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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作者:冰臨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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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求實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或輸或贏

第四卷 求實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或輸或贏

「解說如售貨,工匠做成的金銀陶器,人人可買,人人可用,但是手藝還在工匠那裡,買者得器之用而不得藝之實。我此刻一解你們立刻就有所得,可所得畢竟不是自己悟得,看似明白,心裏還是糊塗。所以,你們真要聽我解說?」
張釋虞點下頭,帶頭走向帳篷,「是啊,她肯定不覺得無聊。其實她完全可以來聽,那個馮夫人尚有膽氣拋頭露面,還敢與寇道孤交鋒幾句呢。」
眾人目瞪口呆,嚴微最先清醒過來,急忙追上去,「我願追隨寇先生,我已有所悟,若是……」
張釋虞根本不關心誰勝誰負、誰是范門正統,開口打破沉默:「這麼說來,徐公子不用搬家了?倒是省事。不管怎樣,寇先生畢竟令大家開了眼界,以後說起,今日之辯必是佳話一段。也好讓大家知道,天下雖亂,鄴城獨重教化,願意庇護四方讀書之人。」
寇道孤搖搖頭,「唉,諸人當中,你算是有些悟性的人,反而陷得更深。簡單來說,我與范先生之爭,全在一個『名實』上,我二人都以為名實渾為一體,但是悟道之路卻不相同:范先生由實入,我則由名入。實端千萬,任何人窮其一生也不過略知其一二,但是人人可學,所得各有多少,所謂入門易,而登堂入室難。名端獨一,但是深不可測,或一朝而悟,或終生不得其路徑,所謂入門難,一入便得大道。徐礎言行種種,皆為求實,要從實端揣摩,與范先hetubook.com.com生同道,而與我異途。」
張釋虞做過姿態,去與自己的隨從匯合。
于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終究不敢發作,拱手作揖,恭敬地道:「愚者千慮,或有一得,我等的確沒什麼悟性,可是都有向道之心。請寇師兄略解一二,我等縱不能全悟,終有所得,或者想得久了,沒準能夠大悟。」
「徐礎雄心未滅。」孫雅鹿早已得出結論,當著世子的面沒說,「他若是與寇道孤一樣,反而簡單,如今——是個大隱患。」
「好。」張釋虞出帳,下令清谷,準備回城。
「咱們……去向徐公子請教?」安重遷提出一個主意,有意認可寇道孤的說法:徐礎的確是范門正統。
于瞻還沒服氣,「別急。我看這個寇道孤有點問題,或許是隱居得久了,擔心自己名聲減退,所以借先生之喪出山,雲山霧罩一番,沽名釣譽。咱們不要上鉤,等尹師兄來了再說。咱們一時不察,讓一名范門逆徒出面,但不全是咱們的錯,寇道孤有意誤導,引咱們進入陷阱。尹甫師兄不同,他是正經的范門弟子,連出仕都得到了先生的認可,他說的話可為定論。」
「讀書人若是都像寇、徐二人這樣,不要也罷——我就是隨便說說,有人來投奔,終歸是件好事。現在就走嗎?我去叫上妹妹,她真是個小孩子,一會一個想法,竟然和徐礎擲上了骰子……」
郡主雖然有許多和圖書,在孫雅鹿嘴裏卻只意味著一個人。
二十余名讀書人面面相覷,一會覺得寇道孤所言句句有理,一會又覺得他狂傲過頭,所謂深奧無非是故弄玄虛。
寇道孤連稱「范先生」,最後嘆息一聲,「實端千萬而廣,因此破綻頗多,名端獨一而深,因此無懈可擊。范閉終其一生也辯不過我,他輸了,但是也贏了。我一生孤獨,沒有志同道合之人,他卻桃李遍天下,知交眾多。聽說徐礎退位,我對他抱有一線希望……」
張釋虞雖然「頭疼」,還是將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最後道:「就是這樣,徐礎全無雄心壯志,嘴皮子功夫更勝於以往,與寇道孤正是一類人。所謂同行相輕,寇道孤反而不認他,也是有趣。」
「名不同,行自然也不相同。」
沈老先生安慰道:「罷了,罷了,咱們是俗人,寇道孤……要麼是神人,要麼是騙子,總之跟咱們不是一路人。于生說得對,咱們辨不出真偽,等尹侍郎來了,聽他的話沒錯。」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於瞻的話有道理,安重遷感慨道:「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冠道孤了,聽他說話,長十個心眼兒也不夠用,時時覺得自己是個傻瓜。不像于師弟,一說我就明白,而且覺得是個好主意。」
「我便是收她做弟子,也不會要你。」寇道孤指了指馮菊娘,腳步不停,將嚴微甩在後邊。
