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唉，不是我對他寄予厚望，而是我一腔厚望無人可寄，難得有人想法與我相似——有點慌不擇路吧。」

「你聽說過什麼？」

陳病才處在南方散州，熟知地勢，結交廣泛，很快集結起一支軍隊，仍打天成朝廷的旗號，聲稱要北上勤王，實則各處擄掠，因此被稱為南匪。

「對，他沒多少人，卻誇下海口，要聯合諸軍，一同去打賀榮人，真是瘋子。」

「是他。」

徐礎笑笑，沒說什麼。

黎勝國派兩名士兵護送，其中一人看一眼船上的艄公，小聲提醒道：「船上不都是咱們的人。」

眾人七嘴八舌，越說越熱鬧，人人都對漢州形勢有個看法，以謀士自居的徐礎反倒無話可說。

城內一片狼籍，兵多民少，大不同於益州，與秦、並等州倒是頗為相似。

船上可以坐著休息，比騎馬舒服得多，昌言之拍拍鼓起的肚子，說：「這些天我可對得起你，今後你也要對得起我啊。」又道：「這位摸魚楊欽哉有點降世軍的意思。」

在夔門關住了五天，徐礎再也等不下去，黎勝國只得送行，在江邊特意囑咐道：「荊州正亂，諸方混戰，大船一去，必遭襲擊，沒奈何，只能發條小船，徐公子莫怪。這是水匪楊摸魚的船，不是我不想用自己的船，而是他的更安全些。」

見徐礎面露詫異，一名艄公解釋道：「持續一陣了，我們不上岸，南軍不入水，天天互相挑釁，但是極少真打起來。」

「我猜陳病才這是在炫耀自己兵多將廣。」徐礎道。

「再等等。」徐礎小聲提醒和_圖_書自己。

「全認得說不上，至少都有耳聞吧。」

一名艄公回頭道：「我家江王也有資格，他不愛多閑事，可他說了，只要有人帶頭，他就跟著去。」

入夜之後，徐礎與昌言之睡船艙，船隻顛簸比馬背更甚，兩人不太習慣，一時睡不著，昌言之來回翻身，終於道：「公子這幾天總問起宋取竹，他就是思過谷里與公子一同埋葬范先生的人吧？」

徐礎再次感謝，與昌言之已經登船，黎勝國在岸上大聲道：「險些忘了，不要當面叫他楊摸魚，他有個大號，叫什麼來著……」

徐礎道：「漢州軍與益州軍正在抵抗賀榮人。」

「哈哈。」

「荊州群雄當中，陳病才是個人物，他其實不是荊州人……」

「公子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你說去，咱們就去，只是請公子別抱太大希望，也別太著急，尋找援兵，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事情。」

天下大亂，給他一個機會。

在船上，經艄公指點，徐礎望見了遠處的南軍營地，只見一大片帳篷與旗幟，別的什麼都看不清。

荊州是陳病才老家，在南方散州壯大之後，他率兵回鄉，頗有渡江問鼎中原之意，但他不敢直接攻打江陵奚家，打算佔據西邊的夷陵以為渡口，可夷陵是楊摸魚的地盤，雙方於是大戰一場。

奚家一直在密切關注這支南來的軍隊，雖然都自稱是朝廷軍隊，彼此卻無信任，於是趁機發兵，在陸上又給陳病才一次重大找擊。

徐礎耐心聽完，道：「據說荊西之戰還有一位楚王宋取竹，怎麼和_圖_書沒聽幾位提起？」

徐礎仍保持清醒，困擾他的不是船隻晃動，而是一團亂麻的心事。

昌言之打個哈欠，「反正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在乎再等一陣。晃來晃去的，怎麼睡啊？」

「頂多算是觀戰。」另一人道。

「有點兒戲。」昌言之小聲道。

「你還沒見此人，就能看出他像降世軍？」

「公子好像對他寄予厚望。」

「宋楚腳帶頭，你們跟去嗎？」一名士兵道。

艄公則道：「漢州人不滿奚家人當牧守，才鬧這麼一出，看著吧，只要單于承認漢州人當牧守，他們立刻就會投降。」

「他是荊州人，去南方為官，趁亂帶兵返回荊州。」另一名士兵糾正道。

徐礎勉強笑了笑，也拱手道：「奚將軍怎麼會來這裏？」

果不其然，岸上的南軍叫罵一陣，射來幾十支箭，調頭離去。

兩人爭吵一會，徐礎大致能聽明白，這位陳病才原是朝廷命官，因為在朝中沒有靠山，被派往極南為官，三年一換地方，不是湘州就是廣州，宦場沉浮近二十年，就是不能北遷。

昌言之立刻閉嘴。

這是楊摸魚的船，為了表示自己絕無歹意，船上的人向來不多，這條船上只有四人，貨物倒有不少，全是一袋袋的糧食，沒剩下多少地方，但還是給徐礎留出一間船艙，其他人則只能睡在甲板上。

「誰有這樣的資格？」徐礎問。

船上的一名士兵笑道：「楊欽哉，據說挺有來歷，是皇帝才能用的名字。」

陳病才有些輕敵，以為己方兵多將廣，擊潰一股水匪不在話下，www•hｅtｕｂoｏｋ.cｏｍ.coｍ在陸上接連小勝幾場之後，更是將夷陵視為囊中之物，步步深入埋伏而不自知。

