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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算道路所見，三十齣頭。」

一直不開口的嚴微道：「這正是徐公子的意思，他親口所說，但不准我提前泄露，他說『名之與實，我寧求實』。」

「話在寇先生，體悟在我，我覺得是讚賞，這就夠了。」馮菊娘已能習慣寇道孤的說話方式，「怎樣，我能與你同行嗎？」

「見微知著，我剛才正在論道，諸生聽得入神，或有一兩人能被引入門，你一出現，諸生心散，令我前功盡棄，連那一兩人也失去了，因此知你必有過人之絕色。」

張釋虞笑得有些尷尬，有他在場，眾書生沒有顯露出明顯的鄙夷，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

寇道孤冷笑道：「你見到金子發光，就以為發光的都是金子嗎？」

張釋虞笑道：「我知道郡主在那邊，他二人本是夫妻，能讓你看到，也能讓說得。」

寇道孤慢慢皺起眉頭，「難道我看走眼了？如此說來，連第一句『不知道』也是湊巧，並無深意，全是我想多了？」

馮菊娘搜腸刮肚，發現回答難，提問更難，她面對的是寇道孤，周圍全是知名的讀書人，說錯一個字都會惹來嘲笑，若是提出的問題太簡單，更會丟失顏面。

「呵呵，這話有點言不由衷吧？」

還沒開口就被猜出底細，馮菊娘除了佩服，還有一些羞惱，「我偏不提那三個問題，我要問……」

嚴微不敢多問，「是，請先生說。」

嚴微趕到，什麼也不說，徑到寇道孤身前，伸出雙臂，左手托著右手，右手心裏放和-圖-書著一枚骰子。

寇道孤看過來，沒有回答。

很快，墳前只剩寇道孤與馮菊娘兩人。

「你贏了，不去拜訪一下輸家？」馮菊娘有些酸意。

馮菊娘也冷笑，卻找不出合適的話反擊。

馮菊娘雖然早已心服口服，還是忍不住要替徐礎說話，「應該是寇先生想得太少了，『不關心』者，不關乎心也，徐公子的意思是……是說天下不在心內，而在心外，誰可救、誰不可救……不能由他決定，要……走一步算一步吧。」

馮菊娘這回明白得快，「救人就是救己？救己就是救人？」

寇道孤長嘆一聲，「稱王而退位，我原以為徐礎或有不同，結果也是俗人一個。」

「嘿。」寇道孤看向眾書生，見他們也都感興趣，這才回道：「道可見否？可知否？徐礎回『不知道』，差強人意，不如『且問道』——冷暖自知，問人不如問己，問己即是問道。」

「隨你理解。」

入谷以來，寇道孤第一次微微點頭，似有讚賞之意，「雖非同行之人，至少可以遠遠地打聲招呼。徐礎有點本事，思過谷的確歸他，以後你們留在他身邊，向他請教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稱讚。

