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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湘東王，宋老弟怎麼不派人通知我們一聲？」

宋取竹點頭，「瞧，這就對了。襄陽形勢——只能說是一團糟，迄今為止，各路守軍一戰也沒打贏，全仗著比較分散，而并州軍又不肯分而攻之，才堅持到現在。」

「那就對了，這裡是襄陽城外三十里，在下宋取竹。」

「撫西將軍？天成有將軍名號三十多個，撫西將軍排在第十四位。」

「他現在是死人，老實說，比他活著的時候有用多了，如果他還是城主，襄陽早已投降，堅持不到現在。」

「儀式不著急，以後會有。」

「那要看我們還剩多少。」

「來，一塊喝杯酒，算是為湘東王接風洗塵。」

「哦。」湘東王隱約記得有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但是想不起對方的具體身份。

「這是哪？」他問。

湘東王只得抬頭，陳病才跳下馬，幾步跑來，撲通跪在地上，「臣陳病才，叩見湘東王殿下，望恕未迎之罪。」

并州軍更說不清，因此不敢全力攻城，退兵十幾里，也在等候援兵。

士兵甩開他，拒絕回答。

「他自稱『應該是』。」

宋取竹看向騎在馬上的楊欽哉，「對啊，陳將軍是朝廷命官，應該認得湘東王，他說是，肯定就是了吧。」

帳篷外面沒有看守，湘東王亂走，連問數人都不得答案。

「曾經是。」

「他已經是皇帝，不信你聽我叫一聲『陛下』。」

這是一座破爛的軍營，放眼望去，沒有一件東西完好無損，就連來來往往的將士，身上也大都帶傷。

湘東王頭垂得更低。https://www.hetubook.com.com

「被誰攻擊？」

「這個……你自己挑。」

湘東王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陽光刺眼，他伸手遮擋，好一會才適應過來，挪開手掌，看清周圍的狀況。

一名頭目跑來，遠遠地道：「楊摸魚來……唉喲。」

「嗯？」

「你是湘東王？」

宋取竹上下打量一眼，「湘東王自以為除了傀儡，還能做什麼？」

陳病才馳到近前，「湘東王何在？」

一隊騎士疾馳而至，領頭者正是江王楊欽哉，自從改名之後，他最痛恨別人叫他原名，一鞭甩去，抽在宋軍頭目肩上，馬不停蹄衝到宋取竹面前。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宋取竹大聲道：「何人喧嘩，不知道皇帝在這邊嗎？」

湘東王被扔在帳篷里，大睡一覺，醒來之後四處摸索酒罈而不得，才發現自己已不在車廂里。

「不知道，讓他們打去吧，守襄陽就是咱們幾家的事，等湘東王當了皇帝，看他能不能再招一些援兵。」

「我是湘東王！你們可以囚禁我、輕視我，但是不能不給我酒喝！」

湘東王羞愧難當，卻無從躲避，切身體會到濟北王的難堪。

湘東王乾笑兩聲，「你們只是想要一個傀儡吧？」

「需要名號嗎？」湘東王小心地問。

「果然是怪人。」

「我被梁軍送往襄陽。」

「沒我允許，誰敢稱帝？」楊欽哉怒道。

「哈哈，開個玩笑，你現在封我做楚王，別人也不會同意，我還是有名無實。你隨便封我一個將軍吧，不用太m.hetubook.com.com大，也別太小。」

湘東王輕輕哼了一聲，自己心裏一點士氣也沒有。

「奚家膽子小成這樣？還沒分勝負就跑了？」

「襄陽城主是冷遺芳？」

「徐礎送你來時，說過什麼沒有？」

湘東王放下酒杯，本來酒就難喝，被宋取竹几句話說得連最後一點興緻也沒了。

湘東王局促不安，嗯嗯而已，陳病才高聲道：「湘東王到得太及時了，剛剛傳來消息，賀榮大軍已經攻破漢州關卡，估計很快就會轉向襄陽，各家守軍正需要湘東王鼓舞士氣！」

終於有一群人走來，帶頭者看樣子是名將領，湘東王站在原地等候，希望這回能得到一句回答。

「他……還在梁王那裡。」

「所以我才問你敢不敢，當了皇帝你就能封官，大家都當官，或許能夠心齊一些、士氣高一些。其實援兵比并州軍數量更多，只是被打怕了，誰也不敢上前迎戰。我在三十裡外駐營，還有人比我躲得更遠。若是能夠一擁而上，沒準真就贏了，到時候，你還是傀儡皇帝，但是由泥身變金身，喝的酒也能更好一點。」

