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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神洗掌管軍糧，若是關閉潼關，扣押糧草，大將軍所部兩萬將士十日內必亂。」

「如何用？」

樓礎不以為意，點頭道：「就像手殺駱御史、囚禁廣陵王，無論手段怎樣，陛下要給天下人一個『光明正大』的印象。」

樓礎不認為皇帝會在意「眾心」，但是沒有糾纏，轉而問道：「閣下的猜想呢？」

「我不該說那四個字。」歡顏嘆道。

樓礎霎時醒悟，「糧草！糧草所在，就是亂民所向。」

「陛下很多話都有道理。」

皇帝的思緒轉到別的事情上，想了一會才接著說下去，「朕在今天夏天發現事情不對，原打算召蘭恂回京之後，立即治他的罪。可是皇甫家那邊出了問題，放走了大將軍，朕不得不另想辦法。」

樓礎與歡顏對視一眼，這可不是他們進諫的目的，皇帝欲以親信監督百官，等於將朝廷整個架空。

「十七公子為何有話不說？」

長公主臉色微變，「你怎麼敢？」轉身離去。

「應該不會，陛下憎惡這樣的手段。」歡顏笑了笑。

「陛下沒太為難咱們。」樓礎笑道。

「守城……」樓礎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轉而覺得不可能，笑著搖搖頭。

皇帝露出怒容，仍無法原諒蘭將軍的欺騙，「蘭恂的無能唯有一個好處：大將軍也信了，以為秦州是小亂，指日可定，所以急著率兵進入秦州，以為西京會比東都更安全。」

樓礎忍不住道：「秦州那麼多官吏，就沒有一個人向朝廷說真話？」

皇帝沉默多時，「朕不以和*圖*書一子而輕天下，看他的運氣。」

「既非想，也非不想，為什麼我一定要想著嫁給誰呢？就因為我是女兒身？因為我讚揚了某個人的文章？如果我是名男子，無論我的讚揚有多誇張，也不會被人誤解。」

「利用亂民？」歡顏的確覺得匪夷所思，「亂民乃是烏合之眾，與官兵交戰時，往往十不敵一。蘭將軍在秦州時連戰連勝，只因兵少，才讓亂民散而復聚。這樣的亂民，即便有二十萬人，怕也不是大將軍的對手吧。」

片刻之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一個說「太子」，一個說「梁升之」，隨即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聽到「閣下」這個稱呼，歡顏臉上露出微笑，正要開口，樓礎抬手請她稍等，然後向門口探頭的宦者道：「有勞尊管，給我們沏杯茶。」

「蘭恂出兵一年有餘，捷報頻傳，卻遲遲不能平定秦州之亂，他聲稱部下兵卒太少，無法追擊逃入深山的亂民，朕信了，朝廷也信了，所以才要召集各地軍隊，由大將軍親率西征。」

樓礎想了一會，「還真是這個道理。」

兩人都沒開口，他們已經沒有這個資格，皇帝正在興頭上，也不會允許別人打斷。

「還有太子呢。」歡顏提醒道，心裏已知道答案。

蘭將軍名恂，皇帝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左右看了看，喜歡這兩人的無言以對。

院門外，一名宦者探頭看了一眼，立刻消失。

就連酒殺張釋端，皇帝也要讓眾人親耳聽到世子認罪。

樓礎笑道：「m.hetubook.com.com那就是還有別的辦法。」

「大將軍若是大獲全勝呢？」樓礎又問道。

「有。」皇帝嘆息一聲，「不止一位，可朝廷沒有採信，從去年冬天開始，秦州所有消息都經由蘭恂之手，於是捷報更多，而真話幾乎不見。」

歡顏立刻起身，樓礎隨後起身，注意到皇帝只是一個人，可他的匕首卻沒帶在身上。

「或許捨棄梁升之，能給大將軍按上一個不可饒恕的罪名……」

湘東王夫婦常年不在京城，歡顏對長公主比對父母更親，懇切地說：「物極必反，長公主該勸陛下懸崖勒馬。」

皇帝突然從院門外不請自入，大聲道：「笨蛋，全是笨蛋，越猜越遠！」

兩人都不在意，各自坐好，歡顏道：「十七公子先請。」

樓礎茫然道：「為什麼將你留下？」

「陛下有點……特別。」樓礎沒想出合適的詞來。

「微臣本不以思辨敏捷見長，遇事要多想一陣。」

「稍等。」樓礎進屋裡搬出兩張凳子，分別放在庭院兩頭。

太子與梁升之是一回事，太子年幼，主事者必是梁升之。

皇帝又嘆一聲，這回是憤恨多於遺憾，道：「你們兩人此前的進諫很有道理，朕一心求快，往往繞過朝廷降旨，以至官吏失職，竟然被蘭恂恐嚇住，不敢上奏地方實情。這是一個教訓，今後朕要多派親信，暗訪民間，為朕查漏補缺，監督官員，體察民風。」

「秦州……究竟有多少亂民？」樓礎問。

宦者消失，很快進來，而且是兩個人，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去堂屋裡端出兩張小几和兩套茶水，放置在樓礎與郡主身側，隨後躬身退出。

