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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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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荷 第六章

血荷

第六章

而那四把殘劍,就像是世人妄圖攪散雲朵,卻永遠夠不著的木棒。
……
咯咯幾聲脆響,救人的四劍從中齊齊斷折。
此時曾公度的巡城司人馬終於來了,各部衙門也派了人手前來幫手,劉名心神稍松,給門下得力人交待了下,尤其是細細囑咐不要妄言袍中少年之死。此時死者並非皇帝的消息,才在一干侍衛和按察院府官當中層層傳了下去,眾人聽得消息,方才如喪考妣的臉色才略微好過些,不過看著躺在地上的死傷同僚,面色又自黯然。
過了良久,有人試探著扣了一下食指。哪知泰焱一番激斗后,新傷舊患齊崩,早已油盡燈枯,對著豎子暗器竟是無力躲避,自悲般地哈哈狂笑聲中,那枝弩箭嗤地射入他的小腿,血肉一綻!
劉名伏首于兩臂之間,身子前傾,屁股高高翹起,臉都快要貼到泥地上了,還是能感覺到自己腰背上空那道清明絕殺的刀氣一掠而過。
不料二人一來,鍾淡言卻收劍了。
天空何處有雲?雲朵漂在何方?
林秋梧官拜侍衛副統領,深得羅瑞行真傳,一手刀法使的是大開大闔,綿長悠遠,而溫公公雖然在花舫上被泰焱偷襲折了一臂,但深宮裡練就的深厚內力此時早被羞怒激的勃發盎然,右掌單劈,也是勁風懾人。
劉名看著泰焱的雙眼,嘴唇微啟,卻沒有發出聲音來,他想告訴這位老人:「瘋三少不會出手的,他寧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去死,也不會冒險出手……這世上太骯髒了,像他和我都已沾染了洗不掉的污垢。」但他沒有出聲,因為他發現垂死的泰焱此時忽然仰首望天,不知望著天上的哪片雲朵,蒼涼臉上的雙眼仍然是那樣澄凈,沒有怨望,只有不解和疲憊,於是他不忍,於是他輕輕說了一個名字。
……
很多年前,他在晴川郡里呼嘯山林。還是很多年前,他在西山的沙原上縱馬馳騁,那個咯血死了的舒大帥最喜歡在帥帳裡頭哼一首小曲:「少年弟子江湖老,寂寥煙花日日愁。劍折舞盡身猶在,浩然歌起又一秋。」
劉名懼,卻仍存生念,只要瘋三少第一刀沒有劈向自己,那他堅信今日專門為瘋三少準備的那四人,能把自己救下來。那幾人是他在門內暗中培植的劍手,原是準備用來對付伐府,今日也來了此間。除了擒下何樹言外,他一直不肯讓他們出手,甚至當泰焱擎棍橫打時,也是如此。
想到這節,劉名心頭又是一陣黯然。今日此局,一戰得勝,橫行紅石郡為患數年的十八鐵衛死傷殆盡,讓朝廷羞了十二年的叛將泰焱身死,不論從何處看都是極給朝廷長臉的事情。可他的心頭總是有一塊磐石未去,一片陰霾難除。
劉名身後的幾個貼身高手正欲上前,卻被他冷冷攔住。只見一隻板凳被一隻腳勾至半空,與那奪命一棍一觸即散,木屑四濺,便阻得這一剎,一個黑影便如瘋虎一般拔劍而上,在空中與泰焱奇快無比地交起手來,正是鍾淡言。
……
泰焱雖然內力雄渾,但畢竟年歲已長,加之今日廝殺甚劇,身上多處受傷,血流力耗,此時身形終於慢了下來。林秋梧唰唰數刀急斬,在他身上留下數道血口。泰焱悶哼一聲,卻不躲避,反自和圖書手臂一振,沿刀路而上,重重一拳擊中林秋梧面門。
他左眼皮微微一跳,感覺自己后脊樑兩側的肌肉像是被針扎似的痛——他雖然不會武功,但畢竟是映秀鎮上出來的人,數載帝師身邊日,一顆晶瑩剔透心,自然對於高手的氣機有超乎常人的直覺——而此時這抹平空而至的奇怪亮光,讓他心頭一戰。
瘋三少手中的碧落刀,便是他手中的雲。
下一刻,被袍子籠著的小太監終於完成了偽龍的任期。
