅速往自己手的方向偏了一下，提醒式地抖了一下手指，那黑色的小內衣懸在空中彈了一彈。

駱繹沒吭聲了，低下眼皮，戴手套。

駱繹開口：「山洪暴發的時候你們幾個離得不遠吧？當時是救你們同伴了，還是各自逃命了？嗯？」

駱繹眼疾手快，立刻將周遙扯到懷裡，她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間崩塌掉進滾滾洪流。

「你覺得姜鵬這人怎麼樣？」

「我不怪你，周遙。你過來，到我這兒來。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來，把手伸給我。」

周遙探著腦袋看他，執著地問：「駱老闆，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沒？」

「不敢？」駱繹說，「那你就給我閉了嘴乖乖到一旁當孫子去！」

周遙照做，眼裡含了淚。

莫陽搖搖頭：「不去也行。安全第一。」

「哈哈，」姜鵬大笑一聲，稍稍欺身，敲一敲桌子，茶壺震了一震，「信息？害死我弟弟的人正坐在我對面泡茶。」

剛才的爭吵沒有影響救援，穩舵用的沙袋已經做好。三名個子最高的隊員牽著繩子，抱著重重的沙袋下了水，在湍急的水流里搖搖晃晃，一步一步艱難卻堅定地朝困在水中央的人靠近。

救援員渾身冰涼。周遙雙手直顫，慌慌張張地摸他鼻子，摸他胸腔。

「想什麼辦法？」唐朵打斷，「繩子扔不過去不能換直升機來？」

姜鵬舒心不已，聳一聳肩：「駱老闆，你沒有那晚的好運氣了。」他抬一抬下巴，「該你了，請吧。」

莫陽低頭抽著煙，眉心緊擰，不發一言；

駱繹瀝著杯中的茶水，說：「姜老闆，如果我和丹山不是一夥，我必然全心全意幫你抓他；如果我和他是一夥，即使是內訌鬧翻，你也大可以利用我來找他，中途要是發現我可疑，我和姜鴻的死有關，再找我報仇不遲。無論真相如何，合作對你有利無弊。

駱繹淡淡問：「你們今天要出門？」

紀宇垂下頭，面紅耳赤。

山上堰塞湖潰壩，如同水庫開閘，山洪沖刷谷底，水位不斷上漲，三個學生所在的「小島」面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縮小。

周遙站在風雨里搖搖欲墜，沒人注意她站在岸邊的決口處，她腳下的泥塊已漸漸出現裂紋。

周遙板著臉走到他跟前，狠狠一巴掌朝他的手掌打下去。

姜鵬臉上嘲諷盡顯：「駱老闆不玩了？也對，反正都輸了，還守什麼遊戲規則？那我——」他剛要站起身，話卻被猛拍圓盤的聲響打斷。

她語氣不好，隊長心裏也不痛快，職責所在，他忍了下去，解釋：「同學，我們沒有拖延時間，請你去旁邊等一下，我們正在想辦——」

駱繹再度去拿，沒想周遙再度嗖地抽開手，哈哈笑。

救援隊員漸漸靠近三個學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伸開的手緊握到一起。隊員抓住學生，把救生衣讓給他們，帶著他們拉住繩子淌進水裡。

駱繹手一收，周遙打了個空。

跑了近三百多米，水中終於冒出駱繹的身影，他一手夾著一個人，一手朝岸上招手。他在湍急的水流里沉沉浮浮，根本無法游過來。

「我知道。」夏韻點頭，「等過會兒忙完，我們會跟他們鄭重道歉的。」

周遙撲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字不成句，嗚咽著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秋風蕭索，細雨綿綿。

林錦炎也問：「有直升機嗎？讓直升機——」

灘涂上傳來蘇琳琳的呼喊：「救救我們！快想想辦法呀！」她指著地上一點點漫過來的水，哭起來，「水過來了！淹過來了！求你們快救救我們！」

在樓頂的棚子里晾衣服時，蘇琳琳自言自語：「周遙，你觀察能力變差了。」

隊長也沒心情跟他算賬，指水面：「你看這水，急成這樣，游泳橫渡是不可能的，一下去就會被沖走。」

此刻，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對自和*圖*書己陰狠的笑容，不是瘋子是什麼。

如一茶館位於小鎮西北角，背靠山溝。

「咱們賭一局。看天意。」姜鵬指了指天，說完，指了指身後的殺手，「他代替我作賭。一掌下去，你的手沒被釘子刺穿，就按你說的來。」

一根釘子堪堪從他的指縫根處穿過。

摩托車「滴」地響一聲喇叭給她回應，下一秒消失在雨幕里。

莫陽最先被人接住，蘇琳琳也很快被拉上，周遙在最後，和莫陽蘇琳琳擠成一團，好幾雙手伸過來拉她，她抓緊其中一雙，突然一截木頭樁子順水打過來，一群人在水中晃蕩，混亂之間，周遙感到腰上一松，她心一沉，驚愕回頭，身後的救援隊員消失了！