「蘭將軍在秦州平亂一年有餘，說不上根基，至少對當地將士比較熟悉。」

「嘿，多想一陣，就這『一陣』會發生多少事情？別人給你這個機會嗎？」

「出力者必是蘭家，但究竟要怎麼做，我就猜不出來了。」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聲，「大軍糧草就屯集在潼關以西，消息一旦傳出去，亂民必蜂擁而至。大將軍若要保糧，就得與亂民惡戰，若是棄糧，就只能退守潼關。他若敢退，朕就可以御駕親征，在陣前以軍法斬樓家滿門。大將軍畢生勇猛，向來有進無退，又急於樹立軍威，生怕一退之後威名盡喪，所以朕猜他這次也不會退。」

「找人刺殺大將軍？」

「難說，亂民時而為民，時而為匪，蘭恂前些天向朕承認，官兵勉強保持各城之間的暢通，已有幾個月輕易不敢出城。」

「又是一網打盡。陛下好像特別想要御駕親征一次。」

「因為太過匪夷所思——或許匪夷所思才符合陛下的風格——我猜蘭家二將可能奉密旨棄城，讓與亂民，將禍水引向立足未穩的大將軍。大將軍若戰死沙場，陛下滿意，若大敗而歸，名聲掃地，陛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奪取兵權。」

「這時攻打皇甫家，是因為冀州空虛，事半功倍，還能給明年遠征賀榮部做準備。」

樓礎也不客氣，「大將軍已有防備，皇甫父子被強留軍中，自身難保，此前被收買的孫、和圖書華二將也不可用——我猜陛下接下來要用的人是蕭國公曹將軍。」

「陛下有可能親率大軍，先行討伐并州，斷大將軍後路。」

皇帝名為「萬物」，單說「物」字雖不犯諱，但是「物極必反」卻不好聽。

兩人沉思默想，樓礎覺得歡顏的猜想更加合理，問道：「蘭家有人隨軍西征嗎？」

「陛下說過，開國君主無不以戰立國，身後留下諸多掌兵重臣，國家綱紀混亂，十有八九源自於此，所以繼位之君必須親征以立威，一是鎮壓權臣，二是贏得軍心。」

皇帝神情更冷，「那就讓他接著去討并州、伐賀榮，朕不信他真能天下無敵，朕只要在後方牢牢掌握糧草，就不怕他反咬一口！」

「是不是真知己，還要再看。陛下讓咱們猜測秦州的『意外』，何不就此開始？」

皇帝帶著侍衛離開，長公主不住搖頭，向歡顏道：「你太讓我失望了，湘東王與王妃會更加失望。」

皇帝偷聽多時，終於忍不住參与進來，向歡顏道：「你還可以，至少猜到了大概。」轉向樓礎，「你比較令朕失望，比郡主慢了一步，還胡猜一通，不肯堅持己見。」

「這次沒有，但蘭將軍的兩個侄兒沒有隨他返京，應該還在秦州守城。」

「陛下會如何利用蘭家呢？」

樓礎拱手，「如此說來，陛下真要利用亂民？」

「但你不想？」

「嗯，是個方法，但是比較麻煩，曹神洗不是皇甫父子，未必願意捲入君臣之爭，親征并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沈家反形未露，陛下此時征討，有違眾心。」hｅｔubｏoｋ.ｃoｍ.ｃｏm

「朕若實話實說，在計劃實現之前，你們兩人別想離開皇城半步。」可皇帝已經忍不住了，稍稍停頓，繼續道：「蘭恂無能之輩，偏偏又愛撒謊，可就是他，給朕提供一條妙計。」

皇帝大笑道：「讓城？怎麼會讓城？亂民就是亂民，解決大將軍之後，亂民必須被儘快剿滅。朕用一個更簡單的辦法，讓整個秦州的亂民全都撲向大將軍。」

「與陛下無關，是下邊的人怕你我出事，無法向陛下交待。」歡顏拿起杯子品了一口，溫熱，比涼茶好些，「這場遊戲還沒結束，陛下需要咱們活著，至少當個見證人。」

樓礎有些羞愧，因為他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得一知己，此生無憾。」

「敗壞我的名聲？可我這些年來一直恣意妄為，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名聲。要不然就是讓我與十七公子生離死別，陛下與長公主以為……大家都以為我想嫁給你。」

歡顏也問道：「陛下是要讓蘭家子侄讓城嗎？」

「秦、並二州隔河相望，大將軍若向沈氏求助呢？」

「梁太傅老謀深算，與陛下一樣厭惡朝中的掌兵武將，或許能為陛下想出好主意。」歡顏猜道。

「沒錯，遠征賀榮部事在必行，陛下很可能會親督大軍，而且陛下不喜歡全線防守，必然是派幾路大軍深入漠北，將賀榮部王公大人一網打盡。」

庭院不大，無風無雨，正是隔院清談的好時節。

歡顏笑道：「陛下當然特別。嗯，該我說了，我猜陛下接下來要用的不是曹將軍，要伐的也不是沈家，而是要利用蘭家，攻打皇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