那中年人修長的手指穩定而舒展地握著一柄雅緻的碧色小刀。
於是他伏的更低,身子更僵,心中祈禱著侍衛們能反應過來。
就是一個簡單的動作,泰焱在這番快戰後淡然使出,卻是顯得如此的輕描淡寫,揮灑自如,讓人生出無法御下的感覺。身處局中的鍾淡言臉色一白,腕松劍垂,左手握住劍尖,險險用寬不足二寸的劍刃擋住了這挾著充沛真氣的一棍。
這最後一刀,指向了伏于地上,翹著臀部,狼狽不堪卻來不及躲的劉名。
縱使這把刀此時已對袍中少年的真實身份有了懷疑……但若有一成可能面前少年是真皇帝,他相信瘋三少的那把刀便會朝著少年而去。
所以他決定想個法子,能讓身後那把刀的判斷再錯上一分,只要一分,要讓那把刀對袍中少年的身份更信上一分。
大內侍衛們帶著顫音狂喊著,向涼棚里持著那柄碧刀的瘦高中年人撲去。
此時三人分開,弩手們終於有機會圍了上來,看著渾身是血的泰焱,死一般的沉默。
看著場中滿身血污的泰焱,看著赤黑的血水將花白亂髮糾結在一起的老者,看著這位聲名遠揚的紅石反賊,看著那張蒼老疲憊的臉,劉名心中忽然一柔,眼前似乎出現了另一張臉,那個在十幾年前隨著舒無戲大帥來映秀給先生賀壽的粗魯大將,那大將談笑風生,意豪志壯,這兩張臉慢慢地漂浮著,然後慢慢融到了一處……
四周的弩手最為冷靜,雖被泰焱擲出的船板逼的有些散亂,卻仍是最先醒過神來,鐵青著臉快步趕到岸邊,舉弩亂髮,此時也顧不得準頭了。只聞弩箭破水之聲突突大作,過不多時,水面上浮起一團一團的紅水。不知借水遁的這幾名鐵衛,是誰能逃出按察院的這個局,又是誰在水底不能瞑目呢?
溫公公正自戰的心怯,見此良機哪肯錯過,身子像鬼魅一樣飄到泰焱身後,單掌直劈他的後背,不料泰焱似腦後長了眼睛,右手一擰橫棍便打。溫公公暴喝一聲,肥厚手掌似忽然間漲大數分,猛地捉住棍頭,一肘反彎將泰焱擊地噴出血來,正自狂喜,卻沒防著泰焱身下無聲無息的一腳。
劉名有些自嘲地想到,對於世人而言,百分之一的皇帝應該也比整個兒的按察院堂官要重要許多。
(眉漸蹙,身子已經拜倒)
於是檀溪的岸邊,便只見到三個奇快無比的身影在濕泥上,血水中,草屑間廝殺的場景。
他一抖腕。
(劉名下定決定開始賭這一把的時候,膝蓋已經彎了三分。)
※※※
那柄碧刀寒光一閃,涼棚內宛如久雨天空突然放晴,一道天光自那烏雲的間隙中打了出來,而天光閃過,林秋梧的頭顱已m.hetubook.com.com被斬落於地,在身軀上留下了一個詭異的血洞。
此時林秋梧與溫老公正在天上抱著安然無恙的少年人滿心歡喜,哪裡有空理劉名死活。而原本列陣以待的包圍圈也因先前的變故變得混亂,才給了泰焱近劉名身的機會,敵我混雜,弩手也不敢放弩了。
瘋三少斜身一飄,右臂輕割,刀光極細微不可察地閃了下,一名劍手的頸下寸許地便多了一個小血口。
身後來了位高手。
來的卻是泰焱。
瘋三少手中的刀碧光猛漲。
溫公公和林秋梧雖然受了重傷,此時卻不敢歇息,吃力無比地被手下扶著跟在他身後,二人此時尚不知今日這事內情,心底兀自忐忑不安,心忖雖說擊斃匪首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與驚了聖駕比起來,又是微不足道了,一路走著一路便在想呆會兒如何涕淚橫流地表忠心請罪狀,全是心不在焉。
不知誰悶哼一聲,正在急速遊走的身影忽然靜了下來,這極動而至極靜,大耗內力,鍾淡言終究不如晴川怒龍功力深厚,劍勢不由一絀,重傷之餘的泰焱卻似毫不刻意地一棍遞出。
……
※※※
因為他們是留著對付瘋三少的,即便不敵,也要拖住一些時辰。
呼呼風聲中,船舷板橫橫向岸上飛去,數丈長的木板帶著肆虐的火苗,又帶著晴川怒龍畢生功力,破空風響,火苗如同亂髮直刺四方,哪裡有人敢來阻擋,頓時,岸上空出一大片空地來。
那人凝招未發,意已先至,較諸當日易太極單劍闖梧院時的氣勢也不遑多讓,霸道處更勝一分。能與易太極匹敵的高手,又恰巧出現在檀溪邊上,欲一刀砍了他劉名的腦袋,除了瘋三少,還能是誰?
