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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被人遺忘。」

賀榮平山終於剜出最後一小塊筋頭，卻沒有吃，將骨頭和小刀都放下，感到心滿意足，「我要留下你，觀看公主的婚禮——公主要嫁的人不再是我，而是單于。」賀榮平山盯著徐礎，加上一句：「恭喜。」

「是個人才，或許我應該勸說單于留下他。」

「你應該將他留在自己身邊，至少算是一次『臣服』。」

徐礎站起身，「將骨頭剔得再乾淨，也證明不了你的本事，單于當你是親弟弟，但他現在需要的是一位將軍，不是一個會剔肉的小孩子。」

「郡主是個心細之人，絕不會沒料到這種狀況，她不做提醒，就是同意。」

「想做謀士，多少要有一點『與世沉浮』的意思，我欠缺一些，如冠先生，則是絲毫沒有。勸說王侯，乃是世上最危險的事情之一，你懷著復讎之心，在王侯之間鼓舌搖唇，很快就會惹禍上身。」

「我不該得罪那麼多人。」徐礎突然道。

仆隸唯主命是從，乖乖離開。

「見過，性命懸於人手，朝不保夕，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保不住，最後不是被殺，就是被迫禪位，過囚徒一般的生活。」

徐礎正色道：「昌將軍所言極是，我當改過。」

「歡顏也不是事事正確，我很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我信得過你。」張釋虞點頭，「我就這麼等著，什麼都不做？」

「不會。」

寇道孤退出帳篷，知道自己來得太早了，要再等一陣，才能看到仇人的崩潰。

「出發之前，歡顏郡主怎麼說？」

「你wｗｗ•ｈeｔuboｏｋ.ｃoｍ.ｃｏm成功啦，公主不會嫁給我，但是——也沒有嫁給你。」賀榮平山露出微笑，「仔細想想也對，公主就應該配單于才對。哦，忘記說了，單于大妻也是你們中原人，她……會好好招待公主，讓公主改頭換面。」賀榮平山又拿起一根骨頭，切下一大塊肉，送到嘴裏慢慢咀嚼。

賀榮平山笑了笑，咽下肉，「為什麼不呢？想想還是挺有趣的，那個寇道孤，就是在鄴城與你結仇的人吧？」

昌言之道：「那可不是後退一步、兩步的事情，公子不想與這兩人結仇，得從一開始就後退：不要入住思過谷，也不要接納小郡主。找一座真正的荒谷，在那裡終老，那樣的話，公子倒是不會與任何人結仇，外面的人也不會記得公子，就連從前的熟人，也會將公子忘得乾乾淨淨。」

「徐公子又何嘗不是為一己之私而遊走王侯之間？」

徐礎回到住處，向昌言之笑道：「咱們真的走不成了。」

冠道孤不請自來，站在門口，頭上的高冠幾乎觸到帳篷頂，凝視徐礎良久，「我說到做到。」

宴會終告結束，別人都回到帳篷里躺下睡覺，賀榮平山卻要先吃點食物，數十名真正的仆隸守在他面前，為自己不能為主人分憂而感到「羞愧」。

昌言之卻有點收不住了，「天下大亂，尋常人為了爭口飯吃，尚且要大打出手，與他人結怨，何況公子所爭，皆是常人不敢奢望之物、之人，卻想與世無爭，如何可能？」

「不能。hｅｔｕboｏｋ•com.ｃｏm」

「這可難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常有發生。」

「再不強求，我真要成為『亡國之君』了。」張釋虞發了一會呆，又嘔吐幾下，繼續道：「單于要娶我妹妹，今天去接人，明天就成親，然後他要與我一同進攻并州興師問罪。明白嗎？不是借兵，而是合為一軍，可他有二三十萬騎兵，我只有不到一萬人，說是為我奪取并州，其實是為他自己。」

「哈哈，怕是沒有廟觀肯收我。」

「那麼子必然會與賀榮人結仇，不是平山，也會是拔山、推山。」

幾名侍從看向徐礎，沒有動，張釋虞道：「放心吧，徐礎不會再做刺駕這種事——你不會吧？」

「我從來就沒想起過。」徐礎笑道。

「徐公子的鎮定令人敬佩，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幾時。哦，單于剛剛決定迎娶芳德公主，已經派人去漁陽迎親，皇帝會留在這裏，等婚事結束再走。」

吃得差不多了，徐礎道：「多謝，我就不打擾了。」

「而你打算讓我一直看著？」

「徐礎，你讀過的書多，可曾在史書上見過比我更倒霉的皇帝？」

張釋虞自以為酒量還可以，在單于面前卻敗下陣，帶著宿醉醒來，頭痛欲裂，全身酸軟，抱著陶盆嘔吐，卻吐不出多少東西。

「你……知道些什麼？」

「恭喜。」徐礎也盯著骨頭，納悶這有什麼樂趣。

徐礎笑道：「你說得對。」

「我的想法可能與歡顏郡主相左，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她……只說結盟之事必成，讓我不必擔心hetubook.com.com，卻沒說不借兵的話該怎麼辦。」

