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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作者:冰臨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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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刺駕 第二十五章 強諫

第一卷 刺駕

第二十五章 強諫

皇帝沉吟不語,梁太傅匍匐不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在其位,雖死不退,臣再請陛下回頭,拼此殘軀,不敢讓路。」
一刻鐘之後,梁太傅乘轎離去,宮中又有人出來,遣散侍衛,單留六人進宮,其中就有樓礎。
「陛下回頭,天下安定。老臣了無餘憾,冒死請罪。」
「有錯必糾,聖賢之道,今天這趟回頭路,無損於陛下威名。臣請陛下回頭。」
「你是大將軍的兒子,早該獲封爵位,為何自稱『草民』?」皇帝有些不解。
沈耽跳下馬,幾步迎來,拱手笑道:「樓公子來得真早,你是第一位吧?」
侍衛們無事可做,又不敢立刻散去,只好留在駐馬門下,等候宮中的消息。
六人無不大吃一驚,想不到皇帝為何突然發此善心。
「朕是天下之皇帝,不是內宮之皇帝,朕正是因為在意皇太后的安危,才要親自巡視京城,確保一切妥當。」
皇帝大笑,向兩邊的侍衛道:「骨鯁老臣,國之重寶,朕亦不敢違背其意,好吧,朕就破例走一次回頭路。」
沈耽不敢追問,帶人回到原處,站立觀望。
大將軍樓溫與并州牧守沈直早年間共同輔佐先帝張息,雖是一武一文,卻是情同手足,來往頻繁,互通婚姻,樓礎沒機會參与其中,但他知道,這位沈耽是沈直的第五子,比他年長几歲,在家中最受寵愛,正因為如此,沒有隨父之官,而是留在京城,好讓皇帝安心。
「呵呵,咱們都是一樣的侍衛,我管些雜務而已,哪來的稱呼?你若是不見外,可以叫我一聲『五哥』。」
「原來是沈和-圖-書兄,失敬。」樓礎拱手道。
「嘿,確實難得。」沈耽向樓礎點下頭,轉身走開。
邵君倩又道:「樓公子、皇甫公子,你二人的兄長還在皇城裡,待會你們可以領走了。」
「陛下因何不安?」
將近二更,一百多名侍衛上馬,分列兩邊,照樣是主人居前,僕人守后,樓礎沒有僕人,被安排在右手中間,正是三哥樓硬從前的位置。
皇帝歪頭細瞧,「是有一點,你若不提起,朕快要忘記硬胖子年輕時的模樣了。樓礎,小心在意,日後別長成父兄那樣的胖子。」
「宮裡傳給我的消息,我原想派人通知樓公子相關事宜,居然打聽不到貴舍何處。」
「不知尚書令大人來此有何要務?」
皇帝夜裡出行習慣了,雖然退回皇城,總得做點什麼。
樓礎很是意外,沈耽也是留下者之一,又來到樓礎身邊,小聲道:「機會難得,樓公子珍惜。」
兩人站在路邊閑聊,彼此印象很好。
文士多打量樓礎兩眼,微笑道:「這位樓公子與中軍將軍年輕時還真有幾分相似,不愧是自家兄弟。」
沒過多久,一名三十幾歲的文士踅進小廳,居然不用太監通報,悄無聲息地走到皇帝身邊,附耳低語。
梁太傅的轎子就停在道路中間,兩邊僕從手持燈籠,轎夫退至遠處,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想抬走主人。
皇門那邊沒有動靜,從另一頭來了幾團燈光。
皇門打開,數騎馳出,前頭兩人手執火把,後面正是皇帝本人,這回沒有故弄玄虛。
先帝禁錮之人,當今皇帝也不能起用。
梁太傅年紀m•hetubook•com.com大,走路頗為吃力,邊走邊道:「老臣在家裡左思右想,怎麼都睡不著,必須來見陛下。」
皇帝既已定性,眾人就好回答,紛紛聲稱梁太傅之言「大而無當」、「沽名釣譽」、「假託天意,殊為不敬」等等。
樓礎忍不住瞥了一眼皇帝,越發猜不透他的底細。
刺駕鬧得滿城風雨,連洛陽以外都受到影響,皇帝本人卻已忘記當時的危險,繼續在夜裡出行,只是更換一批侍衛。
「尚書令梁大人!」
皇帝點點頭,忽然意興闌珊,面無表情地靠在椅子上,示意身邊的文士代為說話。
有人想說話,表個忠心,邵君倩抬手阻止,繼續道:「人言可畏,便是至尊也當三思,陛下因此決定給假一年,諸位可回父兄身邊,暫免侍衛之苦。」
趕來的侍衛逐漸增多,沈耽全都認識,挨個向樓礎介紹,又教他許多規矩,原來眾侍衛一更二刻之前趕到即可,皇帝出門從來不會早於二更,可以帶一名僕從,不準攜帶兵刃,原本查得不太嚴格,自從刺駕之後,人人都要接受仔細搜索,而且不只一次。
「我叫沈耽,家父并州沈牧守,咱們算是世交。」
「什麼事情都交給臣子,的確省心省力省事,看上去更加安全,可朕心裡不安啊。」
既入皇城,就得嚴格遵守君臣之禮,在一間小廳里,樓礎等人一字排開,跪拜磕頭,口稱「叩見萬歲」。
侍衛們不吱聲,人人都明白,梁太傅這是要向皇帝做一次強諫。
