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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回答？」

「你……好像長大一些。」徐礎說，走到席子另一頭坐下。

「我說過如此絕情的話？」

徐礎攤開雙手，「我說不是，違背心意，我說是，你不相信。」

馮菊娘等了一會，恍然大悟，「你說論辯是小術，若無實意，就是毫無用處的張嘴、閉嘴？你……哼哼。」

「可你問我回答的好壞，便是以為我可以做判斷。既然判斷在我，你就已自處弱勢，所以你心中存的不是天下，而只是『天下』兩個字。」

張釋清想了一會，光是「想」這個行為，就讓她不開心，「你說為我而來鄴城，為何住在思過谷里，不肯進城找我？」

寇道孤來拜墳的路上見過馮菊娘，不以為意，第二次看向她，仍不當回事，「你是徐礎什麼人？」

屋裡，徐礎問道：「你想要什麼？」

「是你給我休書的那個時候吧。」

「當然要回答，不答就是認輸。但我不按你的問題來答，我說：心存天下，無需詢問可救、不可救，心存正道，是非功過任人評說。」

「你這根本不是論辯。」馮菊娘終於冒出一句。

「咦，你剛剛說過，因為我而來鄴城。」

寇道孤不吱聲了，垂下目光，陷入沉思，毫不理會周圍有多少人。

嚴微有些惱怒，以為自己與寇先生都受到了羞辱，快速說完，道：「請徐公子指教？」

嚴微剛要走，站在外圍的馮菊娘開口了，「不必白跑一趟，這個問題我替徐公子回答。」

「若是不為說話、不為吃飯，只是張嘴、閉嘴，你願意做嗎？」寇道https://m.hetubook.com.com孤問。

寇道孤大笑，向其他人道：「此女以為論辯就是言語交鋒，但她的確說出一點意思。」

徐礎有些狼狽，「我可能沒說清楚，我為你而來，是因為咱們算是夫妻，雖然你寫了休書，但是濟北王和世子不認，仍願意向我提供保護……」

「回來？我本不是此地人，談何回來？」

張釋清不轉身，也不回答，心裏一團茫然。

張釋清有些欣喜，又有些惱怒，欣喜于徐礎總算說出一句她想聽的話，出去之後可以向同伴小小地炫耀一下，惱怒他說得太簡單，像是一件連只錦匣都沒有的首飾。

寇道孤向嚴微道：「去吧。」

對徐礎的好奇則是越積越多，馮菊娘說的話，她半信半疑，必須進屋探個究竟。

「因為……你。」

「你說過咱們永遠不會再見面，專門對我說的。」

「一點意思？難道我回答得不好？」馮菊娘不服氣。

對「菊妖」的好奇已經得到滿足，張釋清很喜歡這個女人，願意與她結為朋友，如果「菊妖」能將徐礎帶走，她更高興。

「咳嗯……」

寇道孤笑了，這回不是冷笑，而是正常的微笑，「原來你不只粗通人言。好，你來回答，只是你的回答，與徐礎無關。」

「為什麼你們兄妹總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明明繞開了陷阱。」

「第一，我說那句話時本是無心，第二，是你來思過谷見我，不是……」

寇道孤收起笑容，「你既然以為問題里藏有陷阱，為何還要踏入其中？」

hｅｔｕbooｋ•ｃｏm.ｃｏｍ「侍女、弟子、同道……說什麼都行。」

孫雅鹿又向徐礎拱手道：「那位馮菊娘，是徐公子派去與寇先生論辯的？」

「是，寇先生問：天下人人……」

「可你也沒派人寫信給我啊。」

「嗯，好幾天了。」張釋清有些失望，轉眼變成大失所望，徐礎的確瘦了些，臉色也更加蒼白，但是神情坦然而隨意，全不像是為情所困的樣子，反而比從前更像是書獃子，而這正是她不願意嫁給此人的最重要原因。

嚴微認得馮菊娘，其他人至少聽說過她的名聲，對她一個女人敢於參戰，心中不恥，嘴上卻不說什麼。

張釋清終於明白過來，不由得大怒，騰地站起身，幾步走到徐礎身前，伸手揪住他的一隻耳朵，「我就說你是個獃子，做不出這種事，果不其然。你是騙子，馮菊娘也是騙子，虧我還叫她幾聲姐姐，待會我叫人打她幾十板子。」

徐礎笑了笑，說道：「好問題，請轉告寇先生：不關心。」

張釋清停止動作，也想聽聽答案。

「是。」

徐礎表現得越老實，張釋清越不喜歡，「連你也一塊……哼哼，用不著，哥哥說了，回城以後勸說父王取消這樁婚事，他開口，父王肯定同意。」

嚴微抱著必勝之心，對十余名貴女視而不見，抬手敲下門，邁步進去，一下子愣住了。

屋子裡光線不佳，陽光像是被煮過很長時間，已經有些粘稠，但還保持透明，外面的聲音仍能傳進來，斷斷續續，好像被某個躲在門縫裡的妖怪吞掉了幾個和_圖_書字。

徐礎握住骰子，向客人笑道：「第二個問題來了？」

「你在說謊。」

有人推門進來，正見到郡主揪丈夫的耳朵，大為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天下這麼大，你為什麼非要來鄴城？」

