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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了。」徐礎只得改變說辭，「鄴城給你挑選的新郎君，若是一切都好，你就嫁過去，若是不滿意，我想辦法幫你推掉，可好？」

徐礎挺起身，笑道：「重要訊息都在裏面。」

徐礎擦洗乾淨，換上乾淨衣服，正要開門去倒髒水，外面突然又傳來張釋清的聲音，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割草是一項單調無趣的苦活，張釋清對此最大的熱情就是拿起鐮刀揮了一下，立刻將它放回原處。

張釋清哭得夠了，抬起頭，問道：「這就是天下大亂？」

「她也會。」

「那個女賊首，你的另一個妻子。」

張釋清將軍報全放到繽紛懷中，「不讀啦，不讀啦，儘是些沒用的文字，歡顏……是不是將重要些的軍報都給截留了？」

「大軍出征，戰略早已確定，前方將帥照此執行便是，軍報越是無聊，越說明進展順利，如果特意強調戰功，反而有可能是延誤了計劃。」

張釋清在門外大聲讀下去：「這上面說秦州賊軍節節敗退，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要擦洗一下。」

可是越讀下去，張釋清越覺得無趣，說是軍報，其實更像是流水賬，九成以上都是某將領率若干人到達某處，敵方如何，己方如何，道路如何，城池如何，糧草如何，馬匹如何，某某逾時未至，某某沒有完全服從命令，以至如何如何……

徐礎關上門，老僕已經替他準備好了一大桶清水以及另一隻空桶，他脫掉衣服，站在https://m.hetubook.com.com空桶里，舀取清水從頭頂澆下。

「哪一條重要？」

「不用算，形勢如此。如今天下形勢尚未明朗，鄴城也在觀察，一旦群雄強弱有判，鄴城就得迅速定計，對你們張氏來說，聯姻永遠都是極有效的一招，不能浪費在我這裏。」

「嗯？」

「秦州官兵若是兵分多路，前往平定郡縣，那降世軍十有八九是真敗退，官兵覺得他們不足為懼，如果官兵仍集中在一起，指向某城，那就是前方將帥以為形勢還不明朗，降世軍是敗是撤，尚無定論。」

老僕無奈地搖頭，「我沒怎麼見過那一位，但是聽說過不少傳聞，都說她力大如牛，頓頓吃生肉，甚至吃過人肉……」

「賊首是降世王，他死了以後傳位給他的女兒。」張釋清哼了兩聲，「你在東都娶女賊首為妻，別以為我不知道。」

張釋清長長地哦了一聲，「這麼說來，南下漢州的大軍其實進展不順？」

「別人都說賊軍、叛軍，就你說降世軍。你從前是吳王，是降世軍的……賊首。」

「哈哈，我手下的確有不少降世軍，但我不是他們的『賊首』。」

「你已經把我給休了，記得嗎？」

「我怎麼沒看出來？」

徐礎放下書，「你的那份休書，早晚會得到承認。」

「我可以說好話，但我不能撒謊啊。」徐礎笑道。

這回不用徐礎提醒，張釋清自己就看明白了，「壞消息不能一下子全說和-圖-書出來，要一點點鋪墊，如果真能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中準時會師，那就是大功一件，如果不能，這算是提前推卸責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張釋清道。

「難說，但是值得懷疑，殺敵六千、俘獲三萬，必是一場大戰，官兵或許也付出一些代價。」

張釋清所謂的好消息與戰事無關，而是想問是否有助於驅逐賀榮部的「小蠻女」。

看、讀五十幾分軍報之後，張釋清感慨道：「我還以為打仗很有趣呢，千軍萬馬、陷陣破城，原來這麼無聊啊，瞧這些軍報，九成以上都是瑣碎小事，難為歡顏每天都要看這種東西。」

「是。」

徐礎專心割草，頭也不抬地說：「單隻一條，不足為論。」

「天下大亂，人人流離失所，皆不得自由，是這樣嗎？」

「呃……反正我瞧那一位可是挺高壯的，比公子還高，沒幾個男人能比得了她。」

張釋清一直盼著恢復未嫁之身，這時卻不願聽，「拿我當什麼了？鄴城定計之人必是歡顏，她若強迫我嫁給別人，我就問她：自己怎麼不嫁？」

「那就先求眼前快樂吧。」張釋清拿起桌上幾頁紙，「我今後嫁到哪裡不重要，首先得將小蠻女攆走。你看這幾份軍報，冀州軍沒有兵分多路，反而與并州軍、淮州軍一同前往西京，這意味著什麼？」

