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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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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六王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抄個屁!

第二卷 六王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抄個屁!

「真是狗血的三角戀啊!」
「與女游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
黑夫從旁人的言語中,知道這是出自《山鬼》的一句,女追男的思慕之情再明顯不過。
正如賦中所言,這黑夫,就像一股疾烈的黑風,將眼前這群還活在春天裡,整日優哉游哉,不知最後的功勛將要擦肩而過的無知子弟,吹打得七零八落!
言罷,黑夫竟就這麼揚長而去!
眾人一瞧,卻是賊曹之子唐覺第一個中招。
「北風其涼,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當敲擊聲再度停止時,好巧不巧,拿起羽觴的,竟是方才被唐覺示愛的那名黃裳少女!
馮敬的表情變得有趣了起來,對黑夫耳語道:「這是《河伯》中的一句,不僅應景,而且應情,左兵曹史以為,郡守之女會作何反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罵著黑夫,唯獨坐于上席的青衣少女捏緊了拳頭,她依然在回想黑夫拋下的那幾句話。
「不必了。」
而方才的詩句,聽上去的確有相戀示好之意,除了北風、雨雪不太應景外,有什麼問題嗎?
「也難怪,畢竟是個粗鄙的黔首庶民出身,只會掃吾等雅興!」
「此酒此辭,敬葉氏淑女!」
黑夫的笑容消失了,淡淡地說道:「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做,只望馮君待會勿要嫌我莽撞粗魯就是!」
黑夫開著玩笑,卻不料馮敬反問道:「左兵曹史平日只翻閱兵法律令,從不讀詩、書,也不知楚地辭、賦吧,可準備好說什麼,向誰說了?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馮敬一向知禮,起身回敬那黃裳女子一盞,女子激動不已,手掩著口,生怕自己高興地叫出聲來,她以為自己的告白被接受了。
黑夫卻嘆息道:「只是觸景生情,想起了伐楚之戰中,與二三子年齡相仿,卻要親冒矢石,拋頭顱灑熱血的袍澤們。上次大戰,秦敗於楚,可汝等卻不秣馬厲兵以圖雪恥,而以詩辭之賦相競,還沾沾自喜。我為那些永遠留在楚地的袍澤們不值啊,也為創立法度的商君感到悲哀!」
祁夏恨恨和_圖_書地想著,在羽觴回到源頭后,他重重敲響了銅磬!
黑夫回想起與葉騰會面的過程,還有他的那句臨別贈言。
女子們也撅起了嘴,覺得那黑夫說的太過分了,果然是個不解風情之人,對他的那一點好感,也消失殆盡。
唐覺回頭看到了這一幕,當場石化。
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於土囊之口,緣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飄忽淜滂,激颶熛怒。耾耾雷聲,回穴錯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
黑夫不答,卻見對面的青衣少女笑吟吟地拱手應道:「多謝祁君好意,但妾年未及笄,不能談及婚嫁,祁君還是另尋蘭芷罷……」
「咚咚咚!」
這場遊戲,對他天然不利,他既不會背詩經,也不懂楚賦,更別說挑出帶「風」字,又應景的句子作為告白話語了。一不小心,就是驢唇不對馬嘴,徒惹笑話。
商君對詩書是啥態度,韓非子里就是啥態度,葉騰想來也差不多,否則也不會在黑夫讀得滾瓜爛熟的《語書》、《為吏之道》里對詩書隻字不提,只嚴申律令了!
黑夫雖然沒讀過《韓非子》,卻也聽說過,韓非雖然師從大儒,卻背離了儒家,轉入老子、申子之道,並瘋狂推崇商君之法……
黑夫目視眾人:「因為我乃秦吏,素來奉商君之法,不敢陽奉陰違!」
「現如今,雖然秦國禁絕詩書之令已松,各地學詩書之人不在少數,也不算違法。但別人可以賦詩,以辭句言志,我卻不能。」
更甚者,可以將這些詩詞吹成自己作的,管他五言七言,管他應不應景,難說還能得到讚譽,讓自己得個「文武雙全」的名聲呢!
卻見她捧起羽觴,猶豫了一會後,竟在身旁的清水中洗了一遍,嫌棄之意再明顯不過,而後才灌滿黍酒,對準了黑夫……
而後,黑夫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羽觴杯隨手擲進了水渠中!
沒有一點實際用處,倒不是黑夫鼓吹愚民,以沒文化自豪。戰國,這註定是個辭賦不如刀劍的年代啊,最受崇敬的,最hetubook.com.com偉大的詩人屈原,早就沉在汨羅江里了!
