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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參軍以為單于大妻的『自家』是周家和沈家，其實是單于和兩個兒子。」

「對。」

強臂單于大聲說話，憤怒而激昂。

車隊停下，強臂單于嗚里嗚啦地說了一通，再次引來歡呼，然後邁步走向車輛，要親自請公主下車。

「呃……算是吧——徐公子明知故問，我是為沈家，為晉王。」

一名仆隸掀開帘子，冷冷地說：「左神衛王要你去一趟。」

「為我？」

「有辦法而用不上的時候，才應該著急，束手無策的時候，著急也沒用。」

周元賓感覺自己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呆了一會，說：「徐公子在拿我開玩笑吧？」

「七妹……我現在真是琢磨不透她了，之前她還勸說單于取消平山與公主的婚事，等到單于想娶，她卻不肯再勸，當著單于的面，滿口贊同，還說要與公主好好相處，今後親如姐妹。唉，別人的事情勸得，自家的事情反而勸不得。」

「時移事易，天成朝廷苟延殘喘，有求于賀榮部，單于自然不會太看重。」

「這是單于大妻的主意。」徐礎小聲道。

強臂單于走到車后，咳了一聲，抬手掀起帘子，認真地看了一會，面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是滿意還是失望。

昌言之習慣了「小郡主」這個稱呼，經常還會冒出來。

單于將要迎娶芳德公主，整座營地里，周元賓反而是最著急的人，四處打探消息，想盡一切辦法，試圖阻止這樁意外的婚事，可他膽子太小，只敢在自家親戚間走動，旁m.hetubook.com.com敲側擊，一直不敢當面向單于進諫。

「那個……不是我不敢，是滿營的人都不敢。」

「什麼？」

車輛周圍的護送者紛紛退下，他們都是漁陽官兵，垂頭不敢觀看，稍遠一些的賀榮人則努力往前擠，希望早一眼看到公主。

「周參軍勸阻婚事，是為自己？」

「勸單于大操大辦，你敢不敢？」

單于抬手，阻止皇帝走過來，然後再次掀開帘子，探身進去，從車裡拽出一個人來，是拽，而不是「請」或者「抱」。

「單于大妻也這麼覺得？」

「嗯……明天成親。」

「我來求問阻止婚事的妙計，你卻要『大操大辦』？」

「前去勸說單于大操大辦，成親既然倉促，一定要在排場上彌補一下。」

在外人眼裡，徐礎鎮定自若，似乎完全不將婚事放在心裡，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急，他在等一個消息，它卻遲遲沒有到來的跡象。

張釋虞遠遠望見暮色中的車隊，稍鬆口氣，他真擔心妹妹一意孤行，因為受迫而擺出冷臉，令他難堪，長長的車隊似乎表明她已經認命。

周圍的人一開始沒看清，覺得公主有些僵硬，等到單于將「公主」高高舉起，他們才認出來，那不是真人，而是一具紙糊的人形，臉上粉黛俱全，頗為妖艷。

「呵呵，我不信。」周元賓坐到對面，盯著徐礎，「徐公子心中已有妙計，對不對？劉先生臨走前告訴我，徐公子可以信賴，讓我遇事難以定奪時，找徐ｈttps://m.heｔuｂｏoｋ.ｃoｍ.coｍ公子商量……」

張釋虞啊了一聲，後退兩步，險些摔倒。

「時間緊迫。」

「為人臣者，遇事當盡心竭力，知其不可而之，單于難勸，我也要勸上一勸。天成雖有皇帝之名，但是反覆無常，不值得相信，沈家與賀榮數十年通婚往來，親如一家，這就是我要對單于說的話。我不打擾徐公子了，告辭。」

「真是不幸。」周元賓裝出同情的樣子，好像他從來沒有為這件事情著急，「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已經接到芳德公主，正在回來的路上，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回營地。唉，明天就要成親，即便是對賀榮人來說，這也太倉促、太草率些，單于……真是沒將公主當回事啊。」

「既然如此，周參軍只需到單于面前說些話，讓外人以為你曾經做過勸諫，也就夠了，何必棄易求難，非要阻止婚事？」

「周參軍不敢勸諫單于。」

按劉有終的說法，他昨天就應該與正在趕來的晉王匯合，勸他速返并州，率兵出塞，偷襲賀榮部巢穴。

賀榮平山扭頭向徐礎譯道：「大軍立即出發，明早踏平漁陽城，雞犬不留。」

迎親的隊伍出現在道路上，前驅騎兵一批批地趕來，通報公主將至，每次都能引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周元賓笑道：「這可不對，沒有娘家做後盾，七妹憑什麼……」周元賓臉上笑容逐漸消失，「這是從前的事情，如今的七妹已經不需要後盾，反而當娘家是累贅，可是……可是總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有親情在吧？七妹的家人還都住在晉陽，她不幫我，有何顏面再與家人往來？」