弩手們和其餘的侍衛們此時終於趕了過來。
劉名嘆了一口氣,喚幾個手下把他拉了回來,俯到他耳旁如此如此說了一番。溫公公臉色閃爍疑慮,猶自不信,直到按察院府官把小冬子的頭顱和屍身並在了一處,他細細一看,才悟過神來,滿臉恨色地盯了劉名幾眼,心神一松,卟地吐出一口氣,哀聲道:「險些嚇死咱家了。」雙眼一翻,竟是又暈了過去。
……
朝起於九天碧落,傳說中的那把刀,已經來到了身後!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居然還是受了傷的林秋梧、林副統領,身為皇帝近身侍衛的他心志最堅,事變突發,他卻能反應過來,從地上一躍而起。一雙鐵掌呼嘯而合,直拍那道青青幽幽,宛如水洗碧天的刀光。
……
而那條晴川怒龍,像一尊悲天憫人的神祇般站在那處,鮮血不停地從身上往濕泥地上滴著,赤紅染身,似落日映霞,無比壯烈。
石是瘋三少,明知他在京中,今日卻都不能將他引出,壓的他心中沉甸甸的。陰霾……則是泰焱之死。他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傻刀和江一草知道此事後會如何看待自己。
(此時他唇角的一絲嘲意方始初顯。)
斷劍卻未失魂,反自怪異無比地扭曲著彈了起來,化作了四條漆黑奪命的毒蛇,直刺一片碧光里瘋三少幽幽的雙眼。
「謝。」泰焱雖然不知道在自己臨死前,這位按察院的大堂官為何給了自己體面去死的機會,但隱隱有些感激。他有些吃力地舉和圖書起手臂,最後看了一眼這世上的藍天白雲,鐵掌一翻,噗的一聲拍在自己頭頂。
(想這句話的時候,那雙豐兒親手納的圓口布鞋的跟已經微微抬起。)
※※※
這一瞬間,空氣似乎變得凝滯起來,如水時光彷彿被施了定水咒,延緩而行。
「走!」
這隻是一瞬間的事兒。外圍眾人只聞得砰地一聲響,正在交手的三人便即分開。林秋梧滿面血水地站在左側,溫公公摸著胸窩不停喘著,嘴角滲出了血絲,泰焱的竹棍卻被他奪了過來,柱在地上,看著委靡不堪。
看著泰焱的屍身頹然摔在河岸上,眾人默然無語,劉名深吸一口氣,平靜道:「收拾一下,門下救火,弩營收隊。」眾人齊聲應是,便去打掃戰場,救助受傷的同僚。劉名看著河岸上的血跡,眉頭微微皺了下,便向涼棚下扮出一副堅毅忠貞狀的眾侍衛走去,涼棚里侍衛環繞中還坐著個袍中少年。
刀色如碧天一角,靜雅文秀。
今日的天空,像極了當年西山沙原上的天空,血紅血紅的。
……
他在賭身後這把刀到底會在自己和皇帝之間選誰。
而原本在船上的那幾名鐵衛,早已虎淚如傾,狂叫一聲,從船上跳入檀溪之中。
「留活口。」平日里時常佝著腰的劉大堂官,此時站的筆直,像一根標杆一樣。
……
泰焱劈手奪下身邊一個鐵衛手中的長竹桿,咯喇一聲從中斷開,丟下一個字,下一刻人已掠到了岸上的空地,腳尖一點,不作絲毫停留,身形便如蒼龍般縱至半空,竟渾不顧下方大內侍衛的兵刃在自己身上劃下深深傷口,雙手上下緊握竹條,舉至身後,帶著這勢不可擋的氣勢,向著躲在人後的劉名當頭打去!
一怨己,或許是被泰焱之死影響了自己的心神,竟在這等危險境地里放鬆了警惕,自大地以為瘋三少既然沒出手,便是不會來了,卻在此時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機會;二怨天,若自己不是天生不能習武,換作傻刀或是阿草任一從映秀出來的人,誰會在這把刀前除了引頸就戮別無它法?
