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杜勾三搖頭，「當然不借，一百石實打實地借出去，二百石卻不知虛實，很可能只是隨口一說，過後不還……哦，鞏老哥是說徐礎可能不遵守諾言？」

杜勾三不悅道：「大家談正經事，你別胡說八道。」

「說過多少遍，我不是天王。」

「那誰，再去搜檢一番，看看咱們從老家帶來的茶葉還剩下一點沒有，有的話就泡壺茶，沒有就燒點熱水吧。」

杜勾三馬上道：「咱們助他奪位，他再將王號傳與咱們……我們當中的一人。」

鞏凡不理他，繼續道：「燕天王原是獵戶，穆天王一向沒有正經營生，而我，不過是個老莊稼漢。」

「還有一些沒送到，應該……更多一些吧。」小頭目不太肯定地說。

鞏凡依然搖頭，「降世王之號，咱們更要不得，那是佛祖賜與的神位，不是靠計謀就能奪取的，我問諸位一句：你們有誰曾與神佛溝通？」

「此一時彼一時。」徐礎掃視四位天王，「單于召集天下群雄前去拜見他，漢州離得近，各城主必然不敢不去。主公不在，城守必虛，此乃天賜良機，諸位若是動作快些，當能搶在賀榮人進入漢州之前搜集一大批糧食，然後帶糧北上，再入秦州，避開賀榮部鋒芒。冬季不利騎兵，諸路新軍當可合為一營，先選出大頭領，明春再去北邊奪取降世王之號。四位以為可行否？」

鞏凡抬手阻止杜勾三說下去，「原來是為這件事，諸位請回吧，我不參与，也不能提供地方供你們議事。」

杜勾三立刻贊道：「說得好。」

徐礎笑道：「我的意思是一步一步來，先從別的地https://m.hetubook.com.com方尋糧，等新軍穩定之後，再北上索要王號。」

杜勾三橫眉立目，「你別以為我會放你走，傷亡幾十名兄弟才將你搶來，別人不殺你，我也要殺你，不管能不能當上大頭領。」

茶水太熱，碗底燙手，又無處可放，幾個人各喝一小口，將碗放在地上。

杜勾三一拍大腿，「對啊，徐礎，這是你的主意，你不開口這算怎麼回事？當初你對我們說得頭頭是道。」

「那誰」領命而去，鞏凡道：「我軍中太窮，沒有酒水，萬望諸位海涵。」

除了雜物，沒有一堆能高出成年人的個頭，而雜物當中多數是無用的東西，甚至包括幾扇門板。

杜勾三笑道：「咱們不是要稱帝，只是……」

「所以先要積糧，糧草足夠，諸路新軍才能合併為一，才有機會前去奪位，對吧？」

「我連手下幾千將士都養不活，哪來的忠厚仗義？」

對徐礎的計劃，神行天王毫無興趣，甚至覺得這是一個壞主意。

另四人面面相覷，不知真假。

「回漢州，那裡糧多。」

「果真？」鞏凡只盯徐礎一個人。

「鞏老哥儘管說。」三位天王先後道。

燕啄鷹上前笑道：「鞏天王休要推辭，我們主要是來借個地方，召集諸頭領商議一件大事。」

茶葉看上去還不錯，鞏凡臉色微變，瞪了士兵一眼，責備他會錯自己的意思，然後笑道：「想不到我這裏還剩些完整的茶葉，來，大家喝，別客氣。」

神行天王五十幾歲，穿著一身已看不出原色的甲衣，沒戴頭盔，露出稀疏的ｍ•ｈetｕboｏk•com•cｏm頭髮，一臉的愁郁，不像是將軍，更像是面臨困境的大家長。

鞏凡輕嘆一聲，「可我只看到你們對他『言聽計從』。做人要踏實，多積糧草，為過冬做準備，少想那些沒邊的事情。咱們都是尋常百姓，從小到大與謀士沒有接觸，很容易受其蠱惑，要我說，永遠都不要與他們打交道，攆得越遠越好。」

另四人都是一愣，杜勾三道：「你要去哪裡尋糧？不會是賀榮人那裡吧？我可領教了，幾百名賀榮人就那麼難對付，若有一萬人，我們四家合力也不是對手。」

「哈哈，越說越沒邊，漢州若能搶到糧食，我們辛辛苦苦跑來秦州幹嘛？誰都知道這裏更缺糧，實在是沒有別的出路。」

他是少數沒給自己另起大名號的新軍頭領，堅持使用原名鞏凡，尤其不喜歡別人稱他天王——這是諸頭領硬塞給他的稱號，並非出於己意。

徐礎趁熱打鐵，向鞏凡道：「我觀此城上方有黑氣環繞，必生不祥，鞏老哥若不速速離城，當受其災。」

歷經多次倒手，官衙已然破破爛爛，但是仍然擁有城裡最大的庭院，神行天王的士兵將搜刮出來的物品分類堆放，糧食一堆，兵甲一堆，銀錢一堆，布匹一堆，雜物一堆。

兩名士兵走進來，一人執壺，一人捧碗，倒上熱熱的茶水，分給諸人。

鞏凡笑道：「風險太高，所得儘是未知之數，這種買賣，我不做。」

不等徐礎開口，穆天子道：「徐礎還有更大的計劃，若能實現，糧食不再是問題，咱們也不會再被別人追著跑，而是咱們追打別人。」

鞏凡點頭，「略有和_圖_書耳聞。請進屋說話。」

官廳里連張桌椅都沒有，鞏凡命手下從外面的雜物堆里揀幾隻凳子進來，不分賓主，與客人圍圈而坐。

「再怎麼著，大家可都同意了。」

「諸位不信，可以去問舊軍將士，我在東都曾被升天的薛王降世附身，得他相助，才能打敗圍城的官兵。」

鞏凡自己吹幾下喝一小口，抬頭道：「諸位怎麼不飲茶？這是好茶，別浪費。」

「奪位是長遠之計，集合是當務之急，積糧則已迫在眉睫，是這樣吧？」

鞏凡點點頭。

穆天子道：「鞏老哥太過謙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成皇帝家往上數幾代，也是無名之輩。」