嚴微猜測此女應該是濟北王之女、徐礎的正妻，可是怎麼也料不到會看到兩人玩耍的場景。

馮菊娘神情還不服氣，心裏已是甘拜下風，轉身看向遠處，怎麼都覺得徐公子這次會輸。

徐礎一愣，隨即哈哈笑道：「范門弟子若有你的本事，我現在就得搬出思過谷。」

嚴微還沒說完，徐礎已經擲出骰子，點數小得可憐，不由得搖頭，對面的張釋清更加開心，搶過骰子，在手心裏揉搓，嘴裏連連呵氣。

「對，就是那個時候。」張釋清一點也不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年長一歲，自然……你幹嘛回來？」張釋清不願再猜下去，直接問道。

「你的回答就是徐礎的回答？」

「那你剛才那句話，究竟是不是謊話呢？」

張釋清四處打量，實在沒什麼可看的，目光自然投向席上人，咳了一聲。

寇道孤又沉默一會，「天下人人該救？還是有人該救、有人不該救？」

其實，她只是好奇，好奇「菊妖」是個什麼人物，好奇徐礎怎麼當上的「吳王」，又為何退位。

「所以你的問題就是一個陷阱，越是認真回答，越會深陷其中。」

張釋清鬆開手，「孫先生。」

「是。」嚴微有些興奮，經此演示，他多少明白了這個問題的難答之處，很想看到徐礎出錯。

「嗯。我若和_圖_書回答天下人人可救，你必然說壞人、惡人也救得？我若回答好人可救、壞人不可救，你就會說誰來區分好壞？誰能區分好壞？所謂的好人殺來，也要束手就擒嗎？」

「我不會這麼說，但你可以繼續。」寇道孤難得地臉上一直帶著正常笑容。

徐礎正感到疲憊，怎麼調整坐姿都不舒服，於是站起身，用力伸展身體，向新來的客人笑道：「外面已經是春天了？」

張釋清來思過谷，既不為夫妻舊情——這種東西從來沒有過，也不為爭風吃醋——她巴不得將丈夫送給別人，但是不能說出口，在同伴面前，她必須表現得頗為好鬥，將徐礎當成一件被「奪走」的財物。

范閉墳前，張釋虞大致複述他與徐礎的問答，最後道：「寇先生可能看出深意，但我真心覺得徐礎已無雄心壯志，我談天下大勢，他卻向我索要米面。」

張釋清脫鞋走上席子，坐在徐礎原來的位置上，整理裙擺，然後才道：「因為你總騙我們唄。」

「對世子，我的確使過一些計謀，對你……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嗯。」張釋清轉過身，背對徐礎，但是不肯離開。

「寇先生派人來，我也可以派人去吧？」

孫雅鹿啊啊兩聲，醒悟之後，急忙拱手道：「郡主……我來見徐公子。」

「你刺殺萬物帝，但是沒告訴我，險些讓我們家替你受罪。」

馮菊娘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圍的讀書人紛紛點頭，很高興看到寇道孤給婦人一個教訓。

「說過。」張釋清肯定地道。

「嗯，我承認，我是個騙子。」

馮菊和-圖-書娘從未受過如此的蔑視，十二名貴女一同對她評頭論足、出言譏諷時，她毫不在意，能夠反唇相譏，這時卻有些臉紅，心裏惱怒，激起更強烈的鬥志，昂首道：「寇先生將悟性分成三六九等，就不許我將聰明排出高低？」

徐礎和一名少女正在席上擲骰子，少女大概是贏了，笑聲不斷。

「呃……我不敢保證，但是徐公子比我聰明百倍，我能回答得了，他必然回答得更好。」

眾人大都贊同世子的判斷，一直在侃侃而談的寇道孤，這時卻一言不發，神情顯得越發嚴肅，思索良久，開口道：「嚴微，你去傳第二個問題。」

張釋虞更是想看熱鬧，並不出聲制止。

「總之你騙過我，經常說謊話。」

「因為我是刺駕罪人，進城的話會讓太皇太后難堪。」

「當然不願意，那不是傻子嗎？」

在她的心目中，夫君還只是一個模糊的形象，兼具許多互相矛盾甚至不相干的特質，其中一條就是會玩、能玩，可以逗她開心。

寇道孤發出標誌性的冷笑，「聰明而有百倍，回答有好與更好——在場諸位至少有問道之心、小悟之才，你不過是粗通人言的妖物，也敢發聲？」

「當然可以，只是……只是……徐公子覺得沒問題就好。告辭。」孫雅鹿有些慌亂地退出房間，再看到十余名貴女嘰嘰喳喳地談論，不由得長嘆一聲，隱約覺得鄴城陰氣太重，怕是一個大隱患。

徐礎耳朵疼，只是微微皺眉，沒有掙扎，也沒有求饒。

「那是秘密，我不可能提前告訴任何人，並不專對針對你家，更不是想要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