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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硬小聲提醒十七弟：「求穩不求奇，別被問住。」

歡顏又向皇帝行禮，「我不當十七公子是對手。」

樓礎拱手道：「微臣不懷疑陛下的誠意，但微臣還是決定一條路走到底。」

「于公，陛下不需要我套話，于私，我與十七公子惺惺相惜，做不出虛與委蛇之事。」

「邵先生還能隱藏多久？」

第一位開口的侍從犯的就是這個錯誤，上來就道：「秦州之亂三月內可平，亂世需用重典，嚴治一年，秦州可不再勞朝廷派兵。江東民風剽悍，需以宗室耆宿鎮壓，依微臣淺見，陛下叔父湘東王最合適不過。北虜往往趁草長馬肥時南下搶掠，朝廷可在明年六七月時集兵三十萬，分守冀、並、秦三州，以逸待勞，以勝追敗。」

「呵呵，說不定我就跟在十七公子身後呢。」邵君倩拱手告辭。

長公主冷淡地說：「不是我挑選他，是他利用我。」

「秦州之亂不會很快平定，西征大軍十有八九會出意外。」

侍從夜裡在資始園待命，完事之後，皇帝回內宮休息，他們卻不能立刻出城，必須等到天亮，一群勛貴子弟，不得不擠在一起睡覺，如果皇帝連續前往資始園，他們好幾天都得忍受這樣的生活。

「當然，留多久都行。」樓硬馬上道，隨後湊上前小聲道：「我弟弟亂說話，陛下沒生氣吧？」

邵君倩微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十七公子不也如此嗎？」

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錯，騎馬跑了一圈，沒有舞槊，進到觀馬廳里，親自出題，命和-圖-書侍從們辯論，由他品評高下。

「皇帝一人，可抵得上天下人，他知，我知。」

樓硬等人以為邵君倩的一言一行都受皇帝指派，是一種試探，所以從不提起他意欲換帝的建議，一旦進到廷尉獄中，自然有什麼說什麼。

「陛下要的就是知無不言，怎麼會生氣？留下十七公子是白天做出的決定，一直沒機會通報硬中軍。」

樓礎還在等。

其他人上前發表見解，樓硬湊到弟弟耳邊，小聲道：「待會跟你算賬。」

他將匕首藏在床下，待心等待機會。

雖然大家眾說紛紜，但是都以為秦州亂民很快就能被剿滅，樓礎的說法標新立異，他又是大將軍之子，說出這樣的話令在場眾人十分驚訝。

「朕沒忘，只是假設一下。即使不免除禁錮，朕也能將一名布衣置於萬人之上。」

「應該不會，湘東王乃……」侍從說不下去，兩王同為叔父，廣陵王既有反心，誰能保證湘東王就沒有呢？

「正是因為歷朝歷代不得不談，才會成為老生常談。」

「吃不飽的饑民、做不完活的勞力、殺不完敵人的士兵……」

皇帝走了一圈，挨間屋子查看，轉身向跟在後面的樓礎道：「還滿意嗎？」

大家快要無話可說了，樓硬再也等不下去，將弟弟往前輕輕一頂。

「無聊，朕要聽聽別人的說法。」

「不管怎樣，樓卿滿腹才華，只是不肯將這才華為朕所有。與禁錮有關嗎？如果朕免除你的禁錮之身……」

皇帝打個哈欠，眾人知道，和圖書今晚的議論快要結束了，比平時要早一些，說明皇帝的心情只是小好，不是大好。

「我不明白十七公子在說什麼。」邵君倩淡淡地說，好像將從前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我的步子可能會大一點。」

樓礎想要說服的目標正是邵君倩，可前後都有宦者，兩人只能閑聊。

皇帝起身要走，幾步之後轉身道：「朕說過，會讓你見到樓家倒塌，朕還向你承諾：肯定會給樓家留下一男，讓歡顏郡主嫁過去，但這一男不會是你。既然你們惺惺相惜，那就多聊聊吧，一塊猜想朕設下的『意外』。」

