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徐礎依然站在那裡，「首先，楚王之號必須去掉。」

麻七姑微微一愣。

「人人稱王，為什麼我不能？」

宋取竹再次看向徐礎，「我若守襄陽，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分兵守衛要隘，不是修城、囤糧，不是堅壁清野，不是徵兵收民，而是借四方之勢。」

徐礎笑道：「麻夫人是想要一個保證嗎？」

「宣告天下，進攻襄陽者，非是晉軍，而是賀榮大軍，九州安危，在此一戰，憑此借勢則名正言順。然後我要聯絡天下群雄，共赴襄陽之難。」宋取竹向妻子道：「岳丈能來嗎？」

「咦，這是……這是從何說起？」

帳篷里，宋取竹道：「我提醒過夫人，所謂謀士全都一個樣子，能挑事、惹事、亂事，卻不能平事、收事、定事，你僥倖成功，他們跳出來搶功，你兵敗如山倒，他們跑得比誰都快，再去騙下一個。」

「與楚王的名號一樣，陳、奚亦是有名無實，向其中一人稱臣，算不上投靠天成。」

「因為只有楚王曾經寫信挑戰單于。」

「我現在很高嗎？」

宋取竹又道：「畫餅可以充饑，但是餅不能畫得太大，太大則假，徐公子犯的就是這個錯誤。」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你：是不是要爭天下？」

「我只問一句話。」

「我對徐公子的意圖可是越來越懷疑了。」

「若是做小卒子能換取九州之兵盡赴襄陽，楚王願意嗎？」

「放棄名號與奪回名號皆在楚王，而不在我。」

「非也，楚王所言，確為高見，但是紙上談兵，難有實效。」

「可他問得很有道理wｗｗ•hｅtｕbｏoｋ.ｃｏｍ.ｃｏm，前往襄陽雖然能得到一些糧食，可是你只有三千人，憑什麼擊退強敵？」

「我待會就走，還要渡江去見陳將軍。」

「那你何必在意『楚王』之號？」

「楚王前則寫信挑戰單于，后則大言九州之戰，卻什麼都不願捨棄，這不止是紙上談兵，乃是沽名釣譽。」

宋取竹向外走，麻七姑道：「你要去哪？」

宋取竹向妻子道：「我就知道徐礎的『誘餌』不好吞，瞧見沒有？我還一點好處沒得著呢，他就讓我先放棄最大的好處。」

宋取竹乾笑兩聲，向徐礎道：「好吧，假如我肯放棄楚王之號，然後呢？」

宋取竹沉默不語。

宋取竹道：「夫人，我可堅持住了，沒有上他的當，也沒有認輸，你別軟弱。」

宋取竹臉上第一次露出怒容，很快消失，笑道：「好吧，假設再聽你一次，我該向哪家稱臣？」

「嗯。」麻七姑道。

「沒什麼可思可想的，我意已決，徐公子正好來了，留下喝杯喜酒，這回我沒受任何人之託，你可以放心，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走吧，該去哪去哪。」

「當年的降世軍就是這麼做的。」

徐礎輕嘆一聲。

「我連手下的兵卒都喂不飽，哪有這麼大的心啊？」

「那是因為兩年前你只看容貌不看人，今天別再犯同樣的錯誤。」

「要麼會用人，要麼被人用，召集這麼多的將士，你卻想自己獨攬一切？既然如此，你就該遣散部下，自己找地方去想，別耽誤別人。」

宋取竹哼哼兩聲，沒再阻止。

宋取www.hetubook.com.com竹面露得意之色，向妻子道：「我也有幾分本事。」再向徐礎道：「你覺得我有幾分勝算。」

「楚王挖到寶藏了。」

「楚王是要將襄陽之戰，變成九州之戰？」

「聽，什麼都聽。」

「你肯聽我的？」

「既不稱王，就要向他人稱臣。」

「已經稱王，再又丟掉，有點……丟人嘛。」

「我先問一句。」

「請問。」

「去將徐礎叫回來，夫人以後一定要幫我盯緊這個混蛋——這個可以吧？」

「暫時沒有。」

「這裏沒有外人，你對我說句實話。」

宋取竹苦笑，「說真的，咱倆不熟，不過是在思谷里有過一面之緣，你是讀書人，我是半個讀書人，你不用這麼高看我。算了，我也不跟你『假設』了，我不會放棄王號，但我會率兵前往襄陽，先混幾頓飽飯再說。在晉軍攻來之前，我會逃之夭夭，天下之大，總有我一塊容身之所。」

徐礎拱手道：「請楚王再思再想。」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沒有糧食，你若是真拿出來，我不會接受。」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找別人？你從冀州一路來到荊州，途中想必遇到不少豪傑，便是這小小的夷陵城內外，也有四家，為什麼非得是我放棄名號？」

「一時糊塗也好，深思熟慮也罷，總之楚王有這個宏圖遠志，方能忍眼下的一時之辱。」

「徐礎丟掉了。」

「咦？你說『高見』是在嘲諷我嗎？」

徐礎也猶豫一會，然後肯定地說：「能。」

「徐公子從夷陵城來，想必楊摸魚也願援襄，老實說我有和-圖-書點意外，但這終歸是件好事。得麻、楊兩軍，則陳、奚可說動，陳、奚踴躍，則漢、益、洛三州或可舉旗，再遠一些，淮、吳兩州聲援，秦、並、冀三州動搖，晉軍必懼，單于必慌，則襄陽可守。」

