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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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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落子 第五章 煞羽

松落子

第五章 煞羽

被他這輕輕一點撥,望江眾人方才省起,樓上還有位棘手的謝侍郎。這位謝侍郎本是以清廉公正、鐵面冷對王公輩而著稱的朝中名吏,一腦門子心思的揭腐除貪,此時被他瞧著這百來車鹽,哪有不問罪的道理。偏偏此人素有佳譽,不是那些官場上虎狼之徒,要自己一干人等動強,卻是做不出來。
江一草聞言,自嘲似地笑了笑,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道:「卑職自當努力辦案,以慰聖心,只是此時天降寒雪,道路泥濘難行,四野杳無人蹤,叫在下去何處尋鹽販子?」
只聞殺聲震天,馬嘶相應,城門口處陣式微動,似欲動了。
在這一瞬之間,持盾之士只覺一股大力如絲般不斷湧來,好不難受,急忙加上一支手……不過一眨眼功夫,那飛羽卻似活物一般,從盾面上扎了進去,到了龍天行面門之前。
謝侍郎站起身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自己熱血為民,只道憑著滿腔碧血,一顆丹心,便能化盡天下鬼魅,這才私訪邊城……欲待掀開鍋蓋,拿幾個社鼠,卻哪裡料到這看似明明白白的走私鹽一事,卻牽扯進瞭望江那位郡王,還有自己素不入眼的按察院,甚至連聖上也頒了秘旨。
江一草在眾人眼光中接了旨,也並不說話,竟是老老實實地將黃帛收入懷中,又踱了回去,和那青衣客人喝起酒來。
燕七冷冷瞧著已布好衝鋒陣勢的西山騎兵,呸了一口,罵道:「要是老子帶著荒原的兵來,不干你們個父不認,母不識,老婆守活寡!」又吐了些唾沫,極仔細地抹在弓弦之上。
龍天行伸出食指在自己那銀面具上輕輕一撫,半晌后吐出兩字來:「得罪。」
就在這個殺字鳧鳧揚揚尚未散盡之時,拖劍于旁的冷五反手一揮,黑劍劈在街旁石板之上,轟地一聲巨響,口中輕輕跟著說著:「殺。」他方才在城外茶寮里一番試劍,雖未真箇搏命,卻早是激起胸中戰意,這一個殺字,雖然聲音極輕,卻是說不出的冷漠駭人,倒比易風那一聲更讓聞者生懼。
城中中土一方眾人卻是聞言大驚:
燕七低下頭去,想著自己已經答應此人不得放一人進城,不覺間手有些發抖。他從泥中撥出箭來,置在弓上,卻還在輕輕顫著,皮弦似感應著箭枝的微動,嗡嗡作響。
西山眾騎早已領教了面前長街上這名箭手神技,見他又發箭,親衛們呼地一下全擁到了龍帥面前,疊盾相護,竟全不顧將自己身軀暴露在對方神箭之下。
這一聲殺雖及不上城內易風喝出的那個「殺」字凄冷,更不如冷五輕輕一個「殺」字,便欲煞斷人腸,卻是千人齊喝,震天價一響,氣勢難擋!