一半書生嗤之以鼻，一半書生心神搖蕩，寇道孤卻像沒聽到一樣，將「我不答」三字化為了行動。

「我自己改名『道孤』，一路行來，至今沒有同行之人，我若輸了，至少證明世上還有我的同類。可惜，真是可惜。」

馮菊娘微皺眉，「論和圖書辯之術學到最後，都要這樣說話嗎？我不學了。」

寇道孤盯著馮菊娘，就像那些主動迎向危險的人一樣，視此為對自己的一次考驗，「馮夫人天姿國色。」

寇道孤冷笑一聲，指著泥土裡的骰子，「你與它才是同類。」

嚴微拱手行禮，然後道：「徐公子與郡主在席上擲骰子，不知在賭些什麼，徐公子似乎輸多贏少。」

寇道孤搖頭，「你我或許同向，但是中間隔山阻河，走不到一塊去，甚至彼此望不見。」

「就這三個字。」

馮菊娘不知自己怎麼想的，突然道：「我能做你的同行之人嗎？」

「你真是……像你這麼狂傲的人，一個就夠了，怎麼可能有同類？」

寇道孤又發出一聲冷笑，「果然聰明。」

安重遷歡呼一聲，對寇道孤僅剩的一點不滿也消失得乾乾淨淨，「寇師兄大獲全勝，徐礎該讓出思過谷了吧？以後不准他再自稱范門正統！」

馮菊娘啞口無言。

「你要將我提出的三個問題，再拋給我？」

馮菊娘笑道：「徐公子答對了，寇先生回以『我不答』，著了痕迹，徐公子一字不答，送你一枚骰子，才是真正的『我不答』。」

眾人無不大驚。

「沒什麼可指教的，你再去傳第三個問題，這場論辯就該結束了。」

馮菊娘尤為吃驚，「徐公子擲骰子？而且是和郡主？他真是……聰明。」馮菊娘突然想是自己將郡主「騙」過去的，徐礎此舉至少給她圓謊了。

「他不會提。」寇道孤肯定地https://m.hetubook.com.com說，好像早就與徐礎商量好了。

馮菊娘哼了一聲，正要再說，嚴微等人從遠處跑來，到了近前，嚴微拱手道：「徐礎拒絕搬出，仍自稱范門正統，他要我們來問寇先生，說只有你是明白人。」

馮菊娘也看一眼正走來的嚴微，笑道：「你擔心自己的答案不如徐公子精彩？所以要等一會再說，踩在別人身上，自然要更高一些。」

沈老先生搖頭，「你的確不該學，論辯本是小術，若無問道之心，學之有害無益，徒費口舌而已。」

馮菊娘又露出一絲媚笑，對她來說，這要輕鬆得多，既然辯不過對方，她覺得老辦法沒準有用。

之前曾與寇道孤爭執的沈老先生，這時早已改弦易張，願為寇先生說話，「馮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寇先生的『我不答』，便是答案：名實本為一體，若分先後、輕重，便有偏差，一有偏差，則名實俱廢。」

冠道孤扔掉骰子，「名實本為一體，徐礎卻要求實，他送來骰子，是說自己願賭一場。」

張釋虞道：「徐公子可以在附近另選居所，房屋、飲食都由鄴城負擔。」

馮菊娘越說越沒底氣。

馮菊娘無話可說，而且她也攔不住，那些人早已走開，張釋虞關心妹妹，也追上去。

「名之與實，孰先孰后？孰重孰輕？」

「天下人人該救？有人該救、有人不該救？徐礎答『不關心』，這是無賴之詞，毫無意義，但是與他玩耍之舉名實相符，頗有可玩味之處。若是我，和*圖*書則答『我亦為天下人』。」

馮菊娘微微一笑，本能地猜出對方喜歡哪一類女子，所以沒有垂目以顯嬌羞，反而迎視寇道孤的目光，毫不退讓，「冠先生見過多少女人？」

寇道孤笑而不語。

「徐公子提不提我不知道，別人可以提嗎？比如說我。」馮菊娘笑了笑。

嚴微看一眼濟北王世子，不知該怎麼說。

「你當這是讚賞？」寇道孤微微皺眉，「便是色絕天下，于求道無益，反生雜念，算不得好處。」

想來想去，馮菊娘決定還是老實些，「你先回答自己的三個問題吧，答好了再說。」

寇道孤望著正往回走的嚴微，繼續道：「名之與實，孰先孰后？孰重孰輕？」這是他自己提出的問題，重複一遍之後卻搖搖頭，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好，有失水準，「我不答。」

嚴微退去，馮菊娘馬上道：「為什麼你提過三個問題之後，論辯就該結束？禮尚往來，徐公子至少也得向你提三個問題吧？」

「那你怎知我是天姿國色，比別人更美？」

馮菊娘大聲道：「你們不能攆走徐公子……是他安葬范先生，總有一點苦勞吧？」

眾書生懂與不懂，紛紛點頭稱讚，馮菊娘有些茫然，「我更喜歡徐公子的『不知道』，你接著答。」

「我跟你一同去。」于瞻手舞足蹈，又恢復從前的性格。

眾書生，尤其是范門弟子無不大喜，只有馮菊娘還不服氣，「都是『我不答，』徐公子答得還更好一些，怎麼就輸了？」

嚴微鬆了口氣，寇道孤之勝，至少證明heｔuｂooｋ•ｃｏｍ.cｏm自己沒拜錯人，「我這就去請徐公子搬家。」

嚴微又跟不上了，對此已習以為常，上前拱手道：「弟子仍不明其意，請先生指教。」

「不關心？他只說了這三個字？」寇道孤問。

范門弟子都要去，連幾名老先生也想看看「吳王」的臉色，準備跟隨。

寇道孤起身，拈起骰子看了一會，隨即冷哼一聲，「徐礎輸了。」

「你這麼一說，我反而要學。我自己的口舌，不用更浪費。」馮菊娘不自覺地露出媚笑，「可我需要一位好師父，寇先生收女弟子嗎？」

「我覺得你是瞎猜的，一粒骰子，能看出徐公子的意思？」

馮菊娘笑道：「這個我明白，與相士的手段一樣，答案必須模稜兩可，讓對方怎麼想都行，怎麼想都覺得准。」

「不關心」的蘊意顯然遠遠少於「不知道」，嚴微沒敢輕做判斷，但是聽到寇道孤的冷笑之後，他確信徐礎真的要輸。

「寇先生太自滿了些，我不信你一輩子只問道，永遠不通人情，更不相信你對我一無所感——除非你不是真男人。」

馮菊娘笑道：「能得寇先生如此讚賞，我怕是第一人吧？」

曾敗給徐礎的于瞻更是心情舒暢，「寇先生可算給咱們出了這口惡氣，徐礎再不會以為范門無人。」

「我更希望自己能輸。」

寇道孤甚至不屑於給一聲冷笑，扭頭向嚴微道：「他在做什麼？」

張釋虞輕嘆一聲，寇道孤侃侃而談的時候，他不在這邊，而且對玄理向來不感興趣，因此沒被說服，仍覺得此人討厭，希望徐礎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