「哈哈,朕還以為老人家精力不濟,沒想到還有這等本事。好吧,朕已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太傅的心意,今後不再輕易出宮就是,但是今晚已經出來了,君無輕舉,總不能讓朕走回頭路吧?」
「你們退下,梁大人的事情不用你們管。」
「正是在下,閣下怎麼稱呼?」
輪到樓礎,他說:「譬如將軍,可身先士卒,不可孤身闖陣,逞匹夫之勇。梁太傅身為宰相,乃百官之首,非御史言官可比,若想進諫,當率群臣齊至駐馬門,以示百官同心。梁太傅一人獨來,敗則有損宰相威嚴,勝則令百官心生嫌隙。他勸陛下回頭,自己卻一意孤行,不肯回頭。」
文士上前兩步,向六人拱手笑道:「在下黃門侍郎邵君倩,諸位有人認得我,有人不認得,沒關係,我只說幾句。」
「歷朝歷代,大權旁落的事情可不少,宮中皇帝難逃昏庸二字,便是先帝,當初也是替梁朝皇帝分擔朝政,才有今日的天成朝。前事未忘,你說朕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留守深宮之中,委事于群臣?」
「沈五哥。」
一般人這時會問皇帝見過家慈?樓礎卻不接話,只是拱手。
皇帝真的調頭回宮,梁太傅一直跪著,直到皇帝進入宮門,才費力地爬起來,幾名眼疾手快的侍衛,搶著上前攙扶。
萬歲似乎還在懷念馬背,坐在椅子上發獃,他不說話,誰也不敢起身。
沈耽走到樓礎身邊,低聲道:「姜還是老的辣,梁太傅起家為相,朝中頗有不服氣者,今晚鬧這麼一出,明天再沒有大臣能與太傅分庭抗禮。」
皇帝道:「你們六人當中,樓礎回答最佳,可惜,真是可惜。」
梁太傅氣喘吁吁地來到皇帝https://www.hetubook.com.com馬前,撲通跪下,恭恭敬敬地磕頭跪拜,「陛下想必知道老臣為何而來,可老臣還是要說:陛下身系天下,怎可輕易涉險?若有萬一,臣民何從?陛下縱不自惜,也該想想皇太后。」
侍衛們不許帶燈籠,一片黑夜中,那些燈光極為顯眼,沈耽立刻帶領數人迎上去,高聲問道:「何人擅闖駐馬門?」
樓礎在牌坊下等候多時,天色完全黑暗之後,才有數人趕來,當先一人大聲問道:「閣下是大將軍之子樓礎嗎?」
眾人謝恩起身,束手站立,該拘的禮還是得拘。
「陛下若信任群臣,當遣官巡城,若不信任,當免官換人,何必親乘快馬,疾馳于閭巷之間?」
樓礎只能笑笑,他的確需要一次機會,卻不是沈耽以為的那種。
天黑之前,樓礎騎馬來到駐馬門外,街道空蕩,一個人也看不到。
駐馬門位於皇城西北,是座高聳的牌坊,並沒有門戶,過去不遠,才是皇城真正的門,外面有官兵巡視,不許任何人靠近,望見樓礎,也沒過來詢問或是驅趕。
發現攔道者竟是剛剛由閑人成為重臣的梁太傅,皇帝這邊停下,執火把者讓開,皇帝道:「這麼晚了,太傅怎麼不在家歇著?」
「什麼人攔道?沈耽何在?為什麼不清路?」一人斥責道。
「難得陛下願意配合。」
沈耽言語溫和,舉止得體,令人一見如故,樓礎笑道:「該我去見沈兄,沈兄掌管侍衛,不知該如何稱呼?」
「六位皆是本朝元勛後代,父兄或掌兵要,或守方鎮,朝廷所倚重,天下所憑依,可外界卻有傳言,聲稱諸位名為侍衛,實為質子,m.hetubook.com.com離間君臣情誼,令人憤慨。」
沈耽下馬,其他侍衛也都紛紛下馬,不敢在宰相面前無禮。
皇帝大笑,向身邊文士道:「能想到嗎?大將軍也有伶牙俐齒的兒子。」
「朕可不會哄人睡覺,老太傅還是找自家的暖床人吧。」皇帝調侃道。
文士又附耳低語幾句,皇帝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吳國公主的兒子!怪不得,我瞧你有幾分眼熟,但是與大將軍、硬胖子無關,其實你長得更像吳國公主。」
「草民努力。」
梁太傅連續磕頭,「梁朝氣數已盡,先帝順天應時,受禪寶位,然後數年間一統天下,成就三百年間未有之偉業,此非人力所及,實乃天授,陛下怎可歸功於『分擔朝政』四字?」
邵君倩、皇甫階、樓硬,正是張釋端所謂的三大佞臣,后兩人都是勛貴之子,只有邵君倩出身寒門,以文辭見長,極少隨皇帝夜行,因此刺駕發生之後,他很快擺脫嫌疑,寵信不漸。
皇帝終於恢復清醒,向跪在地上的眾人笑道:「卿等平身,不必拘禮。」
太傅梁昭在家賦閑數年,幾天前剛剛被招回朝廷,擔任侍中兼尚書令,在天成朝,這一職位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
轎子里走出一人,遠遠道:「老臣攔道,與他人無關。」
「應該是,沈兄怎麼知道我會來?」
「得以隨侍陛下,已是萬幸,草民別無它望。」樓礎聽慣了「可惜」兩字,並不以為意。
侍衛全來自勛貴之家,在駐馬門下卻與奴僕無異。
「梁太傅是朝中老臣,新掌相印,朕不願與他一般見識,讓他暫且贏上一回,並非朕被他說服。卿等以為梁太傅話中可有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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