樓礎又回到之前住過的小院里，宦者在外面等候，樓礎終於有機會說真話。

「哈哈。」皇帝回到庭院里，「你昨晚為何說西征大軍會出意外？」

歡顏第一次看向樓礎，「前路將盡，何必執迷不返？」

「不怕，我將自己最小的兒子過繼給他，保證香火不斷。」

「我不做有名無實之人，寧願名過於實，受天下人嘲笑。」

對這名刺駕者，皇帝沒有表露出特別的神情，側耳傾聽邵君倩小聲說話。

樓礎只說這一句，也不多做解釋，拱手退下，皇帝也沒追問。

皇帝問道：「如果江東再出一位廣陵王呢？」

「但是你也不肯為朕套樓礎的話。」皇帝沒有忘記歡顏郡主的不忠。

皇帝大笑，向長公主道：「瞧你挑選的人才。」

「又是那一套老生常談，樓礎，你應該做得更好一些。」

「也不是聯手，無論怎樣，我不會同意刺駕https://m.hetubook.com.com這種事情。」

樓礎再次被軟禁，待遇比之前要好一些，有兩名宦者專門服侍，茶飯不缺，除了不能出院，別無限制。

皇帝臉色一沉，「即便如此，太后也應該站在朕這一邊，幫助我除掉樓家，可她卻將姐妹之情看得比母子之情更重。」

次日午後，他又見到皇帝，準確地說，是皇帝來見他，但這不是刺駕的良機，因為皇帝身邊跟著四名帶刀侍衛。

皇帝打量兩人，微笑道：「宗室當中，歡顏郡主算是辯才無礙，可惜，朕不能將你一直留在身邊，到了樓家，你有機會與樓礎經常切磋了。」

皇帝冷笑，「朕以天下奉養太后，卻不如兩名婦人數日的耳邊風？不過你說得對，事情往往如此，付出最多，回報卻未必最多。朕的生母胳膊肘往外拐，親叔叔想要奪位，兄弟姐妹各存私心，大臣想要造反，子民試圖刺駕——天下還有什麼人比皇帝更難？」

「勛貴之家大都如此，非大將軍獨然，便是陛下，也不許皇子隨意進後宮吧？」

「唉，你想得太多。朕雖為天下至尊，有時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讓，比如對太后——」皇帝咬了咬牙，「無可奈何，真是無可奈何，婦人見識短淺，耳根子也軟，幾句好話就能讓她懷疑親生兒子。」

「陛下多久沒陪太后聊天、遊玩了？」

「螢蟲豈可與日月爭輝？十七公子低微，無論所走何路，皆不為天下人所知，哪來的嘲笑？」

「陛下一旦收網，沒人再會為邵先生隱瞞。」

皇帝起身離去和圖書，邵君倩留下，代表皇帝讚揚了幾個人，同時指出不足，然後遣散侍從，直奔樓家兄弟走來，笑道：「硬中軍能不能讓十七公子多留一會？」

樓礎能獨處一院，是連寵臣都得不到的優待。

皇帝嘆息一聲，「都怪朕將你們慣得過分了。」

這不是阿諛奉承的時候，樓硬等「佞臣」識趣地閉嘴，將機會讓給別人。

「太后懷疑得沒有錯。」

「你們不是對手，是聯手。」皇帝臉上笑容消失。

歡顏並非獨自一人，洛陽長公主跟來，笑道：「就是因為到了樓家，才不能與十七公子經常見面，外面的規矩比咱們更多。」

皇帝笑道：「很快他們就不會羡慕了。」

「很好，別的侍從肯定羡慕不已。」

開口的人越來越多，有時還會發生爭搶，各種見解都有，甚至有人主動請纓，願意單騎前往賀榮部，勸說北虜俯首稱臣，但是沒人再敢推薦諸王前去鎮守江東，改而看好太子監軍的模式，以為一員老將加一位年幼皇子能得陛下歡心。

一名侍衛出去，很快帶人回來。

「哈哈，硬中軍還可以，十七公子新婚數日，哪能做這種事？」

長公主神情越來越冷，皇帝卻再次大笑，「歡顏，你不為朕說幾句嗎？」

皇帝通常不置可否，偶爾與身邊的邵君倩等親隨低語幾句，不令眾人聽見。

皇帝笑得更開心，「歡顏，你可碰到對手了。」

樓硬直搖頭，後悔將弟弟推出去了。

「便是被羡慕一天，也是好的。」

樓硬在後面小聲催促弟弟：「可以開口了。」

長公主wｗｗ•hｅtubook.com.com道：「陛下不必自責，除了這一兩人，宗室子弟誰不敬仰陛下？」

「陛下！」長公主立刻勸阻，「別忘了太廟裡的誓言。」

樓礎一個趔趄，向前搶出四五步才穩住身形。

歡顏進院，面無表情，不看樓礎，直接向皇帝行禮。

這比騎馬、舞槊更能顯出一個人的真本事，甚至能夠直接影響朝政，五十幾名侍從摩拳擦掌，搶著發言，都想給皇帝留下一個深刻印象。

題目有三條，一是秦州之亂何時可平、戰後執法該寬該嚴，二是誰能代替廣陵王鎮守江東，三是北伐賀榮的時機與路線。

皇帝不想一開始就打壓眾人的熱情，沒再逼問下去。

「就這一兩人，朕最為在意。」皇帝顯然想起張釋端，神情落漠，無人敢勸，片刻之後，他向樓礎道：「你說得對，秦州會有『意外』，聽說大將軍一到西京，就會以軍法處決孫、華二將，可他猜錯了，『意外』並不發生在那兩人身上。」

樓硬大手一揮，「這還用通報？樓家滿門上下都是陛下的忠臣，招之即到。不是我亂說，陛下若是需要內侍，我們兄弟二人立刻回家把自己閹了。」

樓硬說得認真，邵君倩聽得卻不認真，開了幾句玩笑，帶樓礎離開。

「微臣思來想去，覺得陛下斷不會就此罷手，既然出征前、出征時沒有舉動，那就必定是在秦州布下陷阱了。」

皇帝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也對，大將軍規矩是不少，據說連親生兒子都不能進后宅，要見生母，需提前數日通報，另選房間讓母子相見。是這樣嗎？樓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