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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抱關在東邊沒有根基，不是陷入苦戰，就是投降准、吳官兵。這五天里，我要布下天羅地網，讓寧抱關無處可去，然後帶有備之兵，圍剿無路之寧抱關。」

廳外衛兵進來通報：「降世將軍來了。」

徐礎一怔，沒等他問個明白，薛金搖邁步進來，郭時風快步退出，沒再說下去。

薛金搖轉身離去，最後留下的幾句話竟然令徐礎無法反駁。

「執政忒謹慎了些，死了這麼多吳人，好像也打不動你的心。」孟應伯脫口而出，全沒考慮後果。

郭時風拱手告辭，小聲道：「洛州兵至少有兩萬人，雖不算多，足夠吳王騰挪……」

「要麻煩郭先生親自去一趟。」

徐礎喚進孟應伯等吳將，向他們道：「五日之後，我親自率兵追趕寧抱關，要在陣前斬殺其妻兒，我倒要看看，寧抱關是不是真的對他們全不放在心上。」

薛金搖知道這件情的確令吳王為難，揀起降世棒和頭盔，說：「至少我放過了梁王。」

被俘的官兵高興不起來，他們敗得莫名其妙，直到投降之前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吳人也高興不起來，許多人的親友被活活燒死，一開始他們以為是官兵放火，因此殺死數百名俘虜，待到得知真相，心中更加憤慨，可寧王已經帶著士兵逃跑，他們追趕不上，只能向留在城中的寧王夫人宣洩怒火。

薛金搖孤身一人，見廳內沒有衛兵，她解下腰刀，放在門口，只帶降世棒走來，不等吳王開口，她先道：「寧抱關該ｈeｔubｏok•cｏｍ.ｃｏｍ死，可牛天女無罪，那幾個孩子更加無辜。」

形勢對義軍越來越有利，就在這時，城裡傳出消息，一群吳兵要去燒死寧王妻兒，卻被降世將軍阻撓，如今正在鬧事。

他以為自己計算周詳，結果意外頻出：大將軍之死令他的退敵之計顯得多餘，寧抱關的返殺則更讓他後悔不已。

「你先回營。」

孟應伯這才站起，「我們相信執政，哥哥留下遺書，也讓我們好好效忠執政。執政務必要替我們報仇，否則的話，我哥哥和那些吳兵可就白死了。」

孟應伯三十來歲，容貌年輕，看上去剛剛二十齣頭，比較容易激動，獨自進廳來見吳王，先一拱手，隨即跪下，以額觸地，一句話不說，就是哭，放聲大哭。

後悔並不能挽回任何損失，徐礎召集被俘的官兵，稍加安慰，許諾說只要他們願意加入義軍，就能進城與家人團聚。

「吳王下一步可有計劃？」

「還有那些河工，一個也不能留！」

馬維匆匆走進，拱手道：「經此一戰，吳王已闖出天地，請恕我直言，與爭鼎相比，東都不過一郡之地，寧抱關不過一夫之仇，都不足以擾動吳王之心。」

徐礎臉色一沉，「小孟將軍既然覺得我過於謹慎，請你帶兵去追寧抱關，即刻出發，能帶多少人就帶多少人。等你提寧抱關人頭回來，我在眾軍前跪謝小孟將軍，願將吳王之位讓出，從此做小孟將軍的馬前卒。」

馬維顯然已經與郭時風交談過www.hetubook.com.com，兩人互相鄙視，在這件事情上的想法卻是一樣。

「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你帶走降世棒，等我的消息。」

薛金搖將降世棒看得頗重，甘願交出，乃是下定極大的決心。

「我若不追殺寧抱關報仇，何以令吳人心服？吳人不服，何以令天下人心服？」

大將軍已死，洛州兵群龍無首，紛紛投降。

「你讓我非常為難，身為吳王，我必須替吳人做主。」

徐礎更高興不起來，雖然沒人在他面前提起一個字，他卻不能不自責：這些吳兵的死亡與他有直接關係，如果不是他同意寧王回城，又派寧王去攻打汝南，慘劇就不會發生。

薛金搖不擅言辭，尋思半天也說不下去。

「請進。」

「嗯？」

郭時風在外面等候多時，踅進來道：「梁王求見。」

「你是吳王，就不能……算了。」薛金搖將降世棒小心地放在地上，隨後摘下頭盔，「降世將軍我也不當了，都用來換取牛天女一家四口的性命。你若是再不同意，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來換。」

對吳人來說，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孟僧倫與雷大鈞的死訊剛剛傳出來，七族子弟一下子也變得群龍無首，他們動作倒快，只用很短時間就選出新首領。

