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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樓礎被這句話打個措手不及。

「這倒是位奇人。」

「為何不肯從軍？十萬大軍無往不勝，在秦州頂多一年就能平定盜賊，沒多少危險。」

「我……無話可說，唯有還思己過，再獻忠言。」

「敲門怕你假裝不在家，進去說話吧，我給你接風洗塵。」周律身後的兩名僕人亮出手裡拎著的酒食。

皇帝滿意地笑了，扭頭向守在一邊的長公主道：「我早跟你說過。」

皇帝盯著樓礎，緩緩道：「現在我心情正好，你想說些什麼？」

看到樓礎局促不安的樣子，皇帝大笑，「想靠近我的人千千萬萬，你不過是其中之一，有什麼可緊張的？」

樓礎終於想起來，「這個田匠，就是你一直想要拉攏的『好漢』吧？」

「所以我才來求你，大將軍畢竟是你父親。」

樓礎正餓，讓進客人，大吃一頓之後，說：「你來找我必有事情，說吧，能幫我就幫，不能幫，我也會說個明白。」

「因為只有大將軍能放人，我想找樓家別人幫忙來著，可是都出城啦，只好找你，而且我聽說，樓公子現在不同往日，深受大將軍寵信，你之前出門，不就是給大將軍辦事？」

「他的綽號，光憑這個，你就想象到他有多厲害了。」

「不會，我沒有這個必要。」

「怎麼樣？能幫忙嗎？多少錢都可以，我真是找不到別人，才求你幫忙。最後一次，再也沒有下回了。」

樓礎搖頭，「幫不上忙，我連大將軍的面都見不著，何和圖書況大軍即將率軍西征，用人之際，怎麼可能放還將士？」

「是嗎？」樓礎沒什麼印象。

「嗯？」

樓礎倒下睡覺，午後才醒，只覺得頭疼欲裂，喉嚨里幹得像是在著火，喝了一大口涼茶，才稍微舒服些，心裏不禁同情樓硬，三哥常年累月跟著皇帝夜裡巡遊，吃過的苦頭難以計算。

「你很想結交這位田匠？」

周律拱手告辭。

長公主也笑了，「你一開口就給人家按上『不忠』的帽子，莫說一介布衣，就是當朝宰相，也不敢多說一句。」

樓礎已經答應將進諫的機會讓給歡顏郡主，而且他剛剛被認定為「不是忠臣」，這時候無論說什麼都躲不掉察言觀色、怯懦搖擺的名頭。

周律起身伸手入懷，「多謝，這點東西你收下，不是禮物，是給你打點上下用的。」

「你為什麼……你平時的辯才哪去了？虧我們將你說得那麼厲害，陛下有些失望，長公主還有點惱怒。」

樓礎笑了笑，「乍睹天顏，沒人不緊張。」

「打過硬仗才知道誰是大將，過不了我這一關，憑什麼自稱才子？心懷天下是好事，可你得有這個本事。」皇帝起身，「樓礎，你不適合留在這裏，以後去駐馬門待命，下去吧。」

「大將軍或許能免他的簽。」

「你父親不能免去田匠的軍役嗎？」

張釋端從後面追上來，陪著樓礎走了一會，問道：「怎麼回事？」

「他自己挨打都不還手，怎麼能幫你？」

「這個我也和圖書打聽過了，老太太年歲已高，重病在身，頂多再活一兩年，這也是田匠為何不願從軍的原因，等老母一死，他就又是當年橫行東都的『死不休』了。」

「你得等，等我見到大將軍才好開口。」

樓礎叫來老僕，命他去府里借匹馬，「要好馬，還有鞍具。」

當然是蘭夫人留下的命令，樓礎沒作解釋，命老僕開飯，天黑之前他要去駐馬門，只需跟隨皇帝兩三次，摸清套路之後，就可以動手了。

「我在駱宅發怒的時候，你就在旁邊，假裝是硬胖子的奴僕，當時沒有勸阻，事後也沒有進諫，駱錚是骨鯁忠臣，你不是，你和那晚在場的人都不是忠臣。」

「我還沒說完呢。田匠二十歲的時候，父親亡故，臨死前對妻子說，田匠專愛惹是生非，早晚連累家人，他若再跟人打架，讓妻子自殺殉葬，免受后苦。田匠當天不在家，回來之後聽鄰居轉述，痛哭一場，竟然真就改性了，整整八年，不跟任何人動手，仇家找上門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肯還手。」

「死不休？」

樓礎打開盒子，看到裏面裝滿了珍珠，合上蓋子，扭頭看向藏匕首的地方，想了一會，決定還是自己動手，無論田匠是不是有本事，遠水都解不了近渴。

「我……」

樓礎無言以對。

「駱錚本是言官，挑皇帝的錯算是他的本職之一，畏懦不言才是大罪，但凡上書，哪怕說錯，也該鼓勵，而不是慘遭殺害。」

「是無賴，但他跟別和_圖_書的無賴不一樣，碰見比他更小的孩子，或是婦人、老者，打不還手，對手越是強橫，他越不退讓，渾身流血也要繼續打。他還到處拜師學藝，本領高強，赤手空拳就能殺人——當然，他殺沒殺過人我不知道，只是聽說而已。」