他自然是不會跪的,負手淡看四周。這涼棚里四處過風,先前的血腥氣此時早已被河風吹散,棚外青青樹枝輕輕伸在搭棚子的粗黃竹上,色彩很是鮮亮。今日劉名心神耗損太過,此時背對河岸殘血,不見為凈,只細細看著涼棚背後清爽的景緻,才將心思稍微靜了下來。粗黃竹天天被風吹雨洗著,表皮上分外明亮,幾可反光,河畔樹多,所以黃竹映綠,格外有趣。
一刀斷了袍中少年頭顱。
「瘋三少!」
一生從未怨天尤人過的劉大堂官,在這生死邊緣,在這不及彈指,剎那時光里,終於有了小小的怨言。
雖說官兵殺賊,天經地義,這一聲嘆息未免來的太過怪異,怎奈何晴川怒龍之名幾十年來早已傳遍大江南北,今日圍攻他的這些朝廷侍衛,只怕小時在父母懷裡還曾經聽過他的故事——古道熱腸的山賊,血染黃沙的將軍,牧守一方的知州,直到今日晴川百姓還供著生祠的萬家生佛,卻忽然於世新元年叛出朝廷,投了紅石瘋三少——這是世上已經不多了的傳奇人物,難道就會死在這裏了?
※※※
膝蓋終於與濕地相觸,當他抬頭看著www.hetubook.com.com袍中少年驚愕地神色,痛聲喚道:「陛下……」時,這平滑如水,破空無風,遁于天地間的一刀,終於來了。
整個河岸之上掌風棍影刀聲相雜,連綿不肯斷絕,也不知響了多久……
刀鋒如天光乍現,閃逝無跡。
二刀便破了侍衛統領林秋梧掌風,殺之。
劉名必須站的直,因為他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對他的尊敬,甚至……是一絲歉疚。所以雖然他必須殺了這條怒龍,這條寧肯站著死,也不願趴下活的怒龍,但也不願讓他死在陰險的弩箭之下。
湛藍的刀光像一朵四瓣的花瓣一樣徐徐開放,一瓣花朵觸著一隻幻像中的蛇首。一連串輕低的撲撲聲后,劉名倚為屏障的四把殘劍,終於頹然無力地低下頭去。
好在此時林秋梧和溫公公終於誠惶誠恐地將少年皇帝交到了劉名手上,大內侍衛們立刻將劉名和皇帝層層圍住,而這兩位高手也顧不得向皇帝請罪,騰出手來加入了戰團,給了鍾淡言喘息之機。
泰焱將衣衫下擺撕掉,緊緊捆住自己胸肋間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靜靜說道:「趁機入水走,能走幾個,便是幾個。」殺氣盈身的紅石鐵衛們,正準備將皇帝殺死後轟轟烈烈地戰一場,忽聽此言,不由愣了一愣。
劉名不敢動,亦不知如何動。
劉名從塌垮的涼棚下吃力鑽了出來,滿臉鐵青地拂去自己頭上茅草,看著瘋三少遁去的方向,喚回了準備追擊的按察院府官,便開始料理這血腥的殘局。林秋梧死了,屍身被埋在涼棚下,頭顱卻在三丈地外躺著;劉名得力的四名劍手也有一人喪命;大內侍衛死了五人;冒充皇帝的小冬子也死了,而這些,全都是瘋三少突然出現後幾合之內的結果。
岸上兩個人影忽地衝天而起,閃電般向皇帝衝去,險險把皇帝抱在了懷裡。
……
此時任誰都知道,泰焱今日中了埋伏后,又連戰宮中院里三大高手,傷重體乏,又被弩營圍著,心中已拋了生念。想到此節,圍攻的人群中有人不禁發出一聲輕嘆。
他撲向籠在袍子里的少年面前,當頭欲跪。
鋥鋥幾聲清響,劉名門下的四劍終於殺到,四柄明晃晃的青鋒劍劍相疊,絞成了一面疏疏的劍網,就在劉名的背上架住了那神威莫名的碧落刀。趁著這一瞬,劉名就地一個打滾,滾到涼棚黃竹之旁。
竹棍如錘,一下便把那柄窄劍擊彎,實實在在擊在鍾淡言胸口之上,雖說力道稍減,他仍是一口鮮血撲地噴了出來。
劉名好生勉慰了大內侍衛數句,便有相干衙門抬著林秋梧的屍身走了。他遠遠看了會兒,這才感覺到後背的汗水漸漸冰了,蹲下身子,伸手撫平了那個血糊糊頭顱上不能閉上的雙眼。
正當眾人以為一場血戰難免時,碧落刀光再閃,支撐著涼棚的四根大黃竹齊刷刷地從中切斷,涼棚轟然倒下,亂飛的茅草中,瘋三少飄然而去。出乎眾人意料的倏然而去,正如全不在此局計算中的倏然而至……弩箭亂射俱都落在了空蕩蕩的空氣之中,嗤嗤響聲似是在給這位天下第一反賊送行。