「弄巧成拙了啊。」
當然了,黑夫和一切現代人一樣,能背出來好多帶風字的唐詩宋詞來呢。什麼「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什麼「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要應付過去還不容易?
「真是狠心。」
「莫非是說不出來?」看著黑夫出窘,他心裏很是得意,似乎把自己告白失敗的憤怒全部歸咎於黑夫。
他站在流水之亭中,大聲道:「百余年前,先君孝公立志強國興邦,於是有商君入秦,輔佐孝公,變法強國!商君設什伍之制,燔詩書而明法令,塞私門之請而遂公家之勞,禁遊宦之民而顯耕戰之士。於是秦國日漸富強,才有了今日之疆土!」
黑夫指著那八丈高台,笑道:「在武安君南下伐楚時,他隨楚襄王倉皇東竄了!就算宋玉、景差之徒作出再華麗漂亮的辭賦,也擋不住秦軍將士,也救不了楚國,這道理,還不夠明白?」
在掀桌撒潑后,黑夫倒也痛快了,便對目瞪口呆的眾男女大笑道:「言盡於此,還望二三子深思,我還有軍務要忙,告辭了!」
……
除了讓那位,真正掌握南郡權力的封疆大吏嗤之以鼻。
作為這場流杯曲水之飲的組織者,祁夏撈起了羽觴,若有若無地瞥了黑夫一眼,而後將斟滿的酒盞,對準了正對面的郡守之女子衿!
孰優孰劣,不言自明!
「今日能把宋玉《風賦》中,狂風的霸道和勢不可擋道盡的,唯獨這兩句話!這才是真正的應景、知時之言!」
黑夫的聲音回蕩在蘭台之宮,回蕩在流水之亭里,眾人都被他罵得呆愣住了,他們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腦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因為黑夫說的大義凜然,連祁夏也沒找到反駁的話。
祁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只能將苦酒飲下,然後就氣沖沖地走到失戀後有氣無力敲打銅磬的唐覺邊上,讓他走開。
「馮君的春天到了。」黑夫嘿然。
「沒猜錯的話,被葉騰奉為奉為圭臬(nihttps://www.hetubook.com.comè)的家學,才不是什麼《詩》《書》,而是《韓非子》吧!」
黑夫卻看著手中的羽觴杯,一言不發。
子衿露出了笑,暗暗頷首道:「我可以去告訴父親了,他沒有看走眼,這黑夫,的確是個能做實事的秦吏!可以大用!」
上巳節,是一年到頭裡,秦國幾個不忌群飲的節慶之一。
蘭台宮內,飲宴用的流水之亭是建立在一條曲曲折折的環形水渠之上的,聚會的青年男女也于渠旁就坐,讓一個僕役走到上游的位置,將空蕩蕩的羽觴放入水中。扁平的羽觴就像一隻搖搖晃晃的小船,在流水上輕輕浮著,向下方的眾人漂去。
祁夏不愧是多次玩過這遊戲的老手,雖然背對著溝渠,卻能預料其流速,他猛地一停,再回頭,卻見黑夫果然一臉無奈地撈起了面前的羽觴杯……
唐覺通曉律令法典,對詩書卻只是粗通。他暗道倒霉,撈起羽觴,倒上淡黃色的黍酒,看了一眼坐在渠對面一位心儀的黃裳姑娘。
「且看你是如何出醜的!」祁夏大喜過望!
唐覺這次示愛,以失敗告終了,他因為讀書不精,丟了個小丑,被罰酒一盞,又去換下了擊打銅磬的人。
黑夫搖了搖頭,原來有這時代的賦詩,這麼多講究,還真是挺複雜的。他心裏有些同情唐覺,對這個小伙,黑夫還是比較有好感的。
「他們在笑什麼?」
溝渠旁的男男女女們也好奇地看著黑夫,想知道他將如何應對,在這場聚會上,可有要表白的意中人?
馮敬目光略顯驚異,但這時候,銅磬的叮噹聲又一次停了!