因為作戰之時,他身旁總是站在一人,天下第一快劍冷五。
望江三面旗在荒原戰場上皆是號令一方的名將,此時不知為何,聽著江一草斬釘截鐵的語聲,心中竟泛起望江郡王的身影來,不自主地應了一聲,躍入街中並成一排,靜靜地看著愈來愈近的鐵騎,紋絲不動。
西山眾騎看著一箭自城中飛來,還未及眨眼便到了陣中,如此箭速好不駭人,騎陣不由嘈嘈稍亂。哪知這枝羽箭竟自馬群亂蹄間尋著道似乎不可能發現的空隙,帶著冷風從密密麻麻的馬蹄間穿了過去,竟是未傷著一人一馬。
西山與望江本有世仇,奈何這二年來兩邊私相鹽鐵交易,卻是互有所求,易風身為郡王府首要人物,自然不願與對方撕破臉。何況此時對著的乃是千數人馬,己方實在是有些不利。可今日邊城來了幾方人馬,本就在追究望江走鹽資敵之事,是以斷不能此時低下頭來,不然定會讓朝中眾權臣細細縫個通敵的漂亮帽子給王爺戴上。
據傳此人自幼體弱多病,而天行草乃是西山國小東山特產的一種涼性和圖書草藥,他日日服用,以此為友,便乾脆給自己改了這麼個名字。不過這人倒也出奇,因體弱而習武,偏生天資聰慧,于武學一道又極痴迷,遂成一代宗師,威震西山,年未及三十,便拜了西山國元帥,向來與中土安康西營大帥舒不屈齊名。
謝仲歌自為官之後,便呆在京中登聞院向,哪曾見過這等邊塞鐵血之陣,不由心頭微慌,轉頭向樓外看去。
只聞「釘」的一聲脆響,那枝羽箭不偏不倚地釘在了西山親衛所持的盾上,更奇異之處卻是那箭尾處淡羽飛然,沒有靜止不動,而是如風擺柳條般立在盾面上左右顫擺不止。
身旁校衛會得意,打了個手勢,騎隊陣型一變,自當中現出幾個人來,這幾人坐在馬上也並不顯得高大,只是與一般兵士不同,露在鐵甲外的內襯卻是白色。
而在長鶴樓欄邊的吏部侍郎謝仲歌眼中……
他看了看城內逆風而立的望江三旗,嘴角微微一翹,讚歎道:「除瞭望江燕七,誰會有這般好的箭法?」聲音並不大,卻清清楚楚傳至眾人耳中。
偏弓燕七坐正了身子,斜眼瞧著坐在凳上的那江司兵,只見他面露倦意,似不堪所負一般。想到他為己郡之事得罪了無人敢惹的按察院,日後不僅仕途之事莫消再提,只怕這性命也是堪虞。想到此處,感激之外又多了幾分憐惜,心道待此間事了,恐怕要將此人帶回望江,一生都在王府里住著,才能防過按察院的手段。
邊城百姓早已駭的躲進自家屋內,鹽車夥計也躲在車旁瑟瑟發抖,江一草轄下那百來名兵士早已連兵刃有些拿不住,長鶴樓上那餘下數人正緊張地看著數十步外城門的動靜,只有街正中那黑衣染雪的三人,仍自傲立不動。
起始轟轟烈烈的開場,末了卻在一個小小的司兵官手中淡淡然然的收場。他心知其間自然有極多自己弄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的幕後交易,未免有些心灰,頹然嘆道:「險惡啊……」語調惶然,卻不知是在說這西塞地貌,還是官場難測。
燕七笑著看了看自家五哥一眼,倒想起以往在荒原戰場上列陣殺伐時的快意來。
樓上的謝仲歌身為朝廷侍郎,哪能容得番將蠻兵踏上中土境內,厲聲喝道:「兩國交往,豈有帶兵入城的道理。」
眼見著西山陣中現出幾名弓手齊刷刷地瞄著燕七,將身子藏在街角里的眾人不免有些替他擔心,不料燕七仍是面色不改,半蹲于地,又自泥地中輕輕拔出一枝箭來,食指輕彈,將箭尖的泥屑彈去。
一直安靜坐在江一草身旁的那位青衣客瞥了他一眼,說不出的鄙意,又向城外望去,看那銀面具在雪中兀自發亮,低聲罵道:「行天個屁,還不是個冒牌……」聲音雖低,卻被江一草聽著了。
「已近兩年。」
江一草笑了笑,道:「何謝之有?莫非你便是那惡名昭著的走鹽犯子?可莫忘了,這樓上可坐著一位公正無私的侍郎大人。你若是想自承其罪,下官倒是不會妨著大人為民除害。」