「勾牆縫的。」杜勾三小聲糾正。

「杜天王別急。」徐礎看向鞏凡，「好比一棵樹，有人摘其果，有人愛其花，有人砍其枝，有人割其汁……總之是各取所需，並無衝突。鞏老哥無意爭奪虛名，令人欽佩，但是鞏老哥之積糧，與三位天王之奪位，其實是一回事，也無衝突。」

鞏凡又是冷笑一聲，「大頭領……你們把這事當真了？」

杜勾三急道：「別呀，就算不奪降世王之號，殺徐礎也能成為大頭領！」

「我聽明白了。」鞏凡再次打斷杜勾三，目光在三位天王臉掃過，唯獨不看徐礎，「大家既然稱我一聲『老哥』，許我擺個架子，說幾句不中聽的話。」

「嘿，不同意又怎樣？誰會真喊出來？諸位聽我良言相勸：雄難敵活著的時候，咱們也沒說事事聽他的號令，再來一位所謂的大頭領，除了自家那點人，還能管住誰？與其爭這些沒用的虛名，不如踏踏實實地找糧、存https://www.hetubook.com.com糧。天氣漸冷，等手下兄弟吃不飽、穿不暖時，『降世王』和『大頭領』可都幫不上忙。」

杜勾三道：「還沒定呢，所以來你這裏……」

三位天王不語，徐礎開口道：「我有過。」

杜勾三更急了，「怎麼不當真，這是當初大家說好的，鞏老哥，你當時也在場。」

小頭目領命而去，鞏凡這才看向幾名客人，「你們誰當大頭領？」

「他現在是孤家寡人，落在你們手裡，怎麼說怎麼是，他若奪回王號——假如真是奪回的話，自然有人效忠於他，你們還敢向他爭位？他若奪不回王號，自己還是孤家寡人，損失可都是你們的。」

「不渴，待會再喝。」杜勾三笑道，對茶水不感興趣。

徐礎道：「鞏老哥聽說過我的名字嗎？」

「嗯？」杜勾三可不記得徐礎說過這樣的話。

「我們也不是為喝酒來的。」杜勾三等人知道神行天王一向慳吝，不與他計較，杜勾三快速將奪取降世王之號的計劃說了一遍，最後道：「舊軍肯定積攢不少糧草，正好拿來享用。但是只憑我們三人不行，還得大家……」

徐礎本人微笑不語，暗道這位穆天子倒是深得勸人之精髓，無論真假，第一句話先要讓對方深感興趣，接下來的話才好說。

不等鞏凡表態，杜勾三搶道：「白誇你了，就第一句像個樣子，剩下的全是廢話。」

連鞏凡似乎也有些心動。

鞏凡言辭冷淡，燕啄鷹與杜勾三有些尷尬，穆天子道：「大家都缺糧，為此頭痛不已，這位徐礎說他有辦法找到糧食，所以我們帶來與鞏老哥共享。」

「嗯，人貴有自知之明，咱們是什麼出身，ｈttｐs://wwｗ.hetｕｂｏｏk.ｃｏm•cｏm彼此知根知底，杜天王從前是泥瓦匠……」

三位天王被說得啞口無言，沉默多時，穆天子道：「徐礎，你來說吧。」

「順嘴了，鞏老哥忠厚仗義，我們信不過別人，所以才來你這裏。」

「我算什麼天王？願意的話，叫我一聲『鞏老哥』，足矣。」鞏凡向客人道，目光卻沒有看過來，仍然盯著庭院里的物品，向一名小頭目道：「只有這麼多？」

「想，但我不要降世王的糧。」

「將糧食收好，兵甲分給還沒有的人，值錢之物賞給有功之人，布匹交給傷亡將士的家人，剩下的東西……能帶上就帶上，不能帶就燒了吧。」

鞏凡果然眼睛一亮，重新打量徐礎，「你有糧食？」

杜勾三被說得啞口無言，燕啄鷹也面露猶豫，只有穆天子道：「只要徐礎在我們手裡，總有辦法讓他言聽計從。」

鞏凡堅持喝下半碗茶水，開口道：「聽這位徐礎的意思，他是要自己當降世王，抱歉，我與你不熟，更不能幫忙。」

「你沒聽明白？現在的降世王得位不正，薛王臨死前……」

鞏凡搖頭，「別來我這裏，我又做不得主。」

杜勾三驚訝地說：「鞏老哥，你不想要糧？」

「在場，看到你們一大群人叫叫嚷嚷，喊著要替雄難敵報仇，連究竟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就說殺徐礎者繼位大頭領。」

鞏凡冷笑道：「有位財主，我去借糧，說今年借一百石，明年還二百石，你說他會借給我嗎？」

「張氏至少積攢了幾代的陰德，才敢稱帝，即便如此，也沒支撐多久，還是心太急，德行不夠。」

徐礎笑著點下頭，想了一會，開口道：「我覺得鞏老哥所言句句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