「合則你讓我吞下誘餌之後，再拿我誘餌，然後一步步騙下去——到了最後，我豈不是只能做名小卒子？」

「能做到岳丈這一步，要城有城，要人有人，要糧有糧，我已心滿意足。」宋取竹笑道。

「你有更好的選擇？」麻七姑問。

宋取竹連連點頭，也看向徐礎。

「要爭一州？兩州？三州……」

「我跟你說過，那是一時糊塗。」

麻七姑卻不支持丈夫，「你這個楚王原本就是有名無實，棄之無妨。」

「實話實說，我有過爭奪一州的想法，所以帶兵去漢州，覺得九州之中數它地方最小，而且四面環山，比較好守——結果沒打下來，反而損兵折將。從那時起，我就變得老實了，只想保存實力，養活手下的幾千號人。」

「恕我不能遠送。」

「君無戲言，楚王卻拿自己的名號開玩笑，難以服眾。」

「徐公子說楚王有宏圖遠略，所以能忍一時之辱——既是一時，請問徐公子，什麼時候能再奪回來？」

徐礎向麻七姑拱手。

徐礎向兩人拱手，退出帳篷，叫上昌言之與衛兵，準備離開。

徐礎知道再勸下去適得其反，於是轉身要走，有一會沒說話的麻七姑道：「徐公子稍等。」

宋取竹又向妻子道：「瞧，這就開始了。」

「不是天成，而是陳病才或者奚耘。」

「強盜都是這和-圖-書樣，居無定所，官兵來了，咱們就得走，走晚一步，必遭滅頂之災。」

「夫人怎麼想？」

「一分也無。」

「如何借勢？」

宋取竹撓撓頭，向徐礎笑道：「我這位新夫人怎麼樣？」

「人人稱王，則人人自立，楚王既然要打『九州之戰』，需要先從消除『自立』開始。」

「應該有一點吧？」

「我？」

宋取竹毫無怒意，笑道：「夫人說要麼會用人，要麼用於人，我做前者，你做後者，我會紙上談兵，如何實施則是你的事。徐公子能做到嗎？」

「前有并州大軍，後有賀榮鐵騎，襄陽危在旦夕，楚王若去援助襄陽，可有退敵之策？」

宋取竹瞪大雙眼，「夫人，我若不做楚王，連你的地位也會下降。」

宋取竹向妻子笑道：「我還沒認輸。」又向徐礎道：「『誘餌』我已經吞下一半，你可以扯線了——將你真正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吧。」

「對，我越來越覺得夫人聰慧過人，比我強得多。」

「哈哈，早知夫人聰慧有識，兩年前我就該娶你。」

「賀榮人勢不可擋，又挾北方三州兵馬以為前驅，不以『九州之戰』迎之，則毫無勝算。」

「所以徐先生只管勸人冒險，卻不管結果如何？」

「楚王前兩天還說願用名號換取糧食。」

麻七姑猶豫一會，回答時卻極肯定：「能。」

宋取竹立刻搖頭，「宋家與天成朝廷有仇，我不向天成稱臣。」

徐礎起身，拱手道：「楚王高見。」

「所以……你想當個強盜頭目，像我父親一樣？」

「呃……」宋取竹自己也有點糊塗，看看徐礎，再看看和圖書妻子，小聲道：「我不相信他，而且我一直想自己找個方向。」

「麻夫人決定嫁給楚王之際，看到任何保證了？」

「你若肯聽我的，那就給我寫封休書，我自己回父親身邊，與你從此一刀兩斷，誰也不要再見誰。」

「我可以做楚王夫人，也可以做強盜之妻，但是大事在你，徐礎說得對，忍辱在你，興起亦在你，若不在你，則你無用。」

「我現在是走一步算一步，徐礎卻已想好十步、百步，不知要將我引向何處。」

宋取竹愣了一會，突然大笑，起身道：「我先是以為自己娶了一位送糧總管，然後又以為娶來一位軍師，現在才知道，我娶了一位手裡持鞭的馴馬人。」

「他丟得徹底，也不向人稱臣，反而無傷顏面。不過夫人說得對，明天我就通告全軍，今後不要再叫我楚王。」

「三千兵卒，可能少個一兩百人，這真是實話，待會我讓夫人親自點數。」

「這不是一回事嗎？兩人都打朝廷旗號，向他們稱臣，我的地位反而更低一層。」

「咦，你自己退位就算了，還要算我學你？不可能，我寧願做死楚王，不做活宋取竹。」

麻七姑等了一會，開口道：「你得想好，估計以後再沒機會改變主意。」

「這就要交給我了，我去見陳、奚二人，誰肯立即出兵襄陽，楚王向誰稱臣。」

「嗯，既然你想做強盜，咱們也不必去襄陽騙糧，帶上你的人，去與我父親匯合，荊州已非久留之地，咱們兩軍合為一軍，去別處找立足之地。」

「洗耳恭聽。」

「既然如此，有人給你指引方向，你為何不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