「恩情算不上，但她從前對我很好，有時候比我娘還親。如今她向我求助，我沒法拒絕。」薛金搖上前兩步，解下降世棒，雙手捧上，「我願用神棒交換牛天女母子四人的性命。」

徐礎軟言安慰，終於和-圖-書將他送出去，身心俱疲。

「是我一時失言，請執政別當真。我們都知道執政神機妙算，一定能為吳人報仇雪恨。我跟著執政，指哪打哪，沒有半點猶豫。」

「牛天女……」

「不留。」

徐礎的原計劃是與鄴城講和，將淮、吳兩州暫時讓給鄴城，以保東部沒有後顧之憂，他好專心西擴，根基牢固以後，再轉而向東爭雄。

「牛天女與你有恩？」

「那不一樣……」薛金搖還是辨不過吳王，想了一會，乾脆道：「我不能交出他們。」

「寧抱關向東逃竄，吳王追他，必然要進入淮、吳兩州地界，怕是會與鄴城發生衝突。」

「義不容辭。不過我以為追殺寧抱關並非當務之急……」

「先與鄴城議和，然後追擊寧抱關，不殺此人，我愧對吳人。」

「知道，牛天女一心一意支持寧暴兒，死都願意，何況我的性命？但我不是她，我總想恩怨分明，如果是你遇到危險……」薛金搖停頓一會才道：「我會立刻去救你，有多少人帶多少人，沒人跟隨，我就自己去。我沒有牛天女的聰明，可能也沒她那麼聽話，可我……」

眾將互相看看，願意接受這個結果。

孟應伯要起身，想起一件事，又跪下，「寧王妻兒就在城中，被降世將軍接走，求執政將他們交出來，許我們報仇。」

孟應伯臉一紅，雖然性急，他有自知之明，就算兵力相當，他也不是寧抱關的對手，何況以他的地位，召集不了多少人，前去追趕，只是送死。

徐礎不語https://m.hetubook.com.com。

徐礎示意衛兵退出，讓唐為天去休息，他現在已不擔心郭時風，至少此時此刻，在東都內外郭時風已無人可以投靠，值得信賴。

郭時風一直留在吳王身邊，這時上前小聲道：「事情有點麻煩。」

馬維拱手，「吳王想必以為我有私心，我的確是有，但不止於此——降世將軍終究是個禍害，降世王一家需連根除掉，不能留下一枝一葉。而且，吳王總不能一直讓名女子掌軍吧？」

「我已派人去召降世將軍，待她來了以後，自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徐礎盯著妻子，「你知不知道，若是換成你遇難求助，牛天女絕不會違背丈夫的意思而保護你，她會親手將你交出去。」

孟應伯言辭不敬，徐礎不跟他計較，說道：「小孟將軍不必擔心，寧抱關死定了，先讓他得意幾天，不出五日，我必發兵圍剿，用他項上人頭，祭奠吳兵在天之靈。」

寧抱關的一把火，破壞了整個計劃。

徐礎起身上前，將他扶起，「小孟將軍請起，我已知曉……」

徐礎揮手，命眾吳將退下，心中更加疲憊。

「吳兵已消耗過半，吳王只要堅持，他們成不了大事，不過他們倒是提供一個極好的機會，能讓吳王獨領全軍，從此再無『降世』二字。」

徐礎卻不願要這根棍棒，他寧願與降世王、彌勒遠離一些。

徐礎咬牙道：「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殺死寧抱關。是我犯錯在先，就得由我糾正。」

見吳王堅持，郭時風點頭道：「湘東王在吳王手裡，和*圖*書說服鄴城應該不難。」

「執政不知！」孟應伯挺身，仍不肯站起，擦去眼淚，厲聲道：「我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但我不問為什麼，因為哥哥自有理由。可是王顛他們……」孟應伯又哭起來，連擦三次，才將淚水抹去，「吳人自滅國以來，從未遭此大難，執政若不為我等做主，枉稱吳王！」

「你並不真心相信彌勒降世，你們都不信，什麼祭拜、請神，全是假的，只為讓大家忘記我父母的死因，保住梁王的一條命。親手殺死降世王的人性命可保，手上沒沾一滴吳兵之血的牛天女卻要替人頂罪。如果這就是吳王想要建立的天下，就請你親自來北營，親手殺死牛天女母子，我不阻攔。」

勝利來得如此突然，義軍反而陷入混亂，全都忙著追趕官兵、搶奪財物，將領丟失士兵，士兵遠離同伴，直到天亮才重新聚集，帶著戰利品興高采烈地返回東都。

孟應伯是孟僧倫的親弟弟，從來無意于爭奪權勢，勉強被推為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吳王尋求公道。

孟應伯道：「幹嘛等五天？吳人早就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出發，而且多等一天，寧抱關就跑遠一些，追得上嗎？」

徐礎看著薛金搖，突然明白了郭時風那番話的用意：只要能將洛州兵收為己有，降世軍的數量雖多，在義軍中的地位卻不再那麼重要。

「吳人要報仇，問的不是有罪無罪，牛天女是寧抱關之妻，孩子是寧抱關兒女，這就夠了。降世軍在秦州攻破城池的時候，也不只是專找貪官污吏本人報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