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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吳兵……不都是七族子弟啊。」

他們知道寧王夫人喜歡聽外面的消息，於是輪流出去打聽。

「有勞。」牛天女送衛兵去院門口，悄悄回到屋中，三個孩子正在熟睡中，對面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寧王對妻兒尚且無情無義，僅憑這一點，就知道他是忘恩負義之人，那些河工想必也是寧王挑唆。」

牛天女一愣，隨即道：「我與寧王聚少離多，他對我們娘幾個向來不放在心上，對部下將士比對我們更好。」

門外是名粗壯的中年女子，與牛天女相熟，也不多說，直接道：「跟我走。」

牛天女被軟禁在四王府里，擁有一座獨立的小院，照看一兒兩女，吃喝有人供應，倒也不覺得受苦，比此前的奔波舒服多了。

兩個女兒睡一張床，最小的弟弟睡另一張床，聽到喊聲，全都坐起來，揉搓眼睛，不明所以，看到娘在，心裏安定許多。

外面的人用火把點門窗，嫌火勢太小，又去找油脂。

但她沒有就此捂住耳朵，經常與衛兵聊家常，讓孩子叫他們「哥哥」、「叔叔」，用不了、吃不完的東西全都送人，禮物雖小，卻能顯出親近與和善。

衛兵看出寧王夫人心思不安，「我去外面看著，夫人先休息吧，這種事情只能聽天由命，急也沒用。」

「為什麼？這還不簡單？寧王手下儘是江東河工，他們對七族心懷怨恨，這是要報仇。」

兩名衛兵一人成親，一人家中有幼妹，聞言咧嘴而笑，收下禮物和_圖_書，靦腆地連聲感謝，他們收過不少禮物，每次都不多，加在一起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讓他們有無功受祿之感。

牛天女放開孩子要去開門，兒子不肯鬆手，她只好繼續抱在懷裡。

「對，放火燒他們！」

衛兵又互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一人道：「剛才是你出門，這回輪到我了。但我不敢保證能找到金聖女，也不能出去太久，所以……」

都說寧王夫人冷漠寡言，輪流看守小院的十幾名衛兵對她的印象與此截然不同。

平時的守門者最少也有四人，今晚卻只有兩人。

牛天女點頭，向兩個女兒道：「跟上來。」

兩名衛兵同時搖頭。

「我求你們一件事。」

可又一想，寧王或許根本沒料到後果，他只是想藉助河工搶奪太后。

「寧王才不管這些，只想討好部下。」衛兵與同伴交談，目光依然停留在牛天女臉上，「夫人，我說得對吧？」

再一尋思，牛天女心裏升出一股怒意，她看重丈夫的本事，但是對丈夫的感情從不抱有幻想，能讓寧王冒險殺回來的人，只能是官兵營中的太后。

「你這是什麼意思？」另一名衛兵對同伴的話頗為驚訝。

牛天女言不由衷，心裏想的是丈夫這一招夠狠，從此以後，那些河工只能追隨寧王，再也不能回到吳王這邊來。

衛兵嘆了口氣，「寧王是寧王，夫人是夫人，雖是一家人，但不是一碼事，對吧？」

牛天女心裏一緊，坐到床上，張開左臂，和*圖*書將兩個女兒也摟住，「到了陰間，你們也是我的孩兒。」

「吳王若是抓到寧暴兒，先讓我咬他一塊肉。」

外面擠滿了人，憤怒的吳人手舉刀槍、火把，嘴裏喊著「報仇」，另一隊士兵站成緊緊的兩列，開出一條極狹窄的通道，讓牛天女一家逃跑。

薛金搖嘆了口氣，雖然與牛天女有過爭鬥，當年的情誼還剩幾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死。

「為什麼？」

她從不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只是閑聊，外面的事情衛兵願意說，她就聽著，不願意說，她從不追問。

衛兵不語，另一人斥道：「老三，你有話就說，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寧王夫人問你話呢。」

衛兵極力推辭，牛天女道：「出門在外，自己吃飽喝足，也得時常想著家人，這些東西不是給你們的，是讓你們回家時送給妻子、妹妹。你們好好收著，可不準拿去換酒，辜負我一番心意。」

「好像寧王也回來了，大家都說這是吳王布下的計策，假意派寧王去攻汝南，其實要偷襲官兵。要說吳王真是聰明，誰也猜不到他一步想做什麼，但他總能贏，真是受到彌勒神化的庇護。」

牛天女聽得津津有味，還經常打聽衛兵家裡的情況，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總能準確地說出對方家人的姓名。

