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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訥訥地點頭。

「你知道阿勉怎麼說嗎？」戚勤勤面色平靜，嗓音卻隱隱發顫，「他說……如果我做了父親，我不會以事業為借口犧牲家庭，我會好好愛我的孩子，好好愛他的媽媽，我會參加他的每一次家長會，看他做的每一份手工，生病了喂他吃藥，傷心了給他安慰。我一定會先付出，而不是先責備孩子不懂事沒帶給我歡愉，因為，他只是個孩子。」

「不。很自私。」她冷靜而毒辣，「他愛的不是紅豆，是他自己，是他心裏賦予紅豆的一個幻影。他一輩子鉤心鬥角算計猜測，一輩子忙名利沒感情，老了才能喘口氣。紅豆是他遲來的施與，遲來的親情。不怪他，他說得對，是我和阿勉生不逢時，和父親互相憎恨。彼此相忘，反而是解脫。」

甄意：「……」

老頭子鼓嘴，背著手：「我不想換。哼！」

砰的一聲砸在甄意心上，她驀地渾身一顫。

言格從她身邊走過https://m.hetubook.com.com，病曆本敲一下她的肩膀。聲音卻清涼：「記得跳舞給我看。」

「姐，上季度的財政報表我看……」戚勉從玄關走來，望見甄意，愣了一秒，隨即笑容綻開，「甄意，你怎麼在？」

門外一聲吱呀，她一驚，慌地回頭。

「是啊，溝壑太深，小恩小惠已經填不滿。所以他乾脆轉身，當那條溝不存在，當溝壑對面的我們不存在。」

「怎麼臉色不太好？」戚勉彎下腰，歪頭看她。漂亮的臉近距離放大，甄意稍稍退後一步：「沒什麼。」

言格問：「不肯換衣服？」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這樣，誰在乎誰就輸。不是邏輯題，符合規律就能結果；也不是等價交換，你的付出有沒有意義，全看人家在不在意。

甄意別過頭去，淚盈于睫。

不知為什麼，她並不厭惡戚勤勤：一個心疼媽媽的女兒，一個渴望父愛的女兒，一個嫉ｍ•ｈeｔubｏｏｋ•cｏm.ｃom妒繼妹的姐姐，一個保護弟弟的姐姐。

甄意心底涼颼颼，冷意席捲全身。面前的女子容貌精緻，表情不起波瀾，那張臉少有表情，像戴著一張精美的面具。甄意覺得陰風陣陣，汗毛倒豎。

「我知道啊。」戚勤勤眼裡閃過一絲詭譎。

……

「那天，阿勉哭得好慘，他求戚行遠，他不想終身監禁，可戚行遠不會讓任何人摧毀他苦心孤詣得來的第二次做父親的機會。」

小柯跟在後面，忽然想起剛才工作時，言格說：「你過來測一下這裏面的激素含量……對了，一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稱呼一個女人為『小師妹』？……」小柯不明白。

「有沒有吃晚飯？」

言格說：「可換了新衣服，才會討奶奶們的喜歡。」

戚勤勤輕輕道：「你以為，他對紅豆的父愛很純粹？」

「好。」戚勉笑，又看甄意，「留下吃消夜吧。」

她退後一步，淡笑著關上門。heｔｕｂoｏk•com.coｍ

「嗯。」甄意連忙點頭，哀求地看著言格，做口型：幫幫忙吧。

她緩過神，戚勉一夜間變了很多，穿著正式的西裝，拎著公文包，片刻前面容成熟而認真，這一刻輕鬆起來。他開始改變了。

甄意勉強彎彎唇角，戚勉這才上樓。望見他消失，甄意說：「我先走了。」

「阿勉。」戚勤勤喚他，聲音褪去冷漠，很溫和，「洗澡了吃消夜，我給你煮了海鮮粥。」

似乎，她也有這樣一個姐姐。

甄意差點兒沒扭成一坨縮在地上：「爺爺，求您了，您換衣服，我跳舞給您看好不好？」

她微微笑了，甄意認識她那麼久，她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很淺：「甄意，我和我的家人以後會很幸福，而傷害過我的人，他們的痛苦，會持續一生一世。」

「……」甄意風中凌亂，她沒聽錯？

甄意從她的話里聽不出諷刺，只有嫉妒。「紅豆還小，她不治病，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知道嗎？」

言和*圖*書格轉身走過來，到那老頭面前，溫和道：「爺爺為什麼不配合小護士呢？她工作也很辛苦啊。」

老頭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真的？」

在他眼裡，她居然是只企鵝？照不出彩色照片的企鵝？甄意扭著臉仰天長嘯，仰到一半，看見言格一身白衣，身形頎長，側身立在走廊上，手裡還拿著病歷夾，表情莫測。

甄意趕緊調整鬼臉，溫柔地哈腰：「言醫生早。」

言格翻看著病歷，繞過走廊，無意地一抬頭，看見小護士甄意幾乎崩潰，腰桿兒彎得像飽受狂風摧殘的小樹苗，追著一個髒兮兮的老頭在哭求：「爺爺，求求你了，把衣服換掉吧，您都臭啦！」

戚勤勤立在門邊：「甄意，我就送你到這兒。」她站在光與黑夜的邊緣，很美的一張臉，一半白皙，一半黑暗。

「蘇爺爺——求您了，把衣服換掉好不好？」甄意一身義工護士裝，抱著乾淨的病號服，追著一個邋遢老頭。她今天的任務是給療養院1區的和_圖_書二十個老人換乾淨衣服，可第一個就讓她磨了半個多小時。

她沒犯法，也沒犯罪，卻把所有人推入深淵。縱使甄意見識過多少高智商犯罪，也沒見過她這樣的。什麼事也沒幹，卻讓戚家天翻地覆，敵人下場慘烈，弟弟改過自新。

姐姐的角色總是這樣，隱忍，包容，飛速地成熟，默默背負一切，把陽光留給弟弟妹妹。

丟臉的事怎麼全讓他撞見？

「不好。企鵝跳的舞一點都不好看！」爺爺撅嘴，老短腿撲騰撲騰跑。

甄意再度背脊發涼，連戚勉置之死地而後生，在絕望被棄之後改頭換面，戚勤勤都計算好了。這個女人……縱使甄意一貫口齒伶俐，到了此刻，什麼都說不出。

戚勤勤跟她走到門口，若有似無地說：「經過這件事，阿勉脫胎換骨，變好了。很值得。」

老頭子精神抖擻地往前走：「誰說的，我是烤玉米，香噴噴著呢！」

小柯跟在言格後邊，心中感嘆：師母好可愛。

甄意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