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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僕又急又怒，還有幾分埋怨，一直陪在床邊，擦血、敷藥、包紮等等全是他親自動手，一個勁兒嘆息，見公子似無大恙，終於開口道：「公子實在太大意了些，當初允許那人進谷就是錯誤。別看我識字少，心裏也沒有計謀，但我看人准，于瞻說是讀書人，卻是一臉戾氣，不像好人。我早就說別理他，沒有吃的，他堅持不了幾天，公子卻非要我天天給他送食物，唉，全喂白眼狼了。」

「不同。」徐礎坐起，慢慢挪動雙腳。

「回城之後要小心些，唆使你行刺的人，可能還會再利用你一次，將你殺死，栽贓於我……」

「你走吧，不可再留在谷中。」

于瞻加快腳步，大吼一聲，猛撲過來，右臂高舉，露出手中的匕首。

對面跑來幾個人，徐礎心中一松，腳下也一松，又倒在地上。

老僕也只得離開，向于瞻道：「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長點良心吧，若不是公子心軟，你早就……哼哼。」

思過谷里的野草已經減少許多，遠離中心的地方依然茂盛，任憑抽打，也只是損失幾片葉子而已。

于瞻更加吃驚，雖得自由，可是手無寸鐵，殺不了徐礎。

張釋清終於破涕為笑，「傷得重不重？」

相距只有十餘步時，徐礎突然警醒，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他知道危險就在眼前，順勢放下水桶，抽出扁擔……

張釋清又鬆口氣，「刺客呢，交給官府，治他死罪。」

「呸，我為先師不惜性命……」

前方是范閉的墳墓，那裡的野草都被官兵順手除去，露出了墓碑，不遠處還有一座ｈｅtubook•coｍ•cｏｍ小木屋。

「嘿，公子的聰明才智我一直是佩服的，至於身手——我見過公子練刀，老實說，沒看出哪好來。」老僕一邊說一邊給公子穿鞋。

徐礎不由得笑出聲來，牽動傷口，又一呲牙。

徐礎對於瞻頗有幾分敬佩，很快他就將改變態度。

于瞻殺紅了眼，不管手中有無兵器，撒腿急追，嘴裏大吼大叫，「徐礎納命來！」

「哈，怎麼可能？官是官、賊是賊，還能平起平坐？寧抱關在江東尚且是接受招安，鄴城反要自貶身份？」

「不少，范先生雖然燒掉著作，但那只是范學的九牛一毛。」徐礎推門出去，向昌言之道：「不必阻攔。」

于瞻吃了一驚，雙眼盯著徐礎，雙手解開腳上的束縛。

老僕不停搖頭，卻已無話可說。

後山埋著幾名刺客的屍體，只有谷里的人知道，誰也沒有對外泄露。

「范門弟子在意！」

徐礎沉默多時，「范先生的名聲毀於你手。」

徐礎回到卧房，見張釋清正坐在床邊抽泣。

「等事成之後再謝我不遲。」

「幫我穿上鞋，我要見於瞻。」

徐礎等了一會，起身向門口走去，「你雖受人唆使，但是敢做敢為，的確有幾分范門之風，反倒是唆使者，離范先生的教誨越來越遠。」

「不可，你去告訴其他人，不要透露此事。」

「我剛剛放走。」

這兩人都是書生，徐礎練過刀法，充其量是項愛好，與真正的刀客甚至普通士兵都比不了，眼睜睜瞧著對方撲來，明知道該如何做，動作還是慢了些。

徐礎擠出ｈｅtuｂｏｏk.ｃom•cｏｍ一絲笑容，「這個時候就別跟我爭了。」

匕首還在徐礎肩上。

身前身後全是叫嚷聲，徐礎知道自己安全了，沒再試圖起身，「留他性命！」

屋裡只剩兩人，于瞻也罵得差不多了，盯著徐礎喘粗氣。

聽到腳步聲，張釋清急忙止住哭聲，起身擦去淚水，「對、對不起。」

「公子快躺下，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做。」

相隔很遠，張釋清止步，抬頭大聲道：「你的主意沒用！」

「我不笑，但你不用道歉，刺客隱藏，你沒看到，我也沒看到，谷里的人都沒有察覺。你是谷里的客人，不是護衛，當然不必時時守在我身邊。所以這件事一點都不怪你。」

于瞻更不以強力見長，這一撲、一刺用盡了全身力氣，匕首刺中目標，自己卻站立不穩，繼續衝出兩步，被水桶絆倒，也摔倒在地，翻身待要起來，地上全是水，滑不溜掉，他手舞足蹈好一會才勉強站直，卻發現手中的匕首沒了。

徐礎輕嘆一聲，「正因為你們不遵師命，范先生才將你們逐出谷，只留宋取竹一人在身邊。」

「怎麼會？」

于瞻昂首而出，腳步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疾奔谷外，守廬之誓至此而破。

徐礎幾天沒挑水，體力稍有些不支，堅持走到山脊上，放下兩桶水，稍事休息，沒過一會，看到張釋清從山腳走來。

「對不起什麼？」

「咦？」

于瞻從一棵樹后閃身出現，斜刺里大步走來，目光炯炯，像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說。

張釋清一時間無言以對，又用馬鞭亂掃一氣，直到累www.hetubook.com.com了才停下，但是語氣卻溫和許多，甚至能夠笑出聲來，「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個小笨蛋吧？」