牛天女也不想走，孩子尚小，最大的才十多歲，帶著他們跑不了多遠。

子夜過後，出去打聽消息的衛兵匆匆跑回來，神情與之前都不同，進屋hｔtｐs://ｍ.hetｕｂｏｏｋ•ｃoｍ.cｏm之後死死盯著牛天女，臉上全無半點禮敬。

「放火燒死吳兵的人不是大將軍，是寧王。」

外面的叫嚷聲突然大起來，像是有人在爭吵，片刻之後，有人重重地敲門，一個女聲道：「牛大嫂在裏面嗎？快開門。」

牛天女微笑著聽這兩人說話，心卻猛地一跳，寧王去而復返肯定不是吳王的主意，他回東都幹嘛？來救妻兒？就不怕因此與吳王撕破臉？

門被砸得咣咣響，最小的男孩嚇得哭起來，牛天女轉身將他抱起，輕聲道：「寧家男兒要怎樣？」

不久之後，外面傳來叫嚷聲，牛天女急忙去將房門上閂，搬桌椅擋住，退到床邊，守在孩子前面。

兩名衛兵立刻搖頭，這回是真拒絕，不想再要禮物。

衛兵都是吳人，對牛天女的印象極佳，反正吳王也沒有下達禁令，他們什麼都願意說，只是地位低微，知道得不多，無非是些公開的消息以及來源不清的傳言。

「肯定是受到挑唆。」衛兵點頭道。

堪堪走到院門口，出路沒了，更多的吳兵圍上來，要將寧王妻兒撕成碎片。

「聽說城外的官兵又發生混亂，吳王要帶兵出城決戰，大家都去北城，讓我們兩個留下……唉，送上門來的軍功，我們連伸手的機會都沒有。」

牛天女心裏默默祈禱。

身後的一個女兒代為答道：「寧家男兒不下跪、不流淚。」

牛天女被帶到北城軍營，這裏原屬於寧王，又歸屬吳王，昨日天黑剛剛轉為薛金搖掌httｐs://ｍ.ｈｅtｕｂｏｏｋ•coｍ.cｏm管。

一行人尚未下馬，有人跑來通報：「吳王請降世將軍去一趟，立刻。」

聽說大將軍死訊，他們以酒酹地敬天。

「那個……夫人真不能走。」

外面的人叫嚷不休，一人大聲道：「寧抱關燒死吳人，咱們燒死他的老婆、孩子！」

「你知道多少人的兄弟、親友被火燒死？夫人若是不見，他們會將咱們連肉帶骨一塊吃了。」

「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聽錯了？寧王奉吳王之命行事，幹嘛要燒自己人？」另一名衛兵根本不信。

牛天女不吱聲，這種時候說的任何話都會令吳人更加憤怒，她只能期盼金聖女的保護。

牛天女微微一笑，「不是讓你們放我逃走，是想請你們去見金聖女，就說……就說牛天女要將三個孩子託付給她，望她念往日之情，保全孩子的性命。至於寧王所作所為，我願承擔責任。」

牛天女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女兒，低頭疾行。

薛金搖又嘆口氣，不知該如何面對吳王。

「我不知道。」牛天女面如死灰，心裏清楚得很，這正是丈夫能做出來的事情，她費心地討好衛兵，只為了解寧王的動向，全沒料到會得知這樣的消息，「寧王根本沒將我們娘幾個放在心上。」

一隊騎兵及時衝來，在吳兵中間硬擠出一條路，薛金搖銀盔銀甲，手持降世棒，來到牛天女面前，說：「你丈夫可惹下了大禍。」

這句話打動了兩名衛兵，互相看了一眼，剛回來的衛兵道：「寧王對夫人無情無義，我們都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來了。寧王所做之事，與夫人無關，可其他人未必這麼想，城外的吳兵要找寧王報仇，追不上的話，可能要來夫人這裏撒氣。我們兩人感激夫人，身為小兵，實在保護不了夫人，也不能放你走……」

「我仔細打聽過了，所有人的說法都一樣，看來寧王是自己回來的，與吳王無關。寧王就不是來打官兵的，專為燒殺被俘的吳兵。」

牛天女無聲地嘆息。

「不能嗎？」另一名衛兵道，有點想放寧王夫人逃走。

牛天女臉上依然帶笑，親自端來酒菜，還有幾件珠寶，「一點小禮物，彌補你們兩人的『軍功』。」

聽說被俘吳兵陷入火海，他們憤怒不已，痛罵大將軍臨死還要拉這麼多墊背的人。

男孩止住哭泣，躲在母親懷裡，心中還是害怕。

一人去找金聖女，另一人留下，不住地搖頭，「寧王到底是怎麼想的？大好形勢，吳王也待他不薄……還有那些河工，與七族的舊怨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吳國滅亡，七族失勢，還有什麼恨解不開？」

牛天女起身，客氣地問：「吳王可還安好？被俘吳兵可有倖存之人？」

「牛天女出來！給吳人償命！」

聽說官兵大敗，兩人既喜悅又遺憾。

「一切隨命，我感激兩位的出手相助，我這裏還有些金銀……」

火把與刀劍從人牆外面接二連三地扔進來，來接人的婦人大聲道：「讓開，老娘是金聖女的……」

牛天女心裏一會痛恨丈夫，一會擔憂孩子，七上八下，沒一刻消停。

她的話被叫嚷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