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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的僧人們正在誦經，不緊不慢，按時敲打木魚。

「大樑帝胄」四個字真的毫無意義嗎？

甘招笑著點頭，馬維忍不住道：「吳王不要假戲真做就行。」

「可主謀還沒有找出來。」

「沒錯，人人都想殺死降世王，我不過敢於動手而已。」

「所以主謀必然不是降世王的人。」徐礎對此十分確定。

馬維剛剛殺死降世王不久，當然明白此中道理，訕訕地哼了兩聲，「那倒是，誰都能投靠朝廷，唯有吳王……與我不能，我也是刺殺萬物帝的謀主，天成恨我入骨。」

馬維也想知道，於是緊盯徐礎。

馬維冷笑一聲，「為什麼要懺悔？我做了諸王都想做的事情，諸位與我一同為降世軍除害，更不必懺悔。所有人都應該感謝梁軍。」

「應該也不是梁王，煽動這樣的事情，對他有弊無利。這樣算起來，就只能是……」

馬維心裏定了一條底線，絕不能讓梁軍將士以為他要認錯，那會令他顯得軟弱膽怯，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軍心。

「沒有人認得他們嗎？」

羅漢奇向三王分別拱手，然後向吳王道：「寧王讓我來問一句，所謂諸王同去大殿懺悔的傳言，是真是假？」

馬維稍揚起頭，「降世王該有這樣的下場，二王不認為我做錯了吧？」

另三王大驚，寧抱關臉上露出明顯的怒容，他曾幾次接受招安，卻不允許別人背著他投向朝廷。

徐礎上前相迎。

「對，應該感謝，咱們不過是敢動手而已，他們膽小也就算了，居wwｗ.ｈｅtｕbook.ｃoｍ•ｃoｍ然還想背後動刀！」將領們七嘴八舌地抱怨，憤慨背後露出難以完全掩飾的恐懼，他們在城裡畢竟是少數，到處發生的嘩變無形中被誇大，讓他們覺得四面臨敵。

親手殺死人人厭惡的降世王，馬維終於獲得他夢寐已久的矚目，沒錯，有許多人恨他，甚至要殺他報仇，可是也有許多支持他、感激他，特意從別處跑來投奔。

「即便天下皆知，寧王照樣可以拒絕，去與不與，全在寧王一句話。」

「嘿。」寧抱關一句也不多說。

徐礎早已無話可說，甘招笑了笑，「我不敢評判諸王對錯，梁王自己覺得沒錯就好。」

「梁王……真要去懺悔？」一名將領擔心地問，他原是降世軍，親手殺過不少薛家人，害怕所謂懺悔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他們還要付出更多、更大的代價。

羅漢奇嗯了一聲，拱手告辭，回到己方人群中，片刻之後，寧抱關本人從衛兵當中走出來，來到三王面前，點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那就去一趟吧。」

「是個主意。」寧抱關怒容消失，冷冷地說。

甘招稍稍瞪大雙眼，片刻之後，長嘆一聲，「我相信主謀必不是吳王，也請吳王相信我，沒有諸王，我也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更不是城外官兵的對手。我有自知之明。」

馬維想說如果寧王不去他也不去，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他知道徐礎善於用計攻心，等寧王真的拒絕之後，他再做決定不遲。

「和圖書可能是在路上耽擱了。」徐礎道。

將領們紛紛點頭，與大殿內的法事一樣，他們嘴上不服氣，心裏卻無比希望事態能夠冷靜下來。

衛兵宣告梁王到來，甘招立刻閉嘴。

「讓他們留下，反正諸王都不願意進屋，就在空地上擺張桌子吧。」

諸王各有想法，所謂讓別人拿主意都是謙詞，用它來掩藏自己的意思。

「寧王若不去呢？」

「我在房中，刺客是兩個人，被我的衛兵發現，他們寧死不降，連句口供都問不出來。」

「份內之事。潘將軍說過我的提議了？」

「召集諸王，正為商量此事。」

等將領們抱怨得差不多，馬維道：「我這就去見諸王，如果真如吳王所言，大家一同懺悔，我不妨隨眾，不為別的，堵住眾人的嘴，給梁軍一個喘息機會。等到時過境遷，降世軍仍會感激諸位的義舉。」