小丫環繽紛回了一趟城裡，遵照主命，沒去自家求助，而是前往湘東王府，向歡顏郡主求取軍報副本。

「我說這和圖書幾天的酒肉比從前都要好呢。」

「嗯？」

張釋清神情更加嚴肅，「你呢？坐視不管，就讓我嫁給別人？」

張釋清即使在哭的時候，眼中也有光芒，這時卻慢慢暗淡下去，突然間，她又破涕為笑，「今晚又該火攻了吧？」

徐礎想了一會，還是決定不撒謊，「生而為人，皆不得自由，與天下大亂無關。」

徐礎回房間里讀書，他現在的心態就是「再等等」，一切事情都不著急，全要「再等等」。

張釋清哭得更傷心了，臉上再也給維持不住嚴肅與驕傲，自己也覺得難堪，伏案痛哭。

「怎麼能分辨出來？」

「這意味著降世軍已經攻佔西京，意味著新舊兩軍很可能已經合併，意味著秦州之戰將十分艱難，意味著……江東該有動靜了。」

「你聽到了？」

張釋清從繽紛手裡拿回軍報，一張張查看，終於找到感興趣的內容，笑道：「在這裏，這是三天之後送來的軍報，上面開始抱怨了，說俘虜難以安置，軍糧遲遲不至，還說營中發生癧疫，倒下不少人，馬匹水土不服……可上面仍說能在十日之內進入漢州，與荊州軍匯合。」

歡顏郡主爽快地同意，每天派人送一次軍報。

老僕小聲勸道：「公子說兩句好話吧。」

回到房間里，徐礎將張釋清攔在門外，「你也去休息，待會過來。」

「多早多晚？」

她給自己找了一份活兒，給徐礎讀鄴城送來的軍報。

外面又是連呸數下，再無聲息。

「無論和圖書如何，小郡主才是正妻，公子千萬記在心裏。」

「還有許多呢。」張釋清揚揚手中厚厚一摞紙張，繽紛懷裡還抱著更多。

徐礎全身是汗，臉上布滿灰塵，張釋清道：「你的確需要洗一洗。你在裏面洗你的，我在外面繼續讀，還有好多呢，別浪費時間。」

「你相信？」

「我不累。」

「你連她的名字都不敢說？」

繽紛由衷地誇讚道：「郡主真是聰明，能做歡顏郡主的左右手了。」

徐礎笑著點頭，彎下腰繼續割草。

「調兵……沒意思，運糧……沒意思，配鹽……軍隊要鹽做什麼？更沒意思，軍餉……打仗怎麼跟做生意似的？哈，總算有一份可看的，這上面說，在某處大敗賊軍，殺傷六千三百——有必要寫這麼詳細嗎？殺傷六千多人，俘獲將近三萬人！真是不少，然後全是廢話，最後說打通前往漢州的糧道，十日之間，南下大軍可與荊州軍匯合。這是好消息吧？」

「對啊，所以公子不能這麼對待小郡主，說些好話，哄哄她。小郡主畢竟還小，落到咱們這裏，也夠委屈她的。」

徐礎開門，外面果然沒人，於是叫來老僕，一同倒水。

徐礎忙於與野草「戰鬥」，張釋清跟在他身邊，一開始是逐字念，很快就嫌累，自己先看一遍，然後扼要講述。

「她怎樣？」

「你算出來的？」

「我不姓樓。他們還沒成親，連改嫁都不算。很快，就會有人搶著娶她、娶你。」

「她可請不起我。」張釋清傲然hｅｔubｏｏk.ｃｏm•cｏｍ道，對軍報又生出幾分興趣。

「沒用，除了你和我，別人都不認，尤其是家裡人，他們還當咱們是……夫妻。」張釋清越說越氣，呸呸幾聲，轉身走了，繽紛在後面呼喚，她也不理。

「那豈非如你所願？」

「早的話，兩三個月，晚的話，一年有餘。」

張釋清一個人來了，進屋坐在邊上，將幾頁紙放在桌上，然後默不做聲，一臉嚴肅。

火燒、驚嚇、踐踏只是奇招，想要阻止野草的蔓延，最有用的還是割草，不停地割草，每天至少一遍。

徐礎擦擦額上的汗水，今天的活兒做得差不多了，他可以稍微休息一會。

「她……很好。」

「誰？」徐礎沒開門。

「她會改嫁？可歡顏已經定親，也是你們樓家人。」

「單獨一條可能不那麼重要，合在一起才有意思。」

徐礎很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里，他想明白許多事情，其中並不包括如何哄人。

「當然。小郡主畢竟是濟北王之女，她一來，咱們這裏熱鬧許多，而且，不知公子注意到沒有，王府天天往谷里送東西，大家都跟著沾光。」

外面的張釋清沒回話，徐礎也不催促，繼續澆水、擦身。

「如我所願……我休掉你，也沒說要嫁給別人啊？」張釋清說哭就哭，臉上卻依然滿是嚴肅與驕傲，不停地伸手擦拭，淚水仍一個勁兒地往外流淌。

徐礎也大聲道：「謊報軍情乃是重罪，諒前方將帥不敢妄言，敵方肯定是在退卻，是敗退還是撤退，卻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