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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士往往口出狂言，吸引對方的注意，孫雅鹿深諳此術，可他忘了，自己面對的是吳王，同樣的謀士出身。

孫雅鹿正色道：「以我觀之，吳王守住東都之後，必然西征、東討、南伐，唯獨不去北邊，要等積聚實力之後，再率兵北上，是否？」

「吳王也有罪過，甚於郡主。」

「信呢？」

「你怎知郡主這次不能讓外虜『乖乖』離開？」徐礎嘲笑道，他其實很清楚，劫掠邊城與借兵南下是兩碼事，賀榮部一旦發現中原空虛，無論歡顏郡主有多少妙計，怕是都沒辦法送他們出塞。

徐礎聽完，笑道：「郡主真這麼說的？」

「請便。」

「你只需相信一點，我一定會守住東都，也一定會驅逐北虜、平定天下，早晚而已，多大的罪過我都能承擔。」

孫雅鹿悄悄觀察營中將士的神情，不得不承認吳王真有幾分本事，洛州兵投降沒多久，就被他拉攏過去，來往眾人雖無高昂的鬥志，但也沒有明顯的慌亂，各司其職，絲毫不亂。

「好！」唐為天忍不住助威一聲，他喜歡這樣的大都督，不喜歡向他「訴苦」的吳王。

洛州連遭戰亂，村鎮荒蕪，百姓所剩無幾，倒是比較好控制。

孫雅鹿自知騙不過吳王，卻不肯就這樣放棄，上前一步，拱手道：「我有逆耳忠言，吳王可願聽否？」

唐為天昂首道：「是我說服湘東王，我兩句話就讓他同意了。」

徐礎搖頭，「空口無憑，白紙黑字才做數，我認得郡主的筆跡，請孫先生出ｗｗw.ｈｅtubｏｏk•coｍ•coｍ示。」

衛兵聞言大怒，徐礎卻是笑容不變，「能擔天下幸與不幸之重任，是我的榮耀，我不以為這是罪過。」

無論如何，他得確保湘東王的安全，並且想辦法幫助郡主贏得這場大戰。

孫雅鹿沒能趕回鄴城，半路上遇到少量冀州兵，以及前往晉軍營地送信的使者，他立刻明白了郡主的用意，於是調頭回東都。

「我有何罪？」

孫雅鹿退後兩步，停下道：「東都空虛，女子守城，吳王就不擔心有人趁火打劫嗎？」

孟津是必經之道，經梁王親自檢查之後，孫雅鹿得到放行，直奔東都，驚訝地發現城門緊閉，城頭上的回話者竟然是些手執兵器的女子。

「好。孫先生既然回來，不必走了，湘東王情緒不佳，正需要你去安慰。」

孫雅鹿道：「沒有書信，吳王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已將郡主的意思帶到。吳王若是仍堅信能將賀榮部嚇退，我也不能說什麼。總之只要湘東王還在，吳王隨時可以與鄴城議和，只是條件會有所不同。」

「閣下說了什麼？」孫雅鹿越發好奇。

「孫先生回來得倒快。」徐礎微笑道。

孫雅鹿嘆了口氣，「算我看走了眼，吳王盡可按計行事。我去陪湘東王。」

徐礎擺下手，「這是郡主的罪過，與我無關。」

「我自己沒能勸說他回心轉意，所以另派一人，馬到成功。」

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已讓孫雅鹿猜出郡主與吳王各自的計劃，心中和_圖_書連連嘆息。

「吳王……吳王此戰若是敗了，天下之大幸，若是勝了，卻是天下之大不幸。」

「湘東王平安無事，人就在軍中，擔任洛州軍主，待會孫先生可以去見他。」

「軍主？殿下他……同意了？」

「果真如此，吳王所忌憚者不是郡主，不是晉王，也是賀榮部。吳王是有遠見的人，想必已有擊敗荊州軍之後的計劃，其中必有討好賀榮部這一項，我猜得沒錯吧？」

徐礎沒回答，孫雅鹿拱手告退，擔心說得太多，又會漏出破綻。

帳篷里，吳王正與人發生爭執。

孫雅鹿必須抓住一切機會，心中亂想，臉上卻不動聲色，「我也不多說什麼，只問一句：吳王清楚寧王的去向嗎？」

「我乃鄴城謀士，怎會隨意改投他人帳下？」孫雅鹿毫不含糊地反駁。

「可這不是我的動向，是由別人定出的計劃。」徐礎盯著孫雅鹿，笑容不減，「而且郡主為何給我機會議和？北兵若是怎麼都不肯退卻，就讓我與荊州軍交戰好了，我縱然獲勝，損失也不會小，反而給北兵可乘之機。」

譚無謂咳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事情更急，徐礎道：「天黑之前，我給譚將軍一個準信。」