眾人都有些糊塗,嚴微忍不住道:「寇先生的意思是說范門弟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就該敗給先生?可是在寇先生面前,誰能辯勝?比如……馮夫人,她輸了,但也不是我范門弟子。」
眾人互相安慰,慢慢地恢復些信心,不再覺得自己連讀書的資格都沒有,於是一同向范閉之墳祭拜,隨後結伴出谷,決定對外宣布這場論辯未分勝負,還要再等尹甫尹侍郎來做最終決斷。
歡顏郡主沉默不語。
嚴微臉色更紅,他曾當眾宣布更認可寇道孤的學說,如今卻在眾人面前慘遭「拋棄」,顏面盡失,跺下腳,重嘆一聲,竟也走了,不與任何人告辭。
孫雅鹿上前一步,拱手道:「徐礎終不肯隱身淵藪,退位乃一時之計,等他想明白,必有再起之日。」
在他身後不遠,張釋虞與隨從們匯合,向孫雅鹿道:「無聊,無聊透頂,我不打算挽留寇道孤,留也沒用,自取其辱,就讓他自行離去吧,千萬別再招惹他。」
「安師兄過獎……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好像在說我不如……唉,算了,我的確不如他。」
于瞻非要現在就弄個明白,立刻道:「願聽,既然寇先生覺得我們都沒有悟道的資質,還是直接將器具『賣』給我們好了,我也不打算學什麼『手藝』。」
「再等等。」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徐礎也在想這個三個字,與歡顏郡主的意思全不相同。
「結果如何?」孫雅鹿只見到人來人去,不知道來回說了什麼。
「只要徐礎願意,能將黑的說成白,將棄之不顧hetubook.com•com說成捨身救眾。」
「寇道孤自稱論辯勝了,但徐礎還能留在這座破山谷里,因為……我沒聽懂因為什麼,總之就是這麼無聊。」
馮菊娘望著寇道孤遠去的背影,笑道:「就因為你的悟性比我好,但是又沒好到能夠頓悟,所以寇先生才不收你為徒,半知不如不知——咦,這回我比你悟得還要早些。」
馮菊娘道:「我是辯著玩的,沒有輸贏——再說我也沒想入你們范門,看到你們的表現,我更不想了。」
寇道孤長嘆一聲,「爾等終未醒悟,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去向徐礎請教比較合適,甚則從此不要再讀書,務農、經商、從軍都是更好的選擇。」
馮菊娘覺得無趣,隨後離開,剩下眾人半晌無語。
「請世子清除山谷,我既然來了,總得拜祭一下范先生,然後咱們回城。」
孫雅鹿笑了一聲,「郡主或許不覺得無聊。」
嚴微不理她,只看寇道孤。
于瞻烈性不改,上前道:「寇師兄這是什麼意思?說了這麼多,讓大家來回跑了幾趟,就得出這樣一個結果?你自稱獲勝,卻要將思過谷留給徐礎?范門顏面何在?寇師兄信譽何在?」
寇道孤行事向來出人意料,可這一次,就連最崇敬他的嚴微也覺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戲耍,心生微怒,只是不敢表露出來。
帳內,歡顏郡主道:「孫先生以為呢?」
歡顏郡主笑了笑,「不管怎樣,世子禮賢下士的名聲是有了,于鄴城大有好處。」
嚴微面紅耳赤,沒好意思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追上去,看一眼馮菊娘,見她在笑,不由得惱怒,「我的悟性再差,也比……她好些吧?」
冠道孤冷笑一聲,看向其他人,「諸位也是同樣的想法?若是不想聽,這就請離開,莫要被我所言污了耳朵。」
寇道孤再不稱「先生」,仰天大笑數聲,向谷外走去,邊走邊道:「爾等不可好高騖遠,得徐礎指教,已是爾等榮幸。」
「千萬別再提什麼『名實』,聽著就讓人頭疼。」
歡顏郡主又笑了笑,思忖多時,說:「再等等。」
沒人離開,嚴微猶豫了一下,見其他人不動,他輕嘆一聲,也沒有走。
寇道孤又冷笑一聲,目光看向濟北王世子,「其實簡單得很,徐礎正因為論辯輸了,才有資格留在思過谷,因為——」寇道孤轉身看向墳丘,聲音突然稍顯低沉,「你們只看到范閉曾是我的授業恩師,卻忘了我乃范門逆徒,我二人道不同,早已分道揚鑣。徐礎若在論辯中獲勝,則他乃是我這一派的人,正因為其落敗,才是范門真弟子,可以繼承正統。」
可是沒人敢給出定論。
孫雅鹿輕嘆一聲,沒再勸說。
帳篷里,歡顏郡主正伏案覽閱公文,見到兩人進來,抬頭笑道:「如何?」
寇道孤往外走的時候,路過徐礎的住處,見到門外一群少女在閑聊,笑了笑,又搖搖頭,腳步未停,低聲道:「論辯我贏了,守谷你贏了,接下來你卻要大敗一場,可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他曾棄數十萬追隨者于不顧,以後誰肯真心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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