※※※
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早被這刀意所懾,手足冰涼。
「抱歉沒能讓你活下來。」他看著小冬子那張稚氣未脫的臉,看著那張臉上驚怖和-圖-書夾雜著困惑的神情,緩緩說道。
……
……
眾侍衛已讓開了一條路,路頭前涼棚里袍中少年正在瑟瑟發抖,少年今日屢遭殺厄,自然駭的不行,此刻溫林二人正急著請罪,對著袍中少年下擺露出來明黃衫角叩拜不已。劉名看著身後的林溫二人跪倒在地連連請罪,不由覺得好笑,略帶嘲意想到:「原來跪的只是衣衫罷了。」
泰焱一聲悶哼,右手化掌為爪,深深插入燃著火苗的船舷板上,功力疾出,竟生生將那一長塊木板生生掀了起來,右臂一振,便把這塊火苗吞吐的木板向岸上擲去。
這把碧落刀本是皇宮裡的鎮宮之寶,在中土的北方紅石郡里漂浮了許多年,終於再一次在京師里出現。
抬眼處皆是天空,雲在何處,全憑天空所想。
……
小冬子的脖頸被一片凄艷的刀光橫橫切斷,頭顱被血水衝著飛向空中,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還保留著上一刻因劉大堂官跪拜自己而浮現的驚異神情。
溫公公急火攻心昏了過去,此時醒過來后,便開始哭天喊地地在河畔濕地上爬著尋找皇帝的龍頭。他左臂被泰焱偷襲廢掉,胸口又中了一腳,本就是傷重之身,加上此時以為皇帝已死,心神早已恍惚,花白頭髮像廟裡的夜叉鬍子一樣四處潦草翹著,傷痛不堪下涕淚橫流卻忘了擦拭,看著可憐無比。
而溫公公在袍中少年頭顱飛起的一剎那,早已癱軟在地,失神失語,死活不能自知了。便是這麼一剎那間的失神,卻救了溫公公一命。
刀光漸彌。
三刀再出,圍攻上來的侍衛數個腦袋齊齊飛向空中,血水像雨一般地潑灑著,只在涼棚里留下幾具無頭屍身。
劈劈啪啪的一陣驟響,泰焱和鍾淡言在半空中不知過了幾招,劍鋒與竹棍擊打之聲直震人心,甫一落地,鍾淡言手腕一扭,劍尖又極怪異地刺向泰焱面門,泰焱左手一捺,棍頭一翹,將劍尖磕開,橫棒便打……電光火石間,兩個人出手如風,險像環生,泰焱身上又多了幾處新傷,鍾淡言脛骨也著了一棍。
「何樹言。」
劉名此時腦子裡也在想別的事情,別的人。
美麗的檀溪岸邊,無數的血污屍體把這林水相依之地打扮的分外詭異,風景不復舊時。蕭如姑娘的花舫已經慢慢燃了起來,不知落在這位京師最紅清倌人的眼裡,這黑煙可算裊裊?
無暇再想,於是他只有賭。
鮮血就從這個口子里噴了出來,噴濺到了涼棚的茅草頂。
碧落一出,便如天空一般威不可測。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盼著瘋三少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年前與江一草暗自琢磨,知道了何樹言的身份后,他足足用了四個月的時間才設了今日這樣一個局,為了逼真,除了極少數幾個心腹外,他是誰也沒敢告訴,好不容易說服皇帝舍了心愛的女子,連收服不足一月的弩營也投了進來……可花了這大的功夫,沒想到瘋三少居然還不肯出手。
但此時,劉名卻忽然在黃竹上面看到了很奇怪的一抹亮光。
更出人意料的,他竟緊接著將手中的少年向岸上遠遠擲去,少年被籠在袍子里的身子在空中高高地劃出一道弧線,引得岸上眾人一片嘩然,驚呼者有之,欲施輕功躍救者有之,暗自祈禱的人更多……包圍圈亂象頓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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