徐礎笑道：「你在作繭自縛。」

徐礎也被叫來，與仆隸站在一起，等了一會，見賀榮平山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坐在邊上，向最近的仆隸道：「拿碗來。」

「所以你瞧我，困於此間，一事未成。」

昌言之沒有表露出失望，「那就多待兩天。」

「她比我難對付，你要小心。」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應該堅持，借不到兵，無非繼續用歡顏郡主之計，萬一借到，你就有了自己的道路。」

事發突然，眾多仆隸居然沒有一個上前攔阻，等他們反應過來，徐礎已經坐下，與主人相隔不過數尺。

「先是梁王，后是單于，他們束手無策，不能替我分憂，面對一名書生，他們卻要顯露忠心。」張釋虞嘲笑道。

昌言之笑道：「聽到公子說出這樣的話，我可算鬆了口氣，有一段時間，我真以為公子要做出家人。」

「堅持借兵，十萬不成，就要五萬，五萬不成，再減少。」

「唉，她還當我是個小孩子，什麼事情都不跟我商量。」張釋虞略顯惱怒，馬上補充道：「徐礎你別亂想，我現在絕無它心，從前跟你提過的事情，全忘了吧。」

「嗯，這像是歡顏會做出的決定，可是再往長遠一些呢？并州被攻下之後，究竟屬於誰？天成能得到好處？」

賀榮平山也很驚訝，盯著徐礎看了一會，向仆隸點下頭，示意他再拿一隻碗來。

「與賀榮平山一樣，想看我的驚慌失措。」

張釋虞抬起頭，笑道：ｈｅtubook•coｍ•coｍ「你說的那些都是亡國之君……不不，我不做亡國之君，萬物帝才是，天成就算要亡，也不能亡在我手裡。嘿，我叫你來不為說這些，昨晚發生一些事情，我琢磨不透，歡顏郡主又不在，只好找你過來商量。」

「那麼公子必然會與寇道孤結仇。小郡主前去求助的時候，公子可忍心拒之門外？」

「還是從前的那些人，寇道孤、賀榮平山……仔細想想，我沒理由與他們結仇，當初我若是後退一步……」

在大帳里，賀榮平山只是一名「仆隸」，雖然只服務單於一人，但是畢竟不得自由，一晚上沒吃沒喝。

「公子再睡一會，我出去打聽消息。」

徐礎昨晚沒睡多久，卻沒心休息，坐在毯子上沉思默想。

昌言之進來，問道：「他來做什麼？」

「諸事不可強求，他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還是恭喜。」徐礎笑道。

賀榮平山用小刀細緻地切剜骨頭上最後一點剩肉，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如今已成為一個愛好，非要看著骨頭上乾乾淨淨，心裏才能舒服。

徐礎看一眼左右，張釋虞明白過來，向侍從道：「你們退下。」

「那就無路可退，范先生給公子留下了話，雖然只有三個字，也表明他在等你，公子可願意讓思過谷讓給那些平庸弟子？」

「田匠已經死了，算他走運。而你，我原打算放你離開，可是有人提醒我，單于只是解徐我的任務，並沒有赦免你，所以我現在可以對你任意處置，不會因此受到責罰。」

「嘿，那他們一定很失望。皇帝那邊派人過來，請和_圖_書公子過去見面。」

「恭喜我自己。」

「我不必再強求你的臣服，單于昨晚解除了這項任務。」賀榮平山依然盯著手中的骨頭。

徐礎轉身就走，賀榮平山沉默了一會，突然怒吼道：「我要你看著她受盡折磨，然後將你活著喂狗！」

昌言之有點不好意思，「我有點口不擇言，公子休怪。」

「別人成親，我有何喜？」

「沒錯。」

「不怪，我要感激你。我不要王號，並不意味著就要放棄一切，我仍有在意之物，應當屬於我，也適合我。」

張釋虞苦笑道：「明知借不來，為何還要開這個口？單于絕不會放我獨自去攻打併州。」

張釋虞曾鼓動徐礎一同對抗湘東王父女，那時候還有鄴城可以據守，現在近乎一無所有，他對歡顏郡主的依賴遠遠多於不滿。

張釋虞緩緩點頭，「我妹妹的事情……你不在意吧？」

「公子又得罪誰了？」

眾人色變。

「稍等。」賀榮終於開口，他吃得慢，一直在琢磨心事，這時終於想好要說什麼，向眾多仆隸道：「退下。」

徐礎想了想，說：「我在意。」

「我會引以為鑒。」寇道孤突然露出怒意，「在你之後，姓馮的女人也不會得到善終。」

「他們並不平庸，但我不願讓出去。」

「哈哈，你現在羞辱不了我。滾出去吧，等著吃喜酒。」

「我想好了，暫時不會殺你。」

「這些事情，要由歡顏郡主自己回答。」

張釋虞揮手，侍從們這才退下。

徐礎自斟自飲，賀榮人不用筷子，他身上沒有刀，就用雙手撕肉，大塊朵頤，一點也不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