這一個殺字運著內力送出,若驚雷突現,直叫聞者喪膽。城中諸人早已見過冷五並燕七手段,此時方知這位看著溫文儒雅的中年人原來內力如此深厚。
燕七面色一沉,單膝跪于長街之中,手掌輕輕一拍背在身後的箭筒。受真氣所激,數十枝羽箭彈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插在泥地之上。他執弓于手,旁人還未來得及看清如何動作,一枝羽箭便已如閃電般飛出……
眼看一場殺戮即將展開,那位有些畏瑣的邊城司兵有些吃力地背起一袋鹽,慢慢地向城門口行去。
他聞得聲音轉頭瞥去,只見江一草倚在欄上,手中端著酒杯,再配上那一身厚襖、臉上憊懶笑容,倒似極了鄉村裡的那些無賴。
冷五m.hetubook.com.com拖劍于地,意態安然,身旁殘箭頹然散於泥面。
眾人大嘩間,見己方騎陣後方一陣噪動。
他看了一眼正盯著自己的眾人,又看了一遍手上所拿的那道秘旨,木立於堂半晌后,方將臉上古怪之色褪去,沉聲道:「今特命按察院傳朕旨意,著邊城主事之人好生查處,一待查實,繳拿京師問罪。」
一道破風之聲忽然響起,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箭斜斜插入街旁鹽袋之中,竟是深入沒羽,駭的旁觀眾人轟的一聲散開,樓中人不由轉面看了燕七一眼,卻見他雙手空空,兩肩一聳,一臉無辜的模樣。
姬小野自宮裡領到旨后,便快馬沿河北走廊趕往邊城,一路上也不敢多歇息,生怕誤了這趟差。快馬迎風,自然寒意難擋,好在這幾日里日頭遠遠地照著土路,稍稍暖和了些。此時他身在邊城長鶴樓,止不住看了看天,用力吸了幾口氣,只覺乾冷無比,暗中忖道今天大概不會下雪了。
他仍不抬頭,只是將羽箭放于唇旁,伸出舌頭,細細地舔了一道箭尾秀羽。就在他細條斯禮地擺弄時,西山善射者的數枝箭已到了他身前,數枝黑影挾風聲而至,其勢如雷。
他淡淡一笑,不肯點破,只是納悶這西山首領怎麼這般奇怪,偏偏要在這時幹上一仗?縱他心思玲瓏,算無遺策,又哪裡知道西山人尚武的習性一旦發了,殺伐之欲縱是盡傾小東山之雪亦是難以冷卻。
只見他身前空中黑光一現,竟是其疾無比地斬在來箭之上,叮叮數聲碎碎響起……
眾人見著那滾滾鐵騎已到了城門前百丈之地,不由心中大為震駭。誰也萬萬料不到,好不容易讓按察院的人安靜退下,卻是前門驅狼,後門迎虎,不知這西山軍隊如何敢違和約,殺至此處。有人扼腕嘆道:「邊城今日風雪難消啊!」
頓了一頓又道:「卻不知這邊城的長官如今卻在何處?」
荒原之上,向來只有燕七射人。
破空之聲四起。
此箭射雪?
眾人見他笑看冷五,卻沒料著他下個動作竟是低喝一聲,將弓挽到極處,斜斜地指著半天之上,眼仍是看著冷五處,箭又已發了出去。
龍天行冷冷看著面前幾十步外的三人,面上的寒意早已滲到銀面具之外,冷叱道:「箭法再了得又如何?又豈是鐵騎衝鋒之敵?」
手顫乃箭手大忌,但卻不是他燕七之忌……須知偏弓燕七射出的箭,本就是飄搖不定!
城門中亂雪紛飛,遠處隱隱有轟鳴之聲傳來,竟似大批駿馬賓士之聲。這聲音來的極快,如奔洪般的馬流,不多時便已進了眾人視線。只見素銀一片的城外荒原上,旌旗招展,鐵甲映雪。內力深厚的諸人早已瞧見那陣頭前一面大幡上書偌大個「和」字,正是西山國姓……蹄聲陣陣,仿若踏在眾人胸間。
「險惡?又何止於此……」
那首領一拱手道:「本將受王命來這邊城接貨,卻不料久侯不至,此時天降大雪,屬下將士又未曾帶著防雪衣物,只好來這邊城暫避,卻不知可否?」此人答對間頗為有禮,只是說話語氣似極了中土人物。
※※※
「殺……!」千余騎齊聲應喝,轟地一聲。
只見隊中最末那匹馬,顱上中了一箭,哀嘶之中,翻滾于地!
