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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前天剛與張釋虞有過交談，徐礎也會被騙過，以為兄弟二人情比金堅。

徐礎只能安慰他：「單於之所以選擇與沈家決裂，而與天成結盟，看中的就是這一點。」

「什麼？」

「我也要走了。」小皇弟說。

「保住了，但是擔心受怕一上午——就是從那時起，我明白自己的地位有多麼不穩。」張釋虞眼中掠過一絲恐慌，隨後被堅毅所取代，只是這堅毅稍顯過頭。

「這不是旨意，只是一個請求。坐在我身邊吧。」徐礎稍稍讓出一塊地方。

「我不懂賀榮語。」

臨近辭別，張釋虞表現得頗為不舍，與諸多大人告辭，接受無數禮物，全是送給皇后的。

「也是大威脅。」

「他不是我弟弟，是個討厭的小孩兒，歌伎所生，別的不學，從生母那裡學會了獻媚的本事，他現在頗受單于和大妻的喜歡，這才幾天工夫，學了一嘴賀榮話，認大妻做乾娘。我是單于的妹夫，他竟然認單于大妻做乾娘，輩份都亂了。」

似乎要給單于助興，有人進來通報，賀榮平山已經攻下應城，正趕來與單于相會。

單于視他為親弟弟，聽聞消息之後非常高興，親自帶人出營相迎，午時過後才回來。

「在這種事情上，我沒有你聰明。」

「你不想知道皇帝和單于對你的想法嗎？」對一名小孩子用計，徐礎心裏有一絲愧疚，但他絕沒想過要幫張釋虞對付小皇弟。

張釋虞用力搖頭，「她不行，她巴不得將我送到單于這邊來，她好自己掌權。」

「刺駕這種事我不會再做，何況我根本沒機會刺殺hetubook.com.com單于。」徐礎笑道。

「你先告訴我一件事。」

徐礎不動聲色，張釋虞卻生了一會氣，很快想開，繼續低聲道：「你得幫我，等我擺脫困境，自然也能將你救出來，還有我妹妹，我若是成為真正的皇帝，才不會將她嫁給異族人。」

「我不猜，也猜不出來。」

「我便在塞外，也會出生在貴人之家，與父兄一同入塞建功立業。」

「哼。」小皇弟想起身就走，又有點捨不得，扭頭道：「我聽說過你的事情，你是個怪人，居然不肯稱王，但是據說你也是個聰明人，你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吧。」

張氏族中，亂輩份的事情不少，徐礎沒提，道：「他很聰明啊，我都沒學會賀榮……」

「這個……你得去問歡顏郡主。」

小孩子果然被說中心事，走過來坐下，「給我倒碗酒，果漿我已經喝膩了。」

「這個告訴你無妨，他們早就說過了，左神衛王命令冀州人沒日沒夜地進攻，最後打開一處缺口，賀榮騎兵衝殺進去，奪下城池。」

張釋虞瞪他一會，語氣稍緩，「不除掉也行，至少阻止他在單于身邊受寵。」

「我拿你當自家人，才說剛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他們在說什麼？」徐礎指向單于等人。

「單于說，你若不能準時回到營中，他就要另立皇帝。」

「仔細一想，這招肯定不行，你給我出個主意吧。」

出發當天早晨，張釋虞親自來向單于告別，正好徐礎也在，得以目睹一出滑稽場面。

「你弟弟？」

「嗯，我知道。htｔps://ｗｗｗ.ｈetubook•cｏm•ｃom」

「嘿，我能讓你做這種事嗎？呃……你真做不到？」

「後天我就要走了，回漁陽，不對，去漁陽，唉，反正是到朝廷那邊，怎麼才能拒絕單于下一次的邀請而又不得罪他？」

徐礎仍顯為難，張釋虞道：「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能讓單于解除婚約，我立刻頒布聖旨，承認你與我妹妹的婚事，如何？」

小皇弟喝的是果漿，畢竟年紀小，喝多之後經常要去茅廁，一次回來時，徐礎沖他招手。

「那你也不能喝酒，在我這裏不能。」

當了一次通譯，居然只得到這麼一句話，小皇弟覺得自己受騙，起身跑出帳篷，再不理徐礎。

「肯定的啊，冀州人不知傷亡多少，左神衛王倒是說過，他將應城成年男子全部殺死，婦孺賞給麾下將士，他自己一人未留。單于誇獎他了，說他做得好，今後再有拒不投降的城池，一律照此處置——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啊？」

「不行，你還不能喝酒。」

小皇弟哭得更嚴重，追著哥哥跑出帳篷，好一會才回來。

「幫你什麼？」徐礎笑問道。

徐礎笑著點頭。

晉王贏得一絲喘息，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向天成皇帝稱臣，只能保留晉陽附近幾個郡縣，其它地方都要「還」給朝廷，隨時待命，日後與朝廷大軍一同前往秦州平亂。