她風一樣卷下樓梯，抓了件雨衣，衝進院子，跑到他跟前，扶著腰大喘氣：「駱老闆，你去哪兒？」

那是一處狹窄的河谷，剖面如一隻碗，兩邊是山坡，長滿了樹；中間是谷底，遍地灘涂。一男二女，三個學生被困灘涂中央。

周遙腳不動了，蘋果也不啃了，蹙眉道：「但駱老闆說那邊有堰塞湖，一般來說，暴雨過後，堰塞湖容易潰壩。」

五米開外，一件綠色的衣服在水裡漂了一下，霎時沉沒。他把救生衣讓給了她。

駱繹面不改色，繼續喝完杯中茶水。卻忽然想起今早他騎在摩托上，周遙氣急敗壞追過來要打他的手心，他不讓她遂意，迅速收回手躲過。

周遙被拖到岸上，盯著滾滾洪水，再也不見誰的身影。

僅剩的一個紙袋被駱繹大力拍打下去，

拋來的繩子再次落空，蘇琳琳嗚嗚哭：「遙遙，對不起，要不是過來拉我，你也不會被困住。」

周遙盯他半晌，佯作轉身要走，才邁一步就突然轉身去打他，他再一擰油門，摩托車哧溜又滑到前邊去。

周遙抱著衣服走了一段路后，回頭踢了蘇琳琳一腳。

駱繹以為是襪子，俯身拎了起來，黑色展開，是一件薄薄的布料極少的蕾絲胸罩。罩杯全是透明的蕾絲和鏤空花紋，只有關鍵部位點了兩顆黑色的小桃心，性感撩人得讓人血脈賁張。

「對啊。」

駱繹看似輕嘲地笑笑，搖了搖頭，把茶壺裡的茶倒進茶碗里：「姜老闆，說話還是開誠布公的好。你已經開始質疑你弟弟死亡的真相。如果不是有所懷疑，你不會特意讓小姑娘鑒定那枚祖母綠。你擺明了是想告訴我，吳銘送了那枚祖母綠想收買你。」

「砰」一聲響，茶壺茶杯齊齊震動。

等洗漱完畢吃了早餐，周遙叫上蘇琳琳去洗衣房。

駱繹便知恐怕大事不好了。他不肯放棄，一次次摁壓著救援員的胸口，人已筋疲力盡卻還想用盡全力，他累到脫力，隊長隊員一個個輪番接力去搶救。

315房間內，

沒打著。

她的手早在水中被樹枝劃破，流著血，

周遙沒以為他在叫她，還往前走，駱繹皺眉：「周遙！叫你沒聽見？」

然而趕到事發地點，才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象中順利。

隊長看向林錦炎等人，語氣依舊克制：「我們正在儘力，請你們到一旁耐心等待，不要干擾——」

周遙歪頭：「沒事。」

她按一次就數一個數字，「5，6，7，——」

「鎮上。怎麼？又要帶東西？」他系著頭盔繩子，斜睨她一眼。把她可能要說的話一次性說了個乾淨。

駱繹走到洗衣機旁邊，剛要把衣服丟進去，看見筒底躺著一塊小小的黑色，擰成一團。

周遙：「……」

屋內人倒抽一口冷氣，驚愕地看向圓盤。

她淚矇著雙眼看過去，駱繹站在她對面，一身的水。

姜家弟兄頓時上前，欲成逼迫之勢，姜鵬抬手攔住，玩味地看駱繹半刻，笑道：「你說得沒錯。駱老闆，我也有點想跟你合作了。但是你看，上次你燒了我的地盤，不打招呼就逃走，損了我的面子。」

駱繹覺得這話可笑，就笑出了一聲：「姜老闆如果是聰明人，就最好不要殺我。」

駱繹剛要開口，

周遙莫名其妙：「啊？」

他依然回頭看著她，眼睛里似笑非笑。

幾個女生大清早起來清洗最近累積下來的換洗衣物。周遙先把一堆內褲洗乾淨晾好，又跟同伴們一起把餘下的衣服抱到洗衣房丟進洗衣機。

周遙害怕地搖頭，像做錯了事不敢靠近家長的孩子。她抽泣著，肩膀直顫，話語也不暢：「我沒有、不、不聽你的話。我說了、不來。是他們、不聽。我真的、說了。」

另外幾名隊員則開始在岸邊挖土挖石裝沙袋。

駱繹面無表情看著那圓盤，在姜鵬轉動之前，他就已經仔細觀察過，然而兩者沒有任何差異。

林錦炎三人被斥得啞口無言。夏韻拉了他們退到一旁，把岸邊留給救援隊員，又跑來道歉：「駱老闆對不起，他們一時心急，頭暈腦熱，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平時不這樣的，你別往心裏去。」

駱繹看她一眼，眼神微肅。

姜鵬身後的弟兄臉色突變，姜鵬施壓式地一笑：「駱老闆，你信不信，現在我的人把你從這窗戶扔下山溝去，也沒人會發現？」

駱繹的車停在了門口，居然還敢回頭看她。

「哪兒？」

她機械似的迅速把他平躺好，人工呼吸，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她跪起來，十指交疊給他做胸外按壓：「1，2，3，4，——」