「你要去哪？」

沒人回答。

「這是哪？」湘東王茫然地問。

楊欽哉盯著宋取竹身邊的人，「這位就是湘東王？」

宋取竹喝了一口，「不錯啊，你得仔細咂摸，不能喝得太多、太快。」

「哦。」湘東王不敢接話，生怕也落一個「死比活好」的判斷。

「哈哈，總有人認得你。大家都不相信徐礎，想不到他真將你送過來，讓我揀個便宜。徐礎人呢？」

和圖書宋取竹拽著湘東王出帳，高聲道：「都過來，拜見天成皇帝！」

遠處又傳來嘈雜，這回頭目不敢亂說話，大聲道：「兩州陳牧守來啦！」

「據說奚家老巢遭到攻擊，他們自身難保。」

「嗯，你已經回答得很清楚了，來，喝酒，看能不能壯一下膽量。」

「酒王醒啦？」帶頭者笑呵呵地問。

「太想啦，簡直是日盼夜盼，無時不盼。」宋取竹笑道。

所有人都吃一驚，尤其是湘東王，他的確認得陳病才，但是算不上熟悉，急忙道：「那個……平身，快快請起，萬不可多禮。」

「嘿。告訴你一聲，奚家軍撤兵，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朝廷有皇帝。」湘東王的確壯起一點膽量。

因此，終於將湘東王交出去時，梁軍將士無不鬆了口氣，留下人就走，連句感謝都不想要。

湘東王越發尷尬，端著酒杯低頭不語。

「你們真的想讓我坐鎮襄陽？」湘東王在汝南城外初聽此信時，有些興奮，一路上酒越喝越多，信心則越來越少，至此已經所剩無幾，反而心存驚慌。

稀稀拉拉走來十幾人，圍觀「天成皇帝」，品頭論足，好像在看稀罕玩意兒。

「沒有他，襄陽早已失守，可是弄來這些援兵之後，他自己卻跑了，將你送來。」

梁軍將士不勝其煩，只好將一壇酒放在車上，供他隨意飲用，只要不死就行。

「應該吧。」

「濟北王已被梁王立為皇帝，他自己並不情願。」

「這是什麼地方？」湘東王抓住一名士兵問道。

湘東王抿一小口，留在嘴裏潤養多時才慢慢咽和*圖*書下去，點頭道：「還真是酒，聊勝於無。」

宋取竹想了想，「行，就這個吧。請陛下隨我出帳接見臣民。」

「啊？」湘東王臉色立變。

「你是皇帝，你說得算。」

這裏的酒屬於湘東王所謂的馬尿，喝慣了梁軍提供的酒，突然換成劣酒，他十分不習慣，只喝一口就吐出來，「這真是酒嗎？」

「傀儡也分種類，有的好，有的壞，所謂知恥而後勇，湘東王既有羞愧之心，沒準能做一個好傀儡。」宋取竹勸道。

「真是？」

「坐鎮啊，就是坐著別動，能不能鎮住什麼，我也不好說。」

「因為我知道楊兄消息靈通，不用我派人通知，瞧，這不就來了？而且來得正巧，湘東王已經稱帝，楊兄下馬拜見天成皇帝吧。」

陳病才起身，兩眼含淚，「這就是湘東王，絕不會錯。」

「看來大家消息都很靈通，看來我的營地真的需要好好檢查一番。」宋取竹小聲道。

「那楊兄允許還是不允許？」

襄陽已成為一座巨大的戰場，并州軍雖然連戰連勝，卻沒能迫使守軍潰散或是投降，反而越來越多。

「你敢當皇帝嗎？」宋取竹問。

「只說襄陽混亂，需要一個人坐鎮，好像還說過一些別的話，但我不記得了。」湘東王敲敲腦袋，依然想不起來。

「徐礎果然有眼力，湘東王越來越上道。等你當上皇帝，我有接駕之功，能得一個什麼官兒？」

「身不由己還管閑事？他甚至不認得襄陽城主，就幫這麼大一個忙，對他認識的人，得幫到什麼地步？」

宋取竹卻喝得津津有味，突然道：www.hetubook.com.com「徐礎是個奇怪的人。」

「對熟人他不怎麼幫忙。」

「原來徐礎是沒得選。」

援兵來源複雜，來得越晚，越是不肯進城，遠遠地紮營，像是在觀望，還像是要趁火打劫——至於目標是誰，恐怕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湘東王臉色通紅，但是抬起頭，「襄陽形勢如今怎樣？」

「我敢。」湘東王終於道，「但我不為自己，甚至不為天成朝廷，而是為了驅逐異族，恢復九州。」

楊欽哉也跳下馬。

「他……大概是身不由己吧。」

湘東王心裏遠沒有外表那麼洒脫，只好不停地喝酒，從早醉到晚，好讓自己少想一些心事，由汝南前往襄陽，他一直癱在車上，只在要酒時才跳出來，向所有人大喊大叫。

「嗯。」

「什麼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湘東王剛剛生出的一點信心與雄心，立刻消失殆盡，低著頭仔細咂摸剛才的那點酒味。

「我從前做過楚王。」

「無妨，反正也不用你做什麼——濟北王不是也在東都嗎？徐礎為什麼沒將他送來？」

「啊。」湘東王敷衍道，想做點什麼卻覺得大勢已去全無希望，想就此放棄卻又感到有愧於張氏和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左右為難。

「那我能做什麼？」

聽說要「喝酒」，湘東王眼睛一亮，「一杯怎麼夠？至少要一壺。」

「呃……」

「他喝多了酒，自己也有點迷糊吧。」

宋取竹道：「就在這裏，湘東王，抬頭讓陳牧守看看。」

「我還沒有登基，怎麼也需要一個儀式吧？」

「楊兄怎麼說來就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宋取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