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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還沒檢查過箱子，小丫環繽紛對金銀不怎麼在意，看到珠寶卻倒吸一口涼氣，「郡主快來看，好多寶石！」

匕首已經有了，嘴還沒用上，三哥樓硬並不是他的目標。

皇帝聰明，所以他喜歡的宗室子弟也都伶牙俐齒，張釋清自不例外，頭幾天因為過於傷心，才沒有完全顯露出來。

樓礎哈哈笑了兩聲，「那你得等啊，現在我不是還活著嗎？」

「就一件？」

「不會。」樓礎說。

「你們兩個避讓一下。」

樓礎道：「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我只拿一件。」

張釋清違背諾言，轉向樓礎，伸手按住腰間，「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刻，你與那些出身貧寒的人沒有區別，乍富之後就要變壞，眼裡離不開金錢，總想拿去揮霍。」

天黑之前，中軍將軍府果然派人來請，兄弟二人還得進宮待命。

那人很奇怪，像是從門板上走下來的門神，正好堵住出入口，面朝街道，目光茫然，宛如入定老僧。

「你不認識我？」

周圍看熱鬧的人頗多，也不勸解，只是看著，偶爾為某人幫腔，越幫越亂。

開到第三箱的時候，終於對了。

「是，謹遵兄長教誨。」樓礎心裏卻想，無論刺駕成功與否，應該都能讓父親多些警惕，這就是他對樓家的著想。

樓礎搖頭。

他們在爭一件馬車裡扔出來的東西，都聲稱那是小姐送給自己的信物。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從周律那裡聽到的吧？你上和圖書當了，他嘴裏沒幾句真話。」田匠咳了一聲，「好了，人已經見到了。母親非讓我來一趟，說是不能知恩不報。可我沒辦法報恩，只能過來看一眼，讓你知道這件事。」

「知道你無法報恩？」

回新宅可以走前街，樓礎不願見人，寧願走後巷，這裏的親戚比前街少一些。

樓礎打點精神，「這裡是樓家，你既然嫁過來，就得遵守婦德，王妃肯定教過你吧，『未嫁從父，出嫁從夫』，我是夫，你得從我，所以把鑰匙給我。」

「我不懂你的話。」

樓礎下馬，慢慢迎上去，問道：「閣下是來找人的？」

「不對，你聽說歡顏郡主要嫁人，所以……」

「所以我要拿匕首殺人？殺誰？歡顏郡主，還是我弟弟？歡顏郡主在王府里，二十三弟隨軍出征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哪個也見不到。」

小丫環名叫「繽紛」，樓礎忍不住想，路上那些會吟詩的孟浪書生，郡主或許會喜歡。

僕人們疑惑不解，有人問：「公子不願留下嗎？其他公子想留還留不下呢。」

張釋清放下心來，「為什麼你們男人會喜歡匕首這種東西呢？」

張釋清笑道：「我可不會上當，下面肯定藏著好東西，比其它珠寶都要值錢，所以你不想讓我看見。」

「布帛等物在東廂的庫房裡，金銀珠寶在卧房內，鑰匙都在郡主手中，公子要檢視嗎？」

樓礎掏出匕首，兩人大失所望。

「正是在下，未和-圖-書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張釋清想了一會，「如果嫁來的人不是我，而是一個尋常姑娘，樓家還會給你這些東西嗎？」

樓礎將匕首放入懷中，來到另一間房裡，將門關閉，拔出匕首查看一番，用布條將它牢牢綁在右腳踝內側，他進宮數次，知道這個位置極少會被檢查到。

前兩箱都是金銀，這一箱全是珠寶，紅紅綠綠，煞是醒目。

樓礎沒辦法，伸手探入珠寶當中，在裏面摸索，張釋清與繽紛目不轉睛地盯著。

「還有『夫死從子』呢，咱們不會有兒子，等你死後，我就自由了，誰也不用服從。」

路上行人雖已不多，偶爾也有經過的人，或視而不見，或笑而不語，對這幾名書生都很寬容。

樓礎勒住馬，停在洶湧的人潮之中，剎那間失去全部信心：真的應該刺殺皇帝嗎？自己有資格改變這一切嗎？如果刺駕再次失敗，他將是個跳樑小丑，給東都士民增些談資而已，萬一成功……

張釋清終究是小孩子脾氣，前天眼淚流個不停，今天卻與小丫環興緻勃勃地隔桌打雙陸，她的棋子即將進入對方領地，興奮得大呼小叫，小丫環也不退讓，雙手捂著骰子，要擲個好點。