駱繹：「……」

姜鵬一句話不說，只覺得他是個瘋子。開始明明輸了，卻還要生生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機會再賭一次。

沒氣了。

周遙坐在林錦炎床邊的小板凳上啃蘋果，腳上還打著節拍，輕快地說：「蘇琳琳也聽見了。」

姜鵬一個手勢，一個弟兄出去，不到一分鐘，端進來一隻圓盤，盤子一側立著一根尖釘。

周遙踮著腳，瞠目結舌。

好幾位救援員下水來接應，

駱繹剛把摩托車從雜物房裡推出來，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沒理她。

「打我電話幹什麼？報警叫搜救隊！」駱繹厲聲道。

倒是蘇琳琳特有禮貌：「謝謝駱老闆，我們會和隊長商量的。」

「可如果你認為我和丹山一起害了你弟弟，卻又選擇現在就輕易殺掉我，那我背後更大的主使呢？你不想揪出來了？」

「還有你，」周遙一把推開她站起來，她手指顫抖，指著蘇琳琳的臉，嗚嗚大哭，如同遭受背叛的孩子，「你明明聽到了山裡會漲水。你聽到了，你也不幫我說話！」

「共同的敵人。」駱繹傾身到茶桌前，垂下眼眸，揭開茶壺蓋，把煮沸的水倒進茶壺，說，「你想找出害死你弟弟的人，我想找出害我身敗名裂的人，為何不聯手？」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跟丹山鬧翻了？」

「這裏的風景，我會懷念的。」蘇琳琳輕嘆。舉目望去，漫山黃葉，雪山若隱若現。

周遙忙不迭點下巴，指懷裡的衣服堆：「放這上邊。」

駱繹坐在窗邊的藤木椅子里喝茶，風吹雨絲飄了進來，他轉眸看一眼帘外山溝里的水，水勢洶湧，是昨天暴雨的緣故。

「駱老闆你去哪兒？」天空中，周遙聲音明亮。

「如何聯手？」

周遙捂著發痛的額頭，沖他背影嚷：「你煩死了！——說了路滑別開那麼快你聽不見吶！」

姜鵬於是示意殺手，後者上前，駱繹端著茶杯喝茶，忽聽「啪」的一聲，桌面劇震。駱繹透過茶杯瞥一眼，殺手已將紙袋拍癟，手安然無恙。

眾人都覺得可行，也都想去，說：「林師兄，你是帶隊老師，你決定。」

周遙腦子轟然炸開，空白一片。

駱繹迅速瞥一眼她腳下越裂越開的口子，不敢驚動她怕引起慌亂，他不動聲色地咽了一下嗓子，額頭上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夏韻想去安撫，可周遙情緒失控，不肯和他們任何人靠近，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她慌亂後退，忽聽有人叫她：「周遙！」

殺手眼裡閃過一絲勝利的笑，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退後到姜鵬身後。

周遙抻著衣架上的貼身t恤，沒吭聲，心情忽然就跟這細雨天一樣不甚明朗。

「咦？駱老闆這麼早去哪兒？」蘇琳琳低頭看樓下的庭院。

走到門口的周遙一停，誒，駱老闆叫我！她立馬回頭，表情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訝，問：「叫我幹嘛？」

「你保我安全，我給你信息。」

正值秋季，落地木窗外流水潺潺，山坡上青的樹黃的樹次第生長。

「繩子！」隊長急喊，隊員迅速把繩子扔進水裡，駱繹和同伴抓住繩子，岸上人齊用力，把他們拖了上來。

周遙頭皮發炸，回頭：「又幹嘛？」

周遙蹲在地上咬手指，也是一聲不吭，咬了很久，聞見煙味，才找莫陽要了一根，哆哆嗦嗦地抽起來。

駱繹何等精明，笑笑：「儘管提。」

「可堰塞湖還挺值得去看一看的。」唐朵說，「我們路上注意安全，按照地勢圖走，別往低洼處跑就好了。」

「打過了。」阿敏嚇一大跳，慌忙應答，「剛就打過了。搜救隊正往那邊趕！我這不是給你彙報嗎？」

駱繹拳頭快捏碎，寧願親自跳進水裡施救。但此刻他只能相信救援隊，不能添亂。

小島中央沒有樹木可做支點，無法在岸和小島間拉繩子救援。

蘇琳琳晾好了衣服，站在棚邊看漫天的細雨：「這衣服得多久才能幹？不過就這最後一次了，下次堆的臟衣服可以帶回學校洗。」

隊長狠狠瞪了他一眼，駱繹心知肚明，連連頷首：「是我沒看好，我的責任。辛苦弟兄們了。」

蘇琳琳快樂地打招呼：「駱老闆！」

林錦炎說：「我們路上多注意安全。」

姜鵬掃一眼那茶，也不喝，他鬆散地靠進椅子背里，搭著扶手，發問：「你還敢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