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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是醫生，剛才我說的是我對你的診斷。」他從許莫的情緒出發，選了一種許莫最容易接受且最信任的說話方法。

可那時，沒人想過孩子只是青春期的迷茫和誤會，疏導了就會改正，沒有。

言格的聲音不徐不疾，卻透著張力，在寂靜的室內，字字清晰：「越痛越厲害，日不能作，夜不能眠。你開始吃止疼葯抗抑鬱葯，沒用，心越來越疼，可醫生診斷不出你的病情，不肯治療，也不肯開藥。」

甄意則發覺，言格在任何細節之處都能做到照顧病人的心思。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輕易地獲取任何病人的信任。

許莫再度被他說中。每次病發吃藥就好，可發病的頻率和力度都在提高，即使知道也沒辦法，因為全世界只有這一種葯能緩解他發病時的痛苦。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杯子里，把載物台推去他面前。許莫盯著名片看了幾秒，沒有要拿的意思。甄意微微緊張，可言格看上去淡然自如，她才意識到，許莫其實把名片上的東西記清楚了。

她很早和*圖*書就學會了看眼神說話。一個眼神，她就明白。他在說：甄意，別怕。

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然安靜。甄意太熟悉他的表情，其他人察覺不到，但她看見他的眉心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彷彿喝下去的東西叫他不太舒服。

言格簡短地「嗯」一聲，並沒說要怎麼治，也沒提出要給他治，而是把主動權交給他，說：「我把醫院的地址給你，你想去的時候自己去。」

「許莫，看著我的手指。」

甄意聽言，默然。很多醫生懂醫術，卻不懂醫心。以生理的標準判斷沒有病痛，就真的健康？

許莫沒作聲。

「他們是孿生姐弟，像你和許茜。少年時代，你喜歡一個女孩，但她是你姐姐，家人責罵你，用你無法承受的詞彙斥責你。他們把你隔離在她的生活之外，不讓你接近，說你是變態。你只能窺探。看她沒了你，生活像蝴蝶一樣絢爛，看她有了很多男友，你的心開始痛。」

許莫疼得病號服都汗濕了，疼得眼淚直流，話不成句：「吃心……補心……沒用……換心，也沒用…hｔｔps://m.ｈetｕbｏｏk.com•cｏｍ…」

「你驚慌失措。覺得是你的病轉移到她身上。姐姐一直很健康，查出她有病的安瑤醫生很厲害，你找她檢查，她說你沒病。後來姐姐死了，你心痛病又犯，比之前還痛苦劇烈。再去檢查，安醫生不坐診了，其他醫生說沒病。你徹底絕望。」言格說，「於是，有了昨天發生在醫院里的事。」

許莫思考很久，有點動搖，試探著說：「那你應該知道我剛才給你喝了什麼葯。」

他從來都是一個注重細節的人。

許莫痛苦地痙攣，手指顫抖著指了一下，言格關了運轉的儀器和燈。只開了一盞，光度很暗。

許莫握扳機的手鬆開了，甄意忽然明白，他不需要醫生說他沒病，他要的是醫生救他。

「醫生……」他蜷成一團，痛苦地低吼，「言醫生！」他果然記住了名片。

甄意忘了害怕，只剩空茫的不可思議。許莫竟有這麼一段詭異的過去。他少年時喜歡自己的親姐姐，偷窺的事情敗露，被親戚狠狠責罵，從後來他的行為和注意力可以看出，他對姐姐和圖書的愛慕已經消淡，執著的是他心痛的毛病。

「你的確生病了。」言格說，「很多醫生都救不了。」

鄙視侮辱的眼神，配著諸如流氓亂|倫的詞彙讓他越走越歪。最後出於非情愛的目的，出於找解藥的目的，姦汙了許茜。太諷刺了。

言格將杯中的水緩緩喝完，杯口朝下，對許莫示意。隨即穩穩把杯子放回台上。

「我覺得我的心有問題。」病人的語氣悶悶不樂。

許莫不作聲。

許莫手中的槍垂下去，側臉空茫而落寞。

言格的話無疑都說對了，因為許莫放下了槍。他沿著玻璃牆走來走去，在做抉擇。步伐越走越快，內心的掙扎表現在外也越來越明顯。某一刻，他突然頓住，盯著言格：「誰告訴你的，你是不是見過我媽媽？」

他給言格吃了葯？甄意驀然一驚，的確，剛才許莫說一杯是毒，一杯是葯。

許莫周身的氣息都安靜下來，見狀，甄意腦袋裡緊繃的弦鬆開了一點點，這才敢扭頭去看言格。

許莫開口：「你怎麼知道？」

時間緩緩流逝，他看上去沒有事。

「你找偏方，只能緩和不https://m.hetubook.com.com能根治，還是疼。心疼起源於姐姐，以為她是你的葯，你跟蹤她，在她醉酒不省人事時，強佔她的身體。那一晚，你興奮瘋狂，從沒那麼痛快。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複發，你認為自己好了，斷了葯。計劃出國留學，準備託福GRE。可幾個月前，姐姐突發心絞痛住院，查出有心臟病。

接下來的好幾分鐘，許莫都不說話，言格便不主動提任何要求，也不主動窺探他的心理。

他立在水池邊上。涉水而來，褲腿和鞋子都濕了。手沒像一貫那樣放在兜里，那會讓精神病人懷疑且緊張；剛才說話的工夫，他沒有邊說邊靠近，精神病人通常敏感，會察覺，並覺得你的目的是靠近，從而對你說話的信任程度大打折扣。

言格過來，讓他平躺到手術台上：「開關在哪，我需要絕對的黑暗和安靜。」

言格停一秒，想起肖岩被警察扭著大罵許茜的畸形胎兒和他沒半點關係。

他終於問：「你知道怎麼治？」

話音落了，房間里一片安靜。

霎時，她的心又酸又暖，差點兒要涌淚，有他在，她哪裡會怕？

她wｗw•hetuｂoｏk•coｍ•ｃｏm看他，他有所感覺，眼眸一閃便挪過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眸光很深，很靜，也很安定。

突然，許莫低下頭，痛哼一聲，一手扶著玻璃牆壁一手揪著左胸，身體弓下去，看起來極其痛苦。他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慘白，咬著牙冷汗直冒。

「許莫，深呼吸。」他的聲線平和清寧，不帶強制，不帶壓力，「深呼吸，張口，吸氣。」

聽言，許莫身上才冒出的戾氣又消退下去，他在猶豫，懷疑，掙扎，而言格總能安撫。

室內一片安靜，可以聽到儀器細微的運轉聲。長時間的死寂讓甄意和安瑤漸漸緊張，大氣不敢出。

言格望見她緊張的臉色，平平淡淡道：「嗯，治病的葯。」語氣彷彿不值一提，「許莫，這個葯你不適合，它治不好你。」

兩人似乎在無聲地較量。許莫多疑，還想探言格的究竟，可言格從頭到腳沒有半點可泄漏底細的。

言格依舊不靠近，也不開口。

言格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鬆動，平緩道：「我看了你房間里的畫，糾纏在一起的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你以前很喜歡。」

「我是醫生，知道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