「我正要向蜀王說起此事。」徐礎轉向甘招，「降世王橫死，我希望諸王今日都能去大殿祭拜亡靈。」

沒人指責他，沈耽來到桌前，擦擦額上的汗珠，正色道：「的確應該祭拜降世王，不如咱們先去大殿，再議事吧？」

劉有終走後，甘招笑道：「晉王這是不肯相信咱們，讓劉先生過來查看呢。他見四王皆至，自己也會來了。」

徐礎笑道：「先安其心，以怠其志。待官兵修好器械，又以為城中必降，士氣必然衰竭，到時諸王率兵，輪番從各門殺出，以多敵少，令官兵疲於應付，數日內，可佔上風。」

「蜀王以為呢ｈｔtｐs://wｗｗ•ｈｅｔubｏoｋ.ｃｏm.com？」徐礎笑道。

梁軍將士排列整齊，馬維從他們面前走過，然後召集諸將議事。

徐礎點頭，「真。」

「寧王說，他不喜歡別人替他做主，吳王應該與他先商量一下。」

甘招一愣，思忖半晌，「我原是降世王舊部，于公于私，的確都該去祭拜。非得去大殿嗎？」

馬維又望一眼自己的衛兵，小聲道：「多謝吳王相助。」

寧抱關一到，幾個人反而陷入沉默，誰也不肯再開口，各懷心事，等候晉王的到來。

徐礎明知如此，還是道：「我正與官兵談判，討論歸順之事。」

寧抱關終於開口，「晉王不來，咱們先說些別的事情吧。官兵正在城外建造器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咱們就這麼乾等著嗎？吳王既是軍主，拿個主意出來吧。」

甘招發了一會呆，「吳王說得沒錯，諸王營中先後發生嘩變，似乎太巧了一些，而且——吳王那裡也有刺客？」

「我也相信吳王。」甘招笑道，沒說「只相信」。

晉王終於趕來，留下衛兵，一個人快步跑來，遠遠地致歉，「讓諸王久等，我真是罪該萬死。」

徐礎是第一個趕到的，站在桌子後面，傾聽悠揚的誦經聲，感受明媚的陽光，剎那間忘記了內憂外患。

雷大鈞向吳王道：「他們拒絕離開，執政說不可動粗，所以……」雷大鈞無可奈何。

「我會去見諸王，將這件事做個了解。」

馬維替沈耽辯解道：「實話實說，咱們彼此間互不信任，我這次肯來——」馬維看ｗｗw•hｅｔ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向徐礎，「是看到吳王面子上，諸王當中，我只相信他一個人。」

寧抱關依然不語，他肯來，就已表明態度，用不著非得說出口。

甘招長出一口氣，拱手道：「多虧吳王處置得當，將士們大都相信降世王真的……升天，不必為他報仇，嘩變之憂盡除。」

馬維輕嘆一口氣，「降世王根本不配得到大樑帝胄的懺悔，可是只要對全軍將士有利，我可以忍辱負重。」

蜀王甘招第二個到達，只帶十余名衛兵，遠遠少於約定的百人，身上只穿很少的甲片，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吳王召集這次聚會太及時了，咱們真的應該見一面。」

「降世王屍骨無存，衣冠散落，除了大殿，無處可祭。」

「我親手殺死萬物帝，就沒幻想過會得到天成的寬恕。梁王想必能夠理解。」

福禍相倚，不得憎恨，就不得敬戴，馬維的隊伍確實壯大許多，這些人與梁王共同沾染降世王及其親友的鮮血，用這樣的方式緊緊地捆綁在一起，成為一支真正的梁軍。

馬維遠遠地看了一眼，確定兩王身邊沒有外人，留下衛兵，大步走來，沖吳王、蜀王略一拱手，到近前問：「晉王、寧王還沒到嗎？」

馬維走出營房，甲胄從頭包裹到腳，有些沉重，但他覺得自己能承受得住。

「有，這兩人都是降世軍的兵卒，可能受到任何人的指使。真是奇怪，降世王的親友都已遇難，誰還會如此執著地為他報仇？而且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應該找梁王才對啊。」

衛兵都留在遠處，徐礎小和圖書聲道：「蜀王那邊怎樣？」

徐礎笑道：「當然相信。」

「主謀？吳王認為這其中有主謀？」甘招露出驚訝之色。

「我與其他三王仍要去，可以說是懺悔，也可以說是祭拜，看各人怎麼想吧。」

馬維點頭，看向甘招，「其他人同意嗎？」

馬維十分謹慎，沿途早就安排好士兵把守，不許任何人行走或是窺視，沿街人家都要將大門釘死，若是門戶太小，住在裏面的人就得搬走。

「也好。」徐礎說，他等到諸王的信任，該是利用的時候了。

「可傳言已經人人皆知，還商量什麼？」羅漢奇語氣生硬，他只忠於寧王，對其他人不當回事。

晉王遲遲未至，先派劉有終過來，聲稱營中發生混亂，晉王要處置一下，稍等就到。

寧王手下大將羅漢奇走來，同樣將衛兵留在遠處，馬維瞥了一眼，冷笑道：「寧王不敢來，我還以為他在諸王當中膽子最大呢。」

徐礎點頭，「我恰好不在房中。」

「郭時風這個蠢貨。」馬維低聲道，唯一的遺憾是身邊的謀士居然逃跑，不知下落，「靠一張嘴終究難成大事，郭時風如此，徐礎亦如此。」

徐礎向三王拱手致謝，心中有三分得意，還有三分愧疚，對於諸王聚會，他的想法可沒那麼簡單。

馬維一點也不後悔，甚至有些得意，堅信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一直以來，他在諸王當中地位低下，與吳王、蜀王相當，等吳王被推為軍主，他感到憤憤不平。

將領們紛紛開口安慰並感激梁王，馬維聽得滿足，這才叫上衛兵，上馬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