馮敬偏頭告訴黑夫:「這雖然是一首《邶風》中的詩作,也帶有風字,可實際上,說的卻是衛國暴政,一人與他的朋友相邀一起逃亡的事。」
「居然是敬郡守之女的。」
唯獨黑夫心中門清。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少女羞答答地吟道:「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而後便將酒一飲而盡,臉色頓時緋紅一片。
「都怪那黑夫,方才搶了我風頭!」
在眾人的和_圖_書竊竊私語中,他自顧自地將酒水倒在銅酒樽里,連飲三盞,發出了一聲暢快的嗟嘆,又回頭對郡守之女致歉道:「還望葉氏淑女勿怪,今日,黑夫要掃興了!」
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大家選出一人來,讓他背對著眾人,用銅筷敲打銅磬,而後突然停止,這時候羽觴面前的人,就要將杯子撈起……
……
馮敬卻搖了搖頭,小聲道:「待這場聚會過後,我便會去回絕她。」
秦國的律令法度,軍功授爵,本就是為黑夫這種不通詩書,更不知辭賦的人天造地設的。幹嘛要以己之短,與貴族子弟的長處相鬥呢?只為了混入這個無聊透頂的小圈子?他若真這麼做,怕不是腦袋讓驢踢嘍。
「此酒此辭,敬馮君!」
最初,這些女子嫌棄黑夫是無氏庶民出身,可方才見他談吐得當,又是眾人里爵位、官職最高的,這樣一來,雙方的差距便抹平了。加上他雖然黑了點,容貌卻不醜,可算作「平平無奇」。有幾個女子開始覺得,若黑夫向她們告白,也可以勉強接受……
子衿沒料到這一出,不由一愣,卻見黑夫說道:「原本聽馮君說,江陵青年才俊集結於此,我才想來看看,都是何等人物。然而今日一觀,卻不由大失所望!女子倒也罷了,竟連男子也沉醉於詩辭歌賦的靡靡之音中,不知此身處於哪國,亦不知今夕是何年,是江陵春風太暖,將汝等吹睡著了?」
黑夫卻笑了:「我是嫌這杯盞太淺,不夠我喝。」
這一幕簡直太勁爆了,黑夫在馮敬、黃裳少女、唐覺三人之間看來看去,頗覺有趣。
誰料此言一出,卻遭到了眾人一陣鬨笑。
「此酒此詩,敬金氏淑女!」
被黑夫用如此難聽的話挑釁,祁夏等人皆驚,立刻反駁道:「左兵曹史此言何意,不就是說不出應景的詩賦么?直說就是了,何必如此讓場面如此難看?」
除了讓一群無聊的貴族官吏子女驚呼,另眼相待。
「若非要我說句帶風字的,應景的話,那黑夫就不用什麼詩賦,而用直白的,讓庶民黔首也能聽懂的話說出來https://m.hetubook.com.com吧!」
「帶領南郡子弟伐楚,如迅風之掃秋葉,結束這場戰事?願盡綿薄之力,助大王一統天下,使六合同風,九州共貫?」
再說了,這場聚會裡,唯一能入黑夫眼的青衣女子,會在意詩賦之技?
如此一來,不僅唐覺尷尬,那女子也垂首不語。
「左兵曹史,輪到你了。」祁夏在一旁惡意地提醒道。
但是,換了其他朝代倒也罷了,在秦國,這麼做有何意義?
三人離開后,曲折的流水依然潺潺流淌,還呆在原地的眾人都面面相覷,祁夏、黃田等人反應過來后,開始大肆詆毀黑夫,單方面地宣布勝利,罵他玩不過自己就掀桌胡來。
不過他更期待黑夫的反應。
「而在這蘭台之宮寫了《風賦》的宋玉呢?」
馮敬身為秦吏,被黑夫這麼一鬧,也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少不得匆匆起身,與眾人致歉告辭,心裏叫苦不已:「這手段,果然夠魯莽的,今日以後,黑夫,你怕是要成這群青年子弟的公敵了。」
黑夫嚇了一跳,隨後才發現,少女的目標,是他身邊的馮敬!
黑夫不明所以,遊戲的規則他已經看懂了,類似後世的傳接球遊戲,中招的人要賦詩。當然,肯定不是簡單的賦詩,相親的男女們,會乘機賦詩言情,當眾告白……沒錯,這時代就是這麼奔放,對感情一點都不扭捏。
所以說,穿越者們,連所處的情況都沒搞清楚,抄個屁的詩啊!
還有那個叫唐覺的青年,在告白失敗后心灰意冷,卻又遭黑夫一通猛喝,似是明白了什麼,哈哈大笑后,也跟著離開了。
「什麼?」
黃裳女子則目光堅定地盯著馮敬,期待他的反應。
他朝著東方,朝著袍澤們埋骨的地方拱手,目光堅毅地說道:「願我再次帶領南郡子弟伐楚時,能如迅風之掃秋葉,攻城略地,結束這綿長的戰事。也願我能盡綿薄之力,助大王一統天下,使六合同風,九州共貫!」
眾人大驚,本以為按照郡守之女的性情,即便不想接受,也要等到聚會結束再私下表明,誰料她竟是當場回絕,這是讓祁夏早早絕了心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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