這也算是老傳統了，士女出遊時，一旦落單，必遭追隨，有時候父兄在身邊也攔不住這些狂蜂浪蝶。

「你們樓家真是古怪，在珠寶箱里藏匕首幹嘛？」

那人好一會才將遊走的魂魄從遠處招回來，www.hetubook.com.com打量牽馬人兩眼，問道：「你是樓家的十七公子樓礎？」

箱子外觀都差不多，樓礎隨手指一隻，打開之後一眼就認出這不是他找的目標，於是又指另一隻箱子。

樓礎覺得這位田匠確實是位奇人，可惜他現在用不上，也不想用，刺駕如今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路過舊家的時候，他看到門前站著一個人。

樓礎笑道：「各有所好，你要珠寶，我要匕首。」

「對。」

張釋清又想一會，「我給你開箱子，不，繽紛，你去開，盯著點。」

樓礎苦笑道：「我只找一件東西，其它不動，而且——這是樓家的箱子，不是你的陪嫁。」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隨軍西征嗎？」張釋清有些氣惱。

新宅里一切照常，僕人已經聽說十七公子不會隨軍出征，因此準備好清水、食物、新衣，為主人接風洗塵。

樓礎搖頭，起身前往卧房。

樓礎一進來，歡快氣氛戛然而止。

「田兄名為孝母，實也孝母，其它虛名一概不要，這叫名實相符。」

聲音有些沙啞，配得上他的凶煞，配不上他的神遊物外。

「鑰匙給我。」樓礎說。

「嗯。」田匠顯然對樓礎的評價不感興趣，拱手說聲告辭，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嗯，而且不會是你喜歡的。」

「我不是壯士，就是一個尋常百姓，我叫田匠。」

樓礎笑了笑，四下尋找，「大府送來的箱子放在哪了？」

「我不跟他們說話。ｈｔtｐs://m•hetubooｋ.ｃｏm.ｃｏｍ」張釋清冷冷地說，扭過頭，「也不跟你說話。」

樓礎走到床邊，彎腰探頭，果然看見幾隻箱子，全都一模一樣，他挨個拽出來，發現都已上鎖。

繽紛拿著鑰匙走來，問道：「公子要開哪一個？」

老僕道：「公子志向遠大，對失去一次立功機會感到遺憾。」

張釋清不吱聲，小丫環起身道：「放在床下了。」

「和我的刀放在一起。」樓礎繼續撒謊，將張釋清當小孩子對待。

繽紛多少懂點規矩，抬頭看一眼樓礎。

樓硬心情大好，「父親出征，家裡由我做主。十七，你擔待些，我可不會像父親那樣，縱容你胡作非為。你進宮之後務必謹言慎行，多為樓家著想，樓家興旺，你也能得到好處，對不對？」

樓礎洗漱、換衣，不想吃飯，向老僕問道：「大府里送來的箱子放在哪間屋子裡？」

回京路上，樓礎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人一點也不老，三十歲左右，個子中等，不胖不瘦，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凶煞還是冷漠，總之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好像別人都看不到他似的。

「你拿吧。」

這隻是一件尋常小事，並無特別的結局，樓礎甚至沒有停下來看熱鬧，整個場景卻印在心中遲遲不肯消散。

「明白，田兄不愧是名實相符之人。」

樓礎打個寒顫，後面的人不耐煩地催促，他繼續前行。

樓礎笑道：「久聞閣下大名。」

「鎮箱用的。」樓礎隨口胡謅，張釋清倒也相信，點和-圖-書點頭，「那你拿去吧，繽紛，鎖箱。」

樓礎只得承認：「不會。」

樓礎一愣，隨即醒悟，「閣下是田壯士？」

樓礎騎馬，但是走得慢，書生與馬車逐漸消失在前方。

他坐在家裡等著，曾經有過的猶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進入城門，匯入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樓礎突然明白過來，他在意的不是風流韻事，不是書生的狂悖無恥，不是小姐的挑撥離間，而是那一副太平景象，即便是送大軍出征，也沒有多少生離死別的悲痛，東都的生活一切照常。

鄰居的門縫裡露出一對眼睛，樓礎上馬，不願理睬鄰居，鄰居卻道：「這人在你家門口站了兩天，天不亮就來，天黑才走，將孩子都嚇著了，明天他不會再來了吧？」

小丫環使眼色，張釋清突然醒悟，「你要拿匕首做什麼？」

幾名書生打扮的狂徒，追隨一輛士女的馬車，忽前忽後，故意高聲吟誦一些含義曖昧的詩詞，任憑護車奴僕如何斥責，就是不肯離開。

數里之後，他又遇見那幾名書生，馬車則已不見蹤影，書生們下馬，站在路邊互相叫罵、扭打，稱得上「斯文掃地」。

其他人恍然，都覺得有道理。

張釋清沒沉住氣，立刻起身走來，不肯接近樓礎，站在小丫環身後，向箱中看去，面露喜色，「太好啦，再跟姐妹們擲骰子，可有得用了，快將其它箱子打開，讓我看看。」

「大將軍把我留下，僕人沒告訴你嗎？」

「然也，所以箱子里的東西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