「沒有，但我想起來，當初在思過谷，我們等在外面，公子一人進谷。那個宋取竹葬師之後，沒走大道出谷。」

「不熟，只有一面之緣。」

「公子與他很熟？」

岸上突然出現一隊士兵，沒騎馬，手持刀槍弓弩，遠遠地叫罵，江上的水軍也不相讓，一邊還罵，一邊向岸上射箭。

「我說他不是荊州的官。」

奚家子弟奚援疑道：「一同對付南匪。」頓了頓，補充道：「也是為了等徐公子到來。」

江面上的船隻開始多起來，無論大小，全歸楊欽哉水軍所有，戰事尚未結束，強敵就在岸上駐紮，江上需時時保持警惕。

趕到夷陵城，楊欽哉正好不在，但是派出親信部下迎接客人，兩名益州兵看在眼裡，算是完成任務，另搭別的船隻返回夔門關。

一進城，昌言之就向徐礎小聲道：「看來荊州這邊打得很兇。」

兩名士兵互視一眼，難得地意見一致：「至少也得是奚家人，最有資格的人是我家蜀王。」

「他惹過官司，正受通緝，不敢走大路。」

徐礎聽得津津有味，找機會問道：「荊州群雄兩位全都認得？」

「宋楚腳？他……沒怎麼參戰。」一名士兵道。

「別的不說，改名字這件事就很像，都不喜歡從前的賤名，重起的名字一個比一個誇張。」

話是這麼說，昌言之困極之後，還是睡著了。

在江上，楊摸魚的船隻比陳病才預料得要多幾倍，沒有防備的南https://m.hetubook.com.com兵大敗，被迫退回岸上。

「再等等。」徐礎笑道。

酒過數巡，又來一批客人，進來先不介紹，直奔酒菜，唯有一人徑直來到徐礎面前，拱手笑道：「十七公子，好久不見。」

雪上加霜的南軍險些就此滅亡，好在從湘州又趕來一支援兵，陳病才得已恢復部分實力，在南岸站穩腳跟，與水上的楊摸魚、陸上的奚家軍三方對峙，小戰不斷，暫時都沒有決戰的打算。

徐礎笑道：「賀榮人乃九州共敵，宋取竹的想法沒錯，怎麼就是瘋子？」

他沒有醉，只是覺得極不舒服，再喝就會吐出來。

兩名益州兵站在楊摸魚一邊，所以對陳病才頗有貶意，好像他只是依靠兵多的無能之輩，四名艄公偶爾也插幾句，更是將陳病才說得一無是處。

由夔門關前往荊州，順流而下，沒用幾天就穿過峽口。

「你說得對，可是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希望見他一面。」

黎勝國一邊擺手，一邊點頭。

艄公撇嘴，「你們都說了，他沒這個資格。」

四名艄公對徐礎極為恭敬，但是不怎麼說話，倒是兩名益州兵，離夔門關越遠，嘴裏的話越多，滔滔不絕，他們是益州土著，對徐礎了解不多，所講皆是益、荊兩地的奇聞趣事。

「公子一向愛說『再等等』，我覺得對宋取竹尤其要等等看。」

船上的人大笑，益州士兵道：「那不算，鐵大將軍早晚會帶兵返回益州，他是蜀王的部將，還能逆著蜀王來？」

徐礎搖頭，「的確沒有。」

徐礎與昌言之受到熱情款待，不少水軍頭目趕來相會，和圖書喝了不少酒，徐礎如今酒力不支，早早敗下陣來，只能讓昌言之一人攔酒。

「得黎將軍盛情款待、派人護送，已然感激不盡，且黎將軍熟知兩邊情勢，所做決定斷不會有錯。」徐礎的確非常感謝黎勝國。

兩名士兵搶著說話，怕得罪人，對楊欽哉說得少，稱他為「江王」，說他從小生活在江面上，十幾歲就稱霸一方，云云。

黎勝國拿出一封信，「這是楊摸魚寫給我的，請我允許他在江上通行，我聽人給我念了，他倒是十分客氣，還願意給付費用。我想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所以就同意了，允許他的船進入益州採購貨物。我不會寫字，找人代寫，楊摸魚未必相信，所以請徐公子將他的原信帶上，他一看就明白什麼意思，不敢怠慢徐公子。他若是耍心眼兒，請徐公子一定告訴我，我來教訓他，不用發兵，只需斷他的水路，楊摸魚就得求饒。」

「這不就是一名強盜嘛，能成什麼大事？而且他連兵將還沒幾個，就搶先稱王——雖說我不懂看人，總覺得他不成。」

「他一直是文官，哪懂打仗的事？在湘、廣兩州打敗幾支村寨，就自以為能與中原群雄爭鋒，結果剛進荊州就遭到慘敗。哈哈。」

「什麼人說什麼話，比如蜀王娶誰做王后，還輪得到我們說話？怕是徐公子也沒資格說三道四吧？」

昌言之笑道：「除了賀榮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平地上紮營，就算是降世軍，也知道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啊。」

「所以啊，打賀榮人這件事，我們說不上話，徐公子說不上，宋楚腳也說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