易風聞得他得罪二字,卻也不懼,余光中見江一草點了點頭,提氣凝神,真氣暴長,喝道:「踏這城中土地一步者,殺!」
「殺!」西山眾騎里一名校官喝道。
謝侍郎察覺易風似乎時刻不忘看看那江司兵的意思,不由好生奇怪。
此言一出,便如秘旨初頒之時那樣,樓中盡皆嘩然。
易風走到江一草身前,長身一躬,道:「多謝大人。」
這一箭卻是威勢十足,風聲大作,呼哨之聲大起,其尖其銳竟讓聞者直欲捂https://m.hetubook.com.com耳。
此時邊城一方雖然高手眾多,奈何所有能戰之人合在一處,卻不過百餘人,眼瞧著西山鐵騎便要強闖,不由生出無可奈何的感覺。長街之上那孤伶伶的三面旗,眼看便要被那洪流吞噬,眾人一時說不出話來了。謝仲歌一拍欄邊,怒道:「這西山人眼中還有我堂堂中土朝廷沒有?」
城中眾人此時方知曉燕七的箭術竟已高超到這種地步,不由大為嘆服。
龍天行卻是面色一肅。
三人黑衣壓雪,似極了那天脈白頭群山。
話聲乾淨利落。他轉眼一看,卻是那一直憊賴倦然的江司兵。
「來而不往非禮也。」龍天行隱在銀面具下的臉不知可曾變色沒,只是這句話說的卻是咬牙切齒。
「卑職邊城司兵江一草接旨謝恩。」
他將手向前一領,便欲偕那安康二官下樓,忽聞有人說了句什麼。
想到此節,他不由面露喜色,心道事情終於有了變數,只是見姬小野陡遇大變,面色卻一瞬即寧,不由暗驚此人好深的養氣功夫。正思忖間,見那邊城司兵毫不客氣地走上前去,雙手自姬小野手中恭敬接過黃帛,淡淡道:
那首領身披軟甲,背後的火紅大氅迎風飄揚,呼呼作響,配著身下的無雙駿馬,說不出的颯爽,只是臉上罩著個奇異銀面具,將將遮住了臉鼻,隱去了容貌。
身旁的親衛不敢怠慢,早在燕七挽弓之時便已攜了兩面堅盾護在大帥身旁,眼見這無力一箭向著大帥身子飛來,早已是將堅盾立上,護住了龍天行全身。
董里州此時方知,原來這西山千人騎兵是接鹽來的,想來在茶鋪外等久了,才開了過來。只是鹽貨交易哪用得這般陣勢,簡直如兩國交戰一般,倒叫人鬧不清這威名赫赫的西山大帥究竟意欲何為了。
龍帥侵關,又豈會弱了聲勢?
西山軍規,善射者服白。
「很好,很好。」姬小野點頭笑道,「這位大人既然胸有成竹,本官也不必多言,諸位告辭。」
只見欄外街上遠處,雪花亂舞中,隱約行來一人。
待這幾個字如打鐵般落在眾人耳中時,江一草已一口咽盡了碗中酒,眼光向著城門外望去。
西山眾騎正將揚蹄,卻見那垂髮于額的年青人並沒有看己方一眼,手上箭卻已離弦了。
「可曾述職?」
易風見按察院大張旗鼓而來,又手捏聖意,本是好生心悸,不料最終只是送旨而已。旨上言明由本地主官主察,如此一來,走鹽一事如何處置便成了邊城當局之事。按察院空有大權,卻沒了查案的權柄,反成了那辛苦驛丞一般。
西山眾騎已入了一箭之地,卻仍未減速,竟似要直接沖入城中。
按察院此次本有十足把握拿住望江走鹽的把柄,為此不惜請莫大人進宮向聖上請了道旨……卻不料這旨意竟是如兒戲一般,將這等大事交由一區區無品司兵手中。姬小野暗嘆兩聲,心道官場之事實在是說不清楚,京外之事,任它如何鐵證如山,終究還是敵不過京師宮內幾個人推杯換盞間的幾句話語。
此人天性好戰,卻似乎忘了自己麾下千騎滾滾,而對方城中只有百余疲罷之士,並那長街上三位威名早在外,然則無兵可倚的望江大將,如此之戰,豈有公平可言。
卻見江一草默默拾起方才城外流矢射中的鹽袋,背在了自己身上,轉頭對著燕七微微一笑道:「不須在意敵之多寡,盡心便好。」
欄外街上,雪花漫舞中,有一人行來,漸趨漸近,身著粗衣,身形清瘦,只是看不清眉目,不一會兒便越過望江三旗,靜靜地向城門處那江司兵身旁走去。
箭影如線,直直地飛向西山騎眾,只是走勢頗低,竟是貼著地面而行,看樣子似要斃馬立威。
西山將士更是悍勇,見敵人厲害,卻是將胸中怯懼化作戾暴和-圖-書之氣,將兵器舉過頭頂,狂聲叫囂著,呼殺之聲響徹邊城。
姬小野伸出右手,拇食二指輕輕搓了幾下,低下眼沉聲道:「江司兵赴邊城已有幾年了?」
「燕七聽令,不準西山一馬踏入城門一步,入者射殺。」
「西山大帥龍天行!」
冷五聞言不語,卻將握劍的左手緊了一緊。易風一笑,心中卻不免擔憂,習慣性又準備向樓上望去,才發現江一草已經來到了自己三人身旁,想到王爺如此看重此人,想來定有驚人手段,不由稍微放寬些心。
樓中眾人等聞得秘旨中竟是如此說法,不由輕聲一哄。
要知此間便坐著天下最大的幾個鹽販,他卻如此作答,眾人自然知道他站在望江及易家一面。姬小野面上一寒,望江眾人卻有些訥悶,此人為何如此偏著本郡,難道這小小官員,竟敢和按察院作對?