「沒了，就這一個，我母親看得緊，就這一個也是意外，既然生出來了，只好養著，沒想到養出一個對手。」張釋虞暗暗咬牙，「說定了？」

「不能。」

賀榮部諸王與大人全都沾親帶和圖書故，有些人本來就是單于小時候的玩伴，另一些年長者，其子侄多少也與單于有過接觸，或是一塊捕獵，或是打過架……

「皇帝和單于……都很喜歡你。」徐礎笑道，心裏卻沒有一絲愉悅。

徐礎笑著點點頭，「你哥哥走前，曾托我照顧你。」

按照議和條款，應城已「歸還」朝廷，但是旨意正在傳送路上，不能立竿見影，賀榮平山顯然是在繼續攻城。

張釋虞哭了，哭得極為悲切，不像是回家，倒像是要被攆出家門，他表達了對單于的敬愛與不舍，然後抱著弟弟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地讓弟弟發誓會在單于身邊好好聽話，多學本事……

「哦，記得，可我回來得及時，保住了你的帝位。」

「當然。」張釋虞在毯子上湊近些，欲言又止，最後道：「你猜猜我想說什麼？」

徐礎搖頭，「我不會對一個小孩子下手。」

小皇弟怒目而視，徐礎又道：「你不是賀榮人，所以你才特別，才會受到單于的禮遇，反之，你應該留在塞外，與你的同齡人放羊，偶爾喝點酒。」

「傷亡不少吧？」

「天成朝廷靠著歡顏郡主勉強維持，你若不能與她同舟共濟，誰也幫不了你。」

徐礎聽不懂，但是看賀榮人的神情就知道他們談論的不是正事。

「他是你的親弟弟。」

「你不是說過要假託得病嗎？」

單于深受感動，安慰幾句，命人將小皇弟送到大妻那邊，向帳中的幾名大人道：「中原人也重兄弟之情，與咱們賀榮人倒是一樣。」

單于在大帳里舉辦盛大的宴會，縱情吃喝，恢復了賀榮平山的王wｗw.hｅｔｕｂoｏk•cｏｍ.cｏm位——不算在路上的時候，攻城正好用了五天，恢復王位，但是不給予賞賜。

「哈，你想從我嘴裏套話？休想，自己不會聽嗎？」

「我只說會試試。」

單于難得地沒有討論軍務，而是回憶兒時與兄弟們打鬧的情景。

「像我這麼大的賀榮人，早就能喝酒。」

可他高興不起來，跑來向徐礎抱怨：「我成單于的管家了，替他掌管財物，隨時奉上，自己一絲一毫也不敢動。唉，你沒看到我在晉軍營地里場面有多尷尬，他們跪在地上口稱萬歲，目光里卻藏著憎惡。沒錯，我看出來了，他們恨我，以為是我將賀榮人引入中原，以為是我令晉王走投無路……」

「像我處境這麼差的人，居然也有用處。」

「你不是賀榮人。」

小皇弟年紀雖小，卻有自己的主意，面露鄙夷，「你？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而且你不稱『陛下』，幹嘛要聽他的旨意？」

「學啊，很容易，我已經學會不少。」小皇弟頗為得意。

「我不問機密，只想知道賀榮平山是怎麼攻下應城的。」

張釋虞沒辦法，但是盡量壓低聲音，「記得嗎，你去勸說淮州軍獻出鄴城那一次？」

「很多事情，你說哪一件？」

徐礎無奈笑道：「好吧，我會試試，可你沒有別的弟弟了？」

徐礎是客人之一，在一片嘈雜聲中默默飲酒。

「我想也是，但我求你的是另一件事，動不了單于，可以動另一個人，沒有他，我的位置會比較穩固，單于想換也換不得。」

張釋虞用最小的聲音道：「單于這一招真夠狠的，實際的好處他全得了，壞名聲卻hｔtｐs://ｗｗｗ•ｈeｔubｏｏk.ｃｏｍ•com讓我一個人承擔。」

張釋虞琢磨多時，「好吧，我再信她一次。不過還有件事，你能幫上忙，可能只有你能幫上忙。」

單于大妻以及一些貴婦也參加宴會，小皇弟坐在她身邊，與孿生子一同吃喝，喜笑顏開，再沒有早晨與皇兄告別時的悲戚。

小皇弟越顯得意，「單于和中宮都誇過我。」

張釋虞好久不提「自家人」三個字，徐礎聽在耳中，頗覺怪異，笑道：「看來你是真的有事相求。」

張釋虞長嘆一聲，雖然看清形勢，他卻無能為力，突然又笑了，「至少我還是皇帝，晉王也得向我跪拜，我聽說了，他在單于面前都沒跪，被賀榮宿老給攔住了。」

張釋虞莫名其妙地得到諸多「好處」，並且享受了一次九五至尊的待遇，前往晉軍營里，接受諸多將士的跪拜，其中包括晉王本人。

張釋虞嚴厲地糾正，「這不是聰明，是諂媚。總之你得幫我除掉他……」

「憑你的本事，沒有試不成的。」張釋虞吹捧一番，起身告辭，「君無戲言，我承諾的事情肯定會做到，希望你也努力。」

大帳中到處都是人，小皇弟望向裡頭，發現大妻與孿生子已經走了，空地被賀榮平山和幾名年輕人佔據，正與單于興奮地交談。

「恭喜。」徐礎笑道。

「不要恭喜，我自己安慰自己就算了，別人的安慰聽上去像是諷刺……或許你就是在諷刺。其實你的處境還不如我，只要我老老實實，單于斷不會殺我，還會對我客客氣氣，你卻不同，無論老實與否，單于哪天不高興，還是會殺死你。」

小皇弟猶豫著走過來，冷淡地問：「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