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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刁蠻，誰能比得了你？」歡顏郡主笑道。

「你哥哥說了又怎樣？我哥哥還說新媳婦要溫柔賢惠、孝順公婆、大方得體呢，我瞧你一條都不符合。」

「你才比我大幾歲？反正我也習慣了，當初家裡不也是強迫我成親？那時我更小。」張釋清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不要，那樣好像我是被押送回去的，我自己走。」

車停下了，車夫在外面道：「前面走不得，我去讓裏面的人出來接一下吧。」

徐礎同樣吃驚，好在他還穿著外衣，只需將袖子放下來，快步迎來，「你……你怎麼來了？」

「我讓她送你出府。」

濟北王沒法回答，也不敢得罪這位兒媳婦，於是學兒子的作法，逃出府邸，數日不歸。

上車之後，張釋清隔窗問道：「馮姐姐之前說過徐礎會進城，他怎麼一直沒來？」

「原來如此，看他做事畏前怕后的樣子，造反就成不了。好了，我走了，馮姐姐有空常去我那裡。」

「沒錯。」歡顏郡主無意隱瞞眼下的困境，「即使你還是一個孩子，也得明白，從前的日子不會再有了，咱們張家得忍受幾年甚至更久的苦頭，即便有朝一日匡複天下，也當牢記教訓，萬不可再恣意妄為。」

「當然不是，公子擔心會給小郡主惹麻煩。」

張釋清更怒，想來想去，城裡敢收留自己的只有一個人，於是跑去見歡顏郡主。

自己的丈夫上次還坐在席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如今卻與一群人赤膊烤肉，大碗喝酒，像ｈｅtuｂｏｏｋ•cｏm.com是不受管束的強盜。

張釋清從未如此憤怒，想不明白父母兄長為何害怕一個外人，甘心受辱，還要讓她也低頭服軟。

隨從快去快回，身後卻沒跟著芳德郡主。

馬車駛出湘東王府，張釋清沉默無語，走不多久，馬車突然停下，外面隱約傳來嘈雜聲。

「你哥哥還沒當上大單于呢，就算當上了，也不過是塞外蠻王，不能與皇帝相提並論，勉強與我們家門當戶對，我哥哥若是真當上皇帝，未必要你當皇后。」

歡顏郡主命人端來各種零食，軟聲勸慰這個侄女。

「哦。」繽紛對主人惟命是從，既不勸說，也不多問，立刻又探頭出去，告訴車夫新地點。

「看樣子是當兵的。」

「小蠻女？」

張釋清與嫂子年紀相仿，脾氣也有幾分相似，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讓女兒忍讓幾分，只需陪在自己身邊，甚至不必開口說話，她嘴上答應，心裏也明白嫂子來歷不凡，不可得罪，可是見面之後，她只忍了嫂子的頭一句話，然後就忍不住反唇相譏。

濟北王急於了結這場鬧劇，命人去傳女兒來，以王父的名義命令她必須過來道歉。

世子婦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於是去問公婆：「為什麼世子總不回家？為什麼他還沒當皇帝？我哥哥馬上要成為大單于，我嫁的人必須是皇帝，世子離皇帝差得很遠。」

「冀州軍大都在秦州作戰——而且這是大白天，官兵敢當街攔路？」

「吃點東西再走。唉，也和_圖_書難為你了，年紀這麼小，就得經受這些事情。」

世子婦不知從哪學來的，也稱張釋清為小郡主。

張釋清十分得意，王妃卻知道惹出事了，「我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找你過來。她剛剛說什麼？」