他龍家本就和中土當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非這些年來礙於天下眾人言辭滔滔,只怕早就要殺將南下。今日好不易得了個殺殺中土朝廷威風的機會,聞得對方堅不許己方入城,卻也不怒,得償一戰之願的快意倒是漸漸升起。
易風看見這首領臉上的銀色面具,忽地想起一人,不由笑道:「不知是接什麼貨,竟要堂堂龍帥親自出馬?」笑聲落地,眉宇間卻有了一絲愁意。
有此人在,天下間便無人能夠射中他。
正想著此事,天卻暗了下來,方才還掛在邊城之上的淡日已被雲層蔽住,全沒預兆地,稀稀疏疏的雪片自天而降,落在這長鶴樓外。
不料這一箭竟是向著天上去了。
易風聽那龍天行如此說話,心道這豈不是要在眾人面前陷望江于不義,不由又將眼光轉向江一草,卻見他仍是輕輕搖了搖頭,不由苦笑兩聲,輕輕吐了口氣,對著城外道:「兩國已有和約,若是民間來往,自然無礙,只是大帥帶兵侵關,卻是叫人有些不解了。」
姬小野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溫和說道:「江司兵也許想明年由本院親自考察年績?」話語中沒有絲毫恐嚇之意,只是眾人清楚,若江一草仍是不願依從按察院查鹽之意,只怕來年的日子不大好過。
※※※
易風笑了笑,雖不言語,卻有所了悟,心想王爺讓己等三人尋的人終於現身了。
但見那龍天行呵呵一笑道:「既然是易三發問,自然不好相瞞,我這千人隊,正是來接貴方井鹽的。此時雪大,還望能城中細談。」
當的一聲,龍天行橫劍撥掉來箭,指上微覺酸麻,不由心頭大震,心道一箭穿過兩面盾還有這般勁力——如此箭法,如此臂力又如何是後天能習得的,想那望江燕七定是天賦異稟。
江一草呵呵一笑道:「若能得大人親自點評,自然是下官之幸。」忽地嘆道:「奈何下官明年初就任滿,只怕不待回京,便已是平民了。」
「江司兵,爾乃朝廷命官,卻非藩郡所屬,兩年任期未至,卻是走不得的。明年二月初一前,某在京師按察院為你洗塵,過時不至以違律論處。」聲音極冷,竟不容人思索以對。
此時天色暗淡,落雪紛紛,連行雁也未見得一隻。
此時西山軍隊又更近了些,莫說這小小邊城毫無抵禦之力,便是此刻要關城門也來不及。易風霍然站起,正準備說話,卻聽見樓中有一人冷冷道:
燕七心中一震,想自己連這人是誰都不知道,他卻僅憑著自己小露了一手便猜出自己身份,這一場對峙已是先弱了聲勢。但忽地想到自己身為望江三面旗,又如何能在這西蠻外族面前弱了聲勢,於是向那首領點了點頭,手指在弓弦上輕撥兩下,朗聲應道:「見笑。」
易風一驚,正想上前攔阻時,聽著旁邊有人輕輕說道:「請讓一下。」他側目一看,卻是位作男子打扮的清秀女子正靜靜向城門處江一草那方走www.hetubook.com.com去。
「本城防衛所屬安康西營,倒來稽核過兩次。」江一草躬身應道。
此時樓中眾人的目光毫無例外地盯住了這位身著厚襖,十分尋常的邊城司兵,倒要看他如何處理此事。
西山千騎擁在這小城之前,只得綿綿地擺了個長陣,最後方距城門處也有好幾百步了,過了半晌,城門處的眾人方看清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董里州也在納悶,望江與西山交易雖然背後都有著極大勢力的支撐,但面上向來是民間來往,此時見西山軍隊忽然開拔到了此地,不像是接鹽,莫非這些人另有所圖?他看了看樓前低破城牆,還有那些面帶土色的邊城守兵,不由心中長嘆。