張釋清邁步跑走。

「很有道理，只是弄錯了一件事。鄴城若當降世軍是反賊，自然無法聯手，那邊也不會接受招安。鄴城若當降世軍是一股勢力，與諸家無異，存著結盟之心，此事就不會那麼『異想天開』了。」

「我什麼時候都不會與公子爭，爭也爭不過。」老僕嘀咕道，轉身出去傳令，很快回來，「大家都氣壞了，恨不得……後山埋著人呢，公子怕什麼？」

「不怪，我不怪任何人，我既然選擇住在思過谷，就得承擔所有的不滿與反對。」

徐礎起身，來到于瞻近前，費力地解開他手上繩索，退回原處坐下。

「不急，再等等，過幾天她或許會改變……」

徐礎忍痛起身，沿路逃跑。

「公子入住思過谷，是得官府同意的，幹嘛總像是有愧似的？」

徐礎坐下，向老僕等人點頭，「他動不了我。」

徐礎還沒來得及將扁擔舉起，只得閃身避讓，可還是撲倒。

于瞻被關在一間空屋裡，手腳被縛，臉上鼻青臉腫，兀自怒目圓眼，一看到徐礎就罵道：「徐礎無恥之徒，弒君、戮父、殺母……」

「必須得見，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用害怕，于瞻身上沒有兵器，不是我的對手。」

張釋清臉色一沉，「她說得沒有道理嗎？」

「你才聽過幾句教誨？」

「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于瞻扭過頭去，怕自己又被說得動搖。

「我沒看到……看到刺客，又沒……沒守在你身邊，讓你ｗｗｗ•ｈeｔｕbook•ｃoｍ.ｃoｍ……讓你受傷。」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過來道歉，你居然笑我？」張釋清氣惱道。

「公子還不接受教訓？」

「范先生若還活著，聽說你的所作所為，會做何想？」

「先師……先師……你硬奪思過谷……」

出屋之後，昌言之帶兩人跟上，保護公子的安全。

昌言之上前檢查，確認繩索足夠結實之後，退出房間：「我們守在門口，一叫便到。」

屋門緊閉，安靜無聲，除了接受食物，于瞻極少與谷中人來往，偶爾見面，必然高高昂首，示以白眼。

徐礎重新挑擔，他不著急，歡顏郡主已經得到提醒，慢慢會想明白，最重要的是，降世軍得守住西京，才能得到這邊的尊重。

「我若遇害，肯定是你主使。」于瞻打斷道。

于瞻大怒，幾步走來，看一眼門口，終究沒有動手。

又有人聞聲趕來，將徐礎攙回卧房，拔去匕首，敷藥包紮，總算傷得不重，他沒昏過去，仍能開口說話，只是暫時需要卧床。

徐礎擔起水桶，緩步來到山腳時，看到張釋清正用馬鞍抽打野草。

「歡顏郡主拒絕了？」徐礎也大聲道。

「反正不夠聰明，被你們來回『蠱惑』。下次別讓我在中間傳話了，你們兩個直接面談吧，再這樣下去，我寧願……寧願嫁到塞外去，聽說那裡民風純樸，說話不會拐彎抹角。」

「思過谷是所有范門弟子的『家』，我怎能拒絕於瞻入住？我看他也不是白眼狼，必是被人唆使。」

「鄴城能受外族之辱，為何不能與內賊平起平坐？寧抱關心存險惡，這樣的人鄴城敢要嗎？」

「我說過，不ｈe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ｍ怪任何人。」

「以范先生之洒脫，會在意區區一座山谷？」

「我也覺得自己算不得高手。」徐礎笑道。

「咋不唆使別人非要唆使他呢？而且一唆使就成呢？于瞻不是好人，公子不用多想，既然住在鄴城，咱們入鄉隨俗，聽主人安排。待會我們將於瞻綁送出去，讓官府治他的罪。」

徐礎放下擔子，笑道：「這是歡顏郡主的『蠱惑』。」

張釋清發過脾氣，長出一口氣，向徐礎道：「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能走、能說、能笑，想必是不重。」

張釋清搖搖頭，「其實我也仔細想過，招安反賊為鄴城所用，的確是異想天開，先不說冀、秦兩州距離遙遠，你那個妻子也不可靠，她是賊王之女，在你棄暗投明之後，沒有跟你一同來鄴城，而是帶著賊兵返回秦州，繼續與朝廷為敵，已經表明心跡，絕無可能接受招安。」

因為之前從不打招呼，徐礎因此沒有開口，但是放慢腳步，猜測于瞻大概又要討要思過谷。

徐礎笑了笑，「還有，我不會離開思過谷，因為范先生希望我留下，希望我能延續他的學問，不被你們這些弟子……」

張釋清最不愛聽「再等等」三個字，轉身跑下山。

昌言之等人已經按倒發瘋的于瞻，正要痛毆，聽到公子的命令，手下留情，但是拳頭仍雨點般落下。

「你真是個……怪人。」張釋清過來，攙著徐礎躺在床上，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道：「告訴我實話，你究竟當誰是真正的妻子？」

「她甚至沒有認真聽完，就嘲笑這個主意異心開開，還說我太天真，居然受你蠱惑。」

「你真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