「這不是她第一次引入外虜，孫先生忘了晉陽之圍？」

「吳王想過沒有，冀州、并州必然向賀榮部許以重利，吳王到時付出的少，不能滿足賀榮部，付出得多，則吳王之罪必甚於郡主。」

帳內，孫雅鹿上前，拱手道：「郡主命我知會吳王：大ｈtｔｐs://www•ｈeｔｕｂｏｏk.cｏm.cｏm勢所在，並無捷徑，吳王欲先平南荊，再退北兵，此計差矣。荊州奚氏縱然不敵，北兵亦不會因此而退，無它，賀榮部覬覦東都已久，從前為冀、並二州所阻，不得遂願，如今兵臨河界，距東都咫尺之遙，斷不肯無功而返。賀榮部不退，則冀、並、淮、吳諸州軍亦無退理。吳王三思，戰不如和，晚和不如早和。」

「郭先生另有重任，早就出去了。是這位說客。」徐礎伸手指向一名衛兵。

孫雅鹿看過去，見到一個乾瘦的小子，別的衛兵不是帶刀就是持槍，只有他一個人腰間別根普通的棍棒，孫雅鹿略有印象，記得此人總跟在吳王身邊，好像還曾在冀州軍營里待過。

孫雅鹿道：「郡主與吳王此番爭勝，怕是會兩敗俱傷，天下將因此更亂，生靈塗炭，難說不是兩位的罪過。」

「非也，郡主當時只是允許賀榮部入塞劫掠，沒許他們佔據晉陽，事後自有辦法讓賀榮部乖乖離開。此舉只為安撫賀榮部，同時驚嚇晉王。吳王得承認，這一計很成功。」

「因為郡主原本在冀州北邊留了一支軍隊，佔據要害，能夠迫使賀榮部離開，可我聽說，郡主已將這支軍隊全部南調……」

軍隊在山後紮營，派出大量斥候與哨兵，分佈在數十里的範圍內，防備消息走漏。

「果然逆耳。」徐礎笑道，「只是不太明白，群雄並起，各使手段，何以偏偏是我二人承擔『罪過』？」

「我沒到鄴城，半路上遇到郡主信使，奉命折返和_圖_書。」

「請繼續猜。」徐礎不置可否，為了專心擴土，任何一支九州軍隊，此時都必須先與賀榮部講和，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孫雅鹿猜得沒錯。

唐為天拍拍腰間的棍棒，「一半功勞要歸它，我對湘東王說：『吳王看得起你，你就別推三阻四了，看到我這根神棒沒有？專打不聽話的人，你能挨幾下？』」

「當然，郡主總能猜出吳王的動向。」

孫雅鹿看向兩邊的衛兵，徐礎道：「既是忠言，無需防人。」

「從前的事不提也罷。可這次引入賀榮部，郡主必須付出更大代價，所謂引狼入室，罪過大矣。」

孫雅鹿無言以對，搖搖頭，「湘東王沒出事就好。我這趟回來，是替郡主傳信……」

「哦？郡主怎麼說？」

「吳王曾放晉王出城，想必是專為防範賀榮部，所以我相信吳王……」

譚無謂一旦決定參与此戰，就必須遵行自己的想法，大聲道：「吳王還在等什麼？明日開戰，時機再好不過。吳王切莫臨戰心軟，害己害人……」

孫雅鹿面不改色，「郡主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是湘東王在吳王手裡，她不得不小心行事。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確保湘東王的平安。」

「洗耳恭聽。」

孫雅鹿越發驚訝，不相信軍中還有人比吳王口才更好，「郭時風？」

「湘東王率兵圍城，危急時前來東都，不是投奔，而是投降，與洛州兵將並無區別。」

「孫先生還不肯放棄？」徐礎笑道。

徐礎大笑，「好大一個圈子。」

「請問孫先生有意改投我和*圖*書帳下嗎？」

「為了擊敗吳王，郡主引賀榮部南下，此是罪過一。」

「所以更要出其不意，速戰速決……」譚無謂看到進來一名外人，閉上嘴。

孫雅鹿進不得城，也問不出湘東王的下落，守城者只說吳王率軍出發，連去哪個方向都不肯透露。

「既然如此，孫先生為何不去勸郡主罷手，反而向我喋喋不休？郡主若肯退兵，我可率軍北上，『送』她引來的賀榮部出塞。」

「我已將郡主的意思說得很清楚。」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唐為天得意洋洋，孫雅鹿張口結舌，好半天才轉向吳王：「吳王竟然對湘東王使用脅迫手段！湘東王投奔吳王求助，吳王如此待客，不怕天下士人寒心嗎？」

「嗯，成功，但是冀州兵沒能奪下東都，此計就顯得多餘而無用。」

「好吧，再等一兩個時辰。」譚無謂無奈告退，出帳之後長嘆一聲，喃喃道：「真是奇怪，我沒效忠的時候，個個言聽計從，等我拜過之後，卻都不肯聽我的勸說，晉王、吳王到底是怎麼想的？」

孫雅鹿拱手道：「圈子雖大，意思卻沒錯，正是因為郡主與吳王相爭不下，才引狼入室，中原若落入外虜之手，兩位難辭其咎。」

好在軍隊留下的痕迹很明顯，孫雅鹿順著馬蹄踐踏出來的泥濘道路追趕，終於在這天下午被哨兵攔截，送住吳王營中。

徐礎搖頭，「此戰關係重大，我要等前方的消息，確保萬無一失，你也說過，奚耘不肯替天成朝廷出力，給自家打仗，卻是一位不可小覷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