望江三旗本是荒原戰場上殺將出來的好漢,鐵蹄當前卻尤自面色不變。易風只是頭痛對方若心有惡意,邊城中己方只有兩百來個夥計,看這邊城守兵也不是訓練有素的隊伍,又如何能抵擋住西山國如狼似虎的軍隊。
戴著面具的龍天行,見手下那些精兵列隊居然被這兩聲吼的有些渙散,不由嘆道:「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此一戰,豈能錯過。」嘴角笑意漸揚,右手緩緩舉起,便準備衝鋒。
姬小野看了他兩眼,忽地寒聲道:「江大人既然身負聖意,還不趕緊查案?」
※※※
指天射馬,強箭之末猶能破顱,這……這究竟是何等箭法?
只見西山軍隊前方的一個首領猛地一拉馬韁,右手上抬,千余鐵騎忽地一頓,只聞馬兒長嘶,稍有一亂,便又成陣勢,此時距邊城北城門不過十來步了。
雖說中土西山二國早已議和,但這龍天行與舒不屈二人仍是在河北走廊之北,漠上緩衝一帶糾纏十年。只可惜其人雖天賦異稟,神勇無儔,奈何行兵布陣卻非其擅長,時常被舒不屈施些手腕算計幾道。但雙方列陣而戰,舒不屈卻也是懼其武勇之力,不敢輕攖其鋒,末了竟是誰也沒能奈何誰。
聽著街上一陣喧嘩,不多時,按察院中人便已是退的乾乾淨淨,唯留下驚恐尤存的鹽車夥計在稀疏雪花中發愣出神。樓中眾人也是料不到姬小野竟肯如此作罷,心中難免有些犯嘀咕,只是見按察院眾人確已退去,方不得不信了這似乎很難相信的事情。
他左右想著,總沒個好方法,不由暗嘆自己愚鈍,忽地腦中一激靈,借對話道出此人身份,便將臉側向看著長鶴樓上的江一草,卻只見江一草輕輕搖了搖頭。
只聞箭枝攜著的凄厲風聲漸遠漸弱,西山眾騎正稍覺寬心之際,卻聞得風聲又漸漸響了起來,半天之上,一黑影急急掠來。
這一箭較之他先前所發一箭全無半分相似之處,無破風之聲,更沒有那一箭穿陣而過的威勢,反在空中斜斜地掠了過來,眼見無力,像是箭尾系著一看不見的重負,竟是前行的分外困難……只是箭過來時,不停地抖著,在空中振出嗡嗡之聲,倒有些似夏日里荷池裡青孑飛蟲正在眾人面前飛舞一般。
他看這旨意一明,便料著肯定是在宮裡輸瞭望江一陣,無可奈何間,向著樓中眾人一拱手,轉身而退,竟是毫不拖泥帶水,只是臨下樓梯時,淡淡扔下句話:
在中土西北一帶人人皆知敵國有這麼一位名帥,只是誰也未曾料到竟會在今日這種狀況下看見此人,更是猜不出此人的來意。這時見著上千鐵騎,倒也覺著正常之極。
眾人一驚,燕七面上卻是笑意一現。
斟酌了一下,又道:「大帥若執意帶兵入城,豈不是令我望江為難,此事萬萬不可。」
此人向來頗為自負,天性好戰,又很是不喜中土那套遮遮掩掩的戰法,是以今次主動向西山國君討了這趟差事,雖然大半緣由乃是這二十三船鹽實在是西山重中之重,但他悄悄領了自己親衛千騎,卻是早聞得望江三面旗驍勇威名,準備和望江中人會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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