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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梅香

作者:原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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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已倦 花又明

8、心已倦 花又明

顧秋寒心中暗笑:「這夥計做事倒一絲不苟,沒銀子給我,拿葯來充數。」當下把葯丟在床上,過去拍開木天雄穴道,罵道:「狗賊,我且饒你不死,改日到了皇上那裡,可就沒這麼便宜了,快滾。」木天雄如獲大赦,飛也似的跑了。
顧秋寒的武功固然不差,更且想到自己蒙冤變成兇手,被胡惟庸及其黨羽一步步逼向絕境,如今找到遺表,即將翻身,卻又遭木天雄大舉伏擊,眼看身陷重圍,難以逃生,不由得動了真火,若在以往,他是不會輕易對這些朝廷差官下殺手的,可今天乍一出手,便連傷數人性命,其心情可想而知。正所謂一人拚命,萬夫莫敵,木天雄驚懼於他的武功,也便不足為奇了。
夥計道:「些許傷葯,哪用這麼多銀子?掌柜不在,我又沒有碎銀找還你。」顧秋寒笑道:「剩下的買你這張床板。」夥計這才會意,原來他是要用自己的床板把夫人抬走,可算上被褥,也不值幾個錢,掂掂手上的銀子,還是相差太多了。他又配了幾副葯,大大小小包了十幾個紙包,遞給顧秋寒道:「這些葯,足夠尊夫人服用三天了,如不見好轉,只管來取。」
劉璟沒有輕功,遠遠落在後面,沈碧紗走走停停,眼看顧秋寒沒了影蹤,急得她連連頓足。劉璟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擺手道:「不……不成了,累……死我了……」雙手扶著膝蓋,躬身急喘。沈碧紗看著顧秋寒逸去的方向,納罕道:「他總是這樣,不說明白就走,也不知他想通了什麼?」劉璟道:「他……大概想到……畫像……被藏在哪了。」沈碧紗道:「可是寶訪公塔不是被他找遍了嗎?怎麼還去那裡?」劉璟只是搖頭,不再說話,體力稍復,便和沈碧紗一道往神烈山走去。
顧秋寒興奮之餘,注意到劉璟的漠然,問道:「怎麼了?有了這份遺表,便可以為尊府報仇了,你不歡喜嗎?」劉璟笑了笑道:「沒什麼,這份遺表,怎樣才能送到皇上手中?」顧秋寒笑道:「這次是貨真價實的,交給張大人便可以了。」
到得張敏中府外,顧秋寒叩開大門,過去因為公事,顧秋寒曾來過這裏,門丁認出是他,吃了一驚,聽他說求見大人,暗暗咋舌道:「這小子來投案嗎?」急忙報了進去。
眾校尉擎刀在手,伺機而動,木天雄退到哪裡,都會有幾把刀從旁邊刺出助戰。顧秋寒殺得性起,早已不把他們當作深得皇上寵信的大內校尉,舉手投足間,便將助戰之人斬斃刀下。不到一頓飯光景,天井之內已是屍橫遍地,到得後來,木天雄所經之處,眾校尉紛紛躲閃,不敢再以自身性命去試顧秋寒的膽量。
這個時候,他對張敏中自然感激涕零,親自沏了壺茶,將張敏中按坐在椅上,賠笑道:「張大人該知道,劉基與我素來不睦,真沒想到,他臨死還要咬我一口,唉,這要是給皇上見了,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他將遺表撕個粉碎,舉起右手,信誓旦旦的道:「胡惟庸對皇上忠心耿耿,但有異心,天誅地滅。」
院內狹小,廝殺中的五人常常相互交錯,顧秋寒和沈碧紗在拚鬥各自敵人的同時,也能互相支援,有時位置一轉,索性|交換對手,顧秋寒刀光連閃,改為攻向焦正和苑風。在靈谷寺外,他跟二人曾有過一戰,那時為免背上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處處留情,然而此時非彼時,在他的全力施為之下,焦、苑二人也吃不消了。
木天雄越打越感到吃力,心中飛速盤算:「如此下去,豈不要給顧秋寒那小子拉去做了墊背?當務之急,須得擺脫糾纏,才好亂箭將他們射死。」惡念一動,便即有了主意,沈碧紗手無利器,挨她一掌又能如何?想到這虛晃一招,賣個破綻,前胸登時著了一掌。木天雄本來的打算是硬受一掌,借沈碧紗的掌力飛退,一下子便可跟她拉開距離。沒想到沈碧紗雖為女流,內功卻絲毫不差,這一掌直打得他口吐鮮血,身不由主的倒飛出去,直撞入人群之中。m.hetubook.com•com不管怎樣,他的目的是達到了,當下強忍傷痛,向屋頂喝道:「放箭!」
走在街上,一個個如同遊魂野鬼,提不起半點精神。顧秋寒垂著頭,自己瘦長的影子映在地上,看起來無比落寞。正行之間,他忽然停下腳步,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影子,便好像發現了什麼古怪似的,臉上的表情也是瞬息萬變。沈碧紗和劉璟不明所以,只得駐足道:「怎麼了?」顧秋寒抬起一隻手,示意二人不要作聲,過不多久,他突然大笑道:「哈哈,我想通了!走,我們到寶訪公塔取遺表去。」不待二人詢問,他像發瘋一般,拔腿就跑,二人慌忙隨後追趕。
張敏中呵呵笑道:「相爺言重了,下官正是不信那鬼話,才將此表獻給相爺,請相爺妥善處理。沈碧紗傷重不治,剩下的顧秋寒和劉璟已被下官穩住,如今正在舍下等候消息,相爺可遣木檢校前去抓捕。」
劉璟抱著沈碧紗,顧秋寒拖著木天雄,眾校尉不敢阻攔,讓開一條道路。出門之後,顧秋寒沿街而行,直走了三里多遠,見街邊有家藥鋪,便點了木天雄穴道,揮刀砍斷門閂,破門而入。
顧秋寒睚眥欲裂,抱住沈碧紗,將她甩向後面。沈碧紗的外衣被射得千瘡百孔,再給顧秋寒一甩,懷裡的畫像登時滑落到地上,展開一角,恰好露出沈碧桃那張姣美的臉。木天雄一眼瞥見,大吃一驚,心道:「傳說中藏有劉伯溫遺表的畫像,果然給他們找到了!」當下大聲疾唿:「繼續射,射死他們!」
劉璟不再說話,走到塔影頂端,仰頭觀察天上的月亮,半晌之後,向前邁出幾步,再結合塔身高度和月照,在地上劃出個井口大小的圈子,道:「便在這裏。」三人一擁而上,挽起袖管,熱火朝天的挖了起來。
「貨真價實?」劉璟似乎另存異議,但見二人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許是不忍壞了他們這份得之不易的好心情,便沒有說下去。
顧秋寒有沈碧紗擋箭,趁機抓住苑風,向沈碧紗身前擲去。苑風身在空中,失卻重心,手臂運轉不靈,轉瞬間便被射成刺蝟一般。顧秋寒再一刀砍殺無暇旁顧的焦正,如此一來,屋頂的校尉更不會留情,霸道異常的三棱倒錐箭,有如疾風驟雨般撲向二人,沈碧紗赤手空拳,已無法抵擋,很快便身中數箭,搖搖欲倒。
上面的校尉個個拉得弓如滿月,早已等待多時,聽他這一聲號令,卻又顧慮到焦、苑二人跟顧秋寒纏在一起,亂箭射