「你去見過單于了？」

可消息一直沒有傳來，昌言之常去打聽，每次回來都是搖頭。

「周參軍只有一件事可做。」

周元賓昂首離去，要做一名「忠臣」、「諫士」，徐礎心裏卻明白得很，周元賓一定會按自己的指點，假裝勸諫，實為奉承。

「周參軍之所以琢磨不透單于大妻，原因非常簡單。」

「怎麼說？」

徐礎不語，心裏在琢磨著他能做點什麼，如果出塞的消息遲遲不來，或者晉王另有主意，他所能利用的手段只剩下老單於之死，這算不得妙招，他若在營地里散播傳言，固然能令強臂單于難堪，卻也將自己置於必死之地……

徐礎被帶到營地門口，賀榮平山與一群大人也在，他轉身道：「待會讓你與公主見一面。」

單于的騎兵太誘人，也太可怕，沒人願意真與他翻臉。

「徐公子一點也不著急？」

「這是讓單于高興的事情，有何不敢……哦，徐公子的意思是至少先跟單于說上話？」

「賀榮部意在問鼎中原，單于既存此心，與天成結盟便是唯一的選擇，你勸得越多，單于越會堅定，此所謂勸無可勸。」

徐礎只是笑，覺得沒必要回答。

徐礎搖頭，「這種時候了，我哪有心情開玩笑？」

「不必轉變。」

難道妹妹故意打扮醜陋以惹怒單于？張釋虞的心猛地一跳，急忙上前，想要解釋一下，「公主年紀和圖書還小……」

「是啊，再不做點什麼，生米可就煮成熟飯啦。我原本還不太相信單于真會倒向天成，現在看來是真的！暗中推動之人竟然就是七妹！」周元賓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皇帝尚且不得自由，何況你呢？」張釋虞在心裏默默地勸說，打算找個機會與妹妹私下見一面，一是安慰，二是勸說她盡心討好單于，幫幫他這個倒霉的皇帝哥哥。

這一次，昌言之終於帶回消息，卻不是好消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大家都去圍觀，據說單于要讓公主從車裡走出來，步行入帳，當眾展示她的美貌。單于真是……沒將小郡主當回事啊。」

至少還有一個晚上可以等，徐礎只能如此勸慰自己。

勸說劉有終時，有一件事徐礎謹慎地沒有提起，但是他相信，以晉王之智，必然能夠想明白：晉軍不必真的出塞，那樣會將晉陽老家置於危險之中，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晉王只需做出樣子，傳播將要出塞的消息，就能迫使單于重新做出選擇。

皇帝張釋虞站在對面，與單于並肩，周圍也都是賀榮部大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是為妹妹，而是為他自己，在他心目中，皇帝應該是萬物帝那種樣子，無論走進誰家，都能自然而然地擺出主人的架勢，他現在卻要與一群粗俗的異族人混立，莫說「主人」，連「貴客」都算不上。

單于放下帘子，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諸大人，似乎有事情難以委決。

周元賓露出笑意，「是個好主意，然後呢？討得單于歡hetubook.com.com心之後，我該如何轉變話題？」

晉王如果真被說動，消息應該迅速傳到賀榮部才對。

徐礎也是一驚，他知道芳德公主膽子大，可是大到這種地步，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天色將暗，營地里已經點起火把，通道兩邊的人都想看到芳德公主的真容，他們的好奇心被冠道孤的描述高高挑起，迫切地需要得到滿足。

雖然迎接的是公主一人，馬車卻有二十多輛，除去載人，剩下的全是嫁妝。

「非常緊迫。」

「當然不是，我又不認得公主。」

寇道孤站在單于身後，他個子高，不必踮腳，就能露出多半張臉孔，看到徐礎，他微微點頭致意。

「可你直到現在才來。」

周元賓瞪大眼睛，「這可冤枉我了，昨晚我來過兩次，徐公子不記得了？還是我第一個通知你事態的變化。到了白天，我想先不麻煩徐公子，可是找了一圈人，誰也不敢勸說單于，反而都覺得單于迎娶公主是個好主意。」

周元賓搖搖頭，暫時甩掉心中的疑惑，「不說七妹，徐公子可有辦法？你一定有，劉先生相信的人，絕不會錯。」

浪費了多半天，眼看著前往漁陽迎親的隊伍即將返回，周元賓只得又來找徐礎。

周參軍一愣，隨即笑道：「劉先生出這樣的主意，我不意外，徐公子……嘿嘿，我不是那種人，徐公子還有別的辦法嗎？分析利弊、權衡得失，讓單于醒悟，與沈家結盟才是最好的選擇。」

「呃，沒有，我還沒想好怎麼勸說，所以才來找徐公子。」

「嗯？」周元賓又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