「好吧，時機你自己選擇，我也知道陛下不好應對。但是——」張釋端搶先兩步，轉身攔住樓礎，「你不要只是利用我們，我無所謂，若是得罪長公主，可能比惹惱陛下，結局更慘。」

「時機不對。」

「家兄沉穩，非我所及。」

「這樣的人正該送到軍中歷練。」

「我曾經向你提起過。」

樓礎找出匕首，思來想去，又將它放回去，他還沒有取得皇帝的信任，隨身攜帶兇器，怕是不等用上，就會被搜出來。

樓礎一愣，「同窗多年，你對我多少有點了解吧，怎麼會想到要我幫忙？」

樓礎驚訝地看著周律，沒想到他這麼會說話，「你不用再來，等我有消息，自會派人去請你。」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你想見大將軍，少不得要給『小鬼』一點好處。」周律將一隻小盒放在桌上，全沒注意到自己剛剛將大將軍比喻成閻王。

「對啊，交錢都不行，田匠想要逃亡，可他母親走不動。」

「隨喚隨到。」

「啊？府里會借嗎？我不會被罵出來吧？」

樓礎笑了笑，對周律的話得打折聽，至於打幾折，要視情況而定。

「此次簽軍不比往常。」

「我不保證此事能成，我甚至不和_圖_書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大將軍。」

「陛下命我去駐馬門待命，跟得久了，自有更好的時機。」

「你已經見到陛下了，還有更好的時機？」

「他不怕危險，這人是個孝子，捨不得離開老母，所以……」

皇帝神情突然變得冷峻，「駱御史死得很冤。」

「當然，我仔細打聽過，這位田匠不簡單，十二三歲就敢動刀，打遍前街後巷無敵手。」

樓礎一聽就知道是周律，快步出屋，打開院門，皺眉道：「你連敲門都不會了？」

樓礎謝恩，躬身退出大廳，出門之後還能聽到裏面的嘲笑聲。

「本來是可以的，可刺駕的事情發生之後，朝廷天天調換軍中將領，弄得沒人敢管事，我父親也找不到人。而且他不願幫忙。」周律帶些怨氣，「他還讓我少管閑事，以免惹禍上身。可刺駕跟我、跟田匠沒有半點關係，能惹什麼禍事？」

「哈哈，除了身軀，硬胖子再沒有跟沉穩沾邊的地方。但你也不是真正的忠臣。」

張釋端笑笑，「以後咱們選別的地方見面，歸園不錯，離我這裏和大將軍府都很近。」

「爽快，我就喜歡跟樓公子這樣的人打交道，什麼事情都清清楚楚。」周律吹捧一通，示意僕人退下，終於說到正事，「這回不是寫文章，就一個小忙，從軍中要個人出來。」

「那是當然，可別太晚，再有五天，田匠必須去營中報到，到時候可就沒有免簽的說法啦。」

「究竟是什麼人，讓你這麼在意？」

「這人姓田，https://m.hetubook.com.com單名一個匠字，工匠的匠，但他不是工匠，祖上當過小官兒，留下一些產業，母子兩人靠此為生，相依為命，過得也還算不錯，可他一走，留下老母親無人照料，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

「這個人剛剛領簽，還沒有入營，從前也被簽發過，交錢就能免除，這回不行，朝廷催得緊，必須人到，交錢沒用。」

還是段思永送樓礎回家。

「免了，我總不能賄賂大將軍。」

「是個無賴少年？」

老僕不情願地出門。

「對對，就是他，我跟你說過，你倆挺像，軟硬不吃，我連他家的大門都沒進去過。這回不同，他求到我頭上，只要我幫他這個忙，今後他必能為我所用。」

「對嘛，所以我要幫他這個忙，讓他死心塌地給我做事，看看誰還敢動我一根指頭。」

「陛下……」樓礎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他知道這時候最合適的選擇是替御史台諸言官感謝皇帝，甚至聲稱駱錚泉下有知必當感激涕零，可他實在說不出口。

「別人指天發誓，我未必相信，樓公子一句『可能』，我就感激不盡，無論成與不成，你都算幫我一個大忙。」

老僕回來，真的牽著一匹馬，鞍韉俱全，他自己也很納悶，「府里竟然借了，說是不著急還，再需要什麼隨時開口，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帝等了一會，重新露出微笑，「雖是兄弟，你和硬胖子不是同一路人。」

「去問問，不借再說。」

「樓公子在家嗎？我知道你回京了！」外面有人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