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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自然不管她，只是想起她剛才看裏面的眼神，太微妙。她並未過多揣度，就見楊姿提著果籃過來。兩人最近見面機會劇減，在這見到，都驚訝。

「我過會也試一下，看能不能幫你。」

甄意覺得此刻沒有語言能描繪她波瀾壯闊的心境。

徐俏眨眨眼睛，風乾淚水，又開朗地笑：「哈，說不定哪天就找到合適的配型了。」

淮如見到甄意也挺意外：「你不是做名律師了嗎？」

甄意微笑：「不能贊同更多。」

「是啊。」淮如說，「我和淮生是孤兒，從小相依為命，我太想救他，可惜我和他不匹配。他們真幸福。如果淮生能找到合適的腎，俏俏也找到合適的骨髓，在一起，多好。」

楊姿指指淮如：「我和她們一起長大。對了，你找到工作了？」

身後忽地傳來陰涼的聲音：「病人家屬都很無恥。」

她不客氣地說：「這病房裡每個人都期望換腎，說白了就是期待世上某個無辜的人立刻死去，把他的腎拿過來。是不是很https://m.hetubook.com.com齷齪？」

言格上初二，體育課和初一13班重疊。上課集合時，班上同學忽然騷動起來，他沒反應，直到聽到一個鈴鐺般清脆的女聲：「言格！二年1班的言格！我是甄意，我喜歡你！」

「施與是福。死了還可以救人，多好。」徐俏說，「你要採訪許茜吧，她是我閨密，也簽了器官捐贈書，她的腎剛好和淮生匹配。」

甄意：「這種情況，怎麼會做器官捐贈的決定？」

「你們三個心地都好。」

甄意擺手，爽快道：「沒看新聞么，臭名昭著了。」

淮如替她回答：「知名編導陳默的助手呢。」

女孩像西域美女，小麥色皮膚，輪廓明顯。她是富二代，徐俏的閨密，前段時間突發心絞痛，查出有心臟病。

聊了幾句，甄意告別：「我去驗骨髓，先走啦。」

他漠漠地循聲看去，有個女孩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白T恤上彩筆塗鴉，寫著「甄意（心）言格」。她蹦蹦跳https://m.hetubook.com.com跳，歡樂地扭腰扭屁股，印著他們名字的T恤和短裙像蝴蝶在飛。

去到透析病房，氣氛沉寂。幾十平方米的病房內放著幾排儀器，躺滿病人，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只是沒力氣反抗。每人臉上都寫著痛苦，空氣里流淌著煎熬的氣息，只有機器空洞的聲響，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彷彿能嗅到生與死的邊緣鋪天蓋地的絕望，苦痛和掙扎。

甄意回頭；淮如蹙眉：「許茜？」

「淮生知道了怎麼說？」

……

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孩，睡顏安寧，可眉宇間帶著極淡的痛苦，容顏乾枯發灰，看著叫人心疼。他身上插著管子，渾濁的血液抽出來，在機器里解析分離，又重新灌回體內。

「沒。正覺得無聊。」淮生笑起來很好看，「俏俏，你今天的頭髮真漂亮，像我小時候愛吃的水蜜桃棒棒糖。」徐俏摸著才換的頭髮，回報他一個開心的笑顏。

「那好好乾。」楊姿唏噓。甄意跳槽太順利，還以為她會消沉一陣和_圖_書。這世上似乎總有這麼一種女人，什麼事到她面前都是順利坦途。

兩人換了鞋子外套，輕手輕腳進去。徐俏一眼看到淮生。

她笑著，大大的眼睛含了淚水，一閃一閃：「好多人想永遠年輕，我不想，更不想以這種方式永遠年輕。我說，十幾歲的女孩青澀，二十幾歲的嬌艷，三十幾歲的性感，四十幾歲的魅惑，五十幾歲的優雅，六十幾歲的平和，七十幾歲的從容，八十幾歲的豁達。我想接受自然的軌跡，體驗每一種時刻的美好，不徐，也不急。我想一天一天變老，那會是多幸福。」

淮如忙說抱歉，聽說是來採訪的，她很配合。甄意一一記錄，抬頭見淮如立在病房門口，凝望裡邊的淮生和徐俏，那眼神太過無奈悲傷。

徐俏覆上他蒼灰色的手，輕聲說：「只有生病的人才能體會這有多痛苦，健康人體會到時，一切都太遲。這裏很多人都有錢，可有時，疾病不是錢能豁免的。」

「說什麼？」

她走出病房，意外撞見認識的人：淮如，淮生和_圖_書的姐姐。竟是甄意高中的學姐。

徐俏爬起來：「你要去看淮生嗎？一起吧。我也想看看他。」

「他們兩個挺配。」這一刻，甄意挺佩服陳默。新聞里白血病腎衰竭太多，受眾都麻木。可徐俏和淮生這一對悲運卻樂觀的情侶，情感衝擊太強烈。

「謝謝。真希望奇迹出現。治療用了家裡好多錢，如果等不到就這麼……我爸媽得虧死。生一場病就是傾家蕩產。」徐俏的聲音再度低下去，「治療費太高，原本打算不治。怕哪天死去，爸媽沒了女兒，還得還債，可……」只要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哪怕負債纍纍，父母又怎會放棄孩子？

「你管我？」她哼一聲，走了。

淮如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中學。

她淺淺的微笑柔弱得像冬日的陽光：「他說，徐俏，等你老了，一頭銀髮，你還是那麼美。」

儀器上紅色的數字緩緩上升。徐俏說他每次透析要從體內抽出3公斤多廢液，現在才到1.3升，他還要在機器上躺兩三個小時。每星期兩次。

和徐俏一樣www.hetubook.com.com對生命樂觀而憧憬的男孩。甄意心中感嘆。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她不想打擾，能在生命最脆弱的時候遇到一束光，互相扶持著走過人生的晦暗，算是上天的饋贈。

「對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安靜。

她們輕聲細語間，淮生的手動了一下，下一秒，他睜開眼睛。

許茜目光挪過來，傲慢地打量。

甄意詫異半秒，搖頭：「生的希望，是另一個人的死亡，很真實，很無奈。可雖然諷刺，誰能說期待換腎的想法不對？」

甄意一下子說不出，遲來的悲傷瀰漫心頭。「甄意。」她聲輕如紗，「我真的……好想變老啊！」

「沒怎麼說，」徐俏努努嘴，「許茜還很健康，治得好。淮生說他可以慢慢等，希望許茜健康出院。」

「將心比心。」她說得輕鬆，「病痛治療太痛苦。如果終有一天，我的父母竹籃打水一場空，希望別人的父母不要像我們一樣絕望。」

甄意：「既然你這麼認為，為什麼還簽器官捐贈書？」

每個深中出來的學生，都記得那個神奇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