「嗯，既然如此，你就做個樣子出來，回家好好安撫你的嫂子，讓她開開心心地留下來。」

張釋清跑去最熟的朋友家裡，只住了一個晚上，朋友與母親就一同跪著求她回家，她們不敢再收留郡主。

「他是你的丈夫。」

回頭是不可能了，只好繼續前行，快到谷口的時候，張釋清停止哭泣，擦去臉上的淚水，向繽紛道：「為了討好蠻女，家裡人將我攆出來啦。我會讓他們後悔，讓所有人都後悔。」

王妃早就讓女兒過來道歉，張釋清乾脆拒絕，放出話來：「讓她走好了，咱家不受塞外蠻女的欺負。」

小丫環繽紛探頭出去查看情況，很快縮回來，「路被擋住了。」

見到小郡主和丫環，眾人都是大吃一驚，紛紛拋下手中酒肉，奔回屋裡去找衣服。

「為什麼？難道萬物帝一駕崩，咱們張家立刻淪落到要仰蠻夷鼻息的地步嗎？」

「殿下、王妃與世子肯定會後悔，沒準明天就會派人來請郡主回家。」

車夫有點含糊，但是不敢違背郡主的命令，好在跟車的還有一名同伴，兩人小聲商議，同伴中途悄悄跳下車，跑去濟北王府，車夫則慢慢趕車。

「你也得跟著變。賀榮部對鄴城極為重要，咱們不拉攏過來，并州沈家就會拉和_圖_書攏過去，到時候張家連這塊僅有的立足之地也會失去。」

「思過谷。」

張釋清無話可說，告辭的時候道：「我想見一面馮姐姐。」

「那又怎樣？他娶我就是不安好心，哼，早晚我會解除這樁婚事。」

「車進不去，就走進去，有什麼可迎接的？」

「所以你該明白，沒有什麼是不變的，若沒有他那一刺，萬物帝或許不會駕崩，但是你我的境遇未必會比現在更好。」

「好吧，我回家，回家向那個小蠻女道歉。」

王妃孤木難支，無奈之下，找來女兒幫忙，結果惹出了麻煩。

路不長，只是需要時時小心兩邊的野草，那些草看上去隨風搖擺，十分柔弱，其實頗為粗糲，刮到皮膚上又癢又疼。

馮菊娘笑道：「公子曾經造過反，怕這個名聲令小郡主一家名聲受損。」

「可她實在讓人厭惡。」

街道沒堵多久，馬車繼續行進，張釋清卻改了主意，向繽紛道：「告訴車夫，咱們出城。」

張釋清冷冷地說：「你不是很聰明嗎？那就幫我攆走那個小蠻女。」

歡顏郡主正色道：「記得端世子嗎？」

張釋清下車，與繽紛走在前頭，車夫與后趕來的隨從各背一隻包袱，剩下的只好待會請谷里人幫忙搬運。

「就是他啊，若不是他害死萬物帝，現在一切都不會改變。」張釋清氣呼呼地說。

張釋清不服氣地說：「我不刁蠻，我行事最講道理，不信你去詢問。」

「全怪他。」張釋清邊吃邊說，臉上淚水還沒擦乾淨。

「不管怎樣和-圖-書，我們拜過堂成過親，夫妻重聚，有什麼麻煩？」

「烤的是什麼肉？喝的是什麼酒？」張秋清張望，在歡顏郡主那裡吃的零食早已消耗一空，她又餓了。

張釋清說話快，世子婦沒太聽清，最後一句卻聽得明明白白，臉色一變，「我嫁來這裏，就為當皇后，我哥哥說了……」

「被誰？」

世子婦總算稍稍冷靜下來，重新相信世子會登基成為皇帝，自己也是唯一的皇后，她最後提出一個條件：小郡主必須來向她道歉。

被問到的人當然是張釋虞，他一開始還會用玩笑回答，很快發現妻子是真心在問這件事，他只好用「不好說」、「不要亂說」來搪塞，最後乾脆聲稱軍務繁忙，住在外面，避而不見新婦。

她不是不知道這樁婚事的重要，就是覺得沒必要低三下四，明明對雙方有益的聯姻，為何自家要顯得低人一等？

「我說的不是這種後悔。」張釋清一臉嚴肅，其實心裏並沒有想好是哪種「後悔」。

「一定。」

張釋清驚訝地看著姑姑，好像那是一個陌生人，「你變了，所有人都變了。」

張釋清越走心裏越涼，可是沒有回頭路，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怎麼會忘？一輩子也忘不了，他最好了，可惜……」張釋清說不下去，端世子最受萬物帝喜愛，卻死於萬物帝之手。

「我哪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既然聽不懂，就算了吧。」

張釋清在車裡放聲大哭。

張釋清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躥起來，「歡顏這是怎麼了，對和*圖*書自家人苛刻，對外人卻放縱不管？」

濟北王世子的新婦剛剛十五歲，初通中原語，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哥哥馬上就要成為大單于了，你什麼時候當皇帝？」

世子婦說了什麼，在場的人都沒聽懂，但是很快傳來消息，世子婦叫上隨行人等，直奔馬棚，要騎馬返回塞外。

她的眼前終於開朗，耳中傳來歡聲笑語。

府里鬧得一團糟，王妃親自去勸說兒媳留下，濟北王父子也先後趕回來，一同勸慰、許諾、立誓，甚至以性命擔保。

繽紛望外看一眼，驚道：「這裏還是思過谷嗎？怎麼到處都是草，連路都沒啦。」

「我明白，正因為如此，張家才需要你的幫助。我派人送你回去。」

世子婦一急，冒出許多本族語，隨後面紅耳赤地轉身就走。

「他還不肯？是不願見我嗎？」

「出城？去哪？」

「公子太固執，不肯進城。」

世子婦沒跑，濟北王的女兒跑了。

歡顏郡主的確讓她進門，見面之後的言辭卻與濟北王一家如出一轍，「你得回去給世子婦道歉，求得她的原諒。」

「怪誰？」

出城已經很遠，後方才有人追上來，卻不是來勸芳德郡主回家，而是傳達濟北王之命，讓她好好「思過」，還帶來王妃倉促準備的幾箱物品。

繽紛又探頭出去看了一會，「不是咱們冀州的兵，是塞外的兵，大概是在買東西，帶的馬多，將路堵住了。」

馮菊娘挽著張釋清的手，送她出門，一路上說的話與歡顏郡主無異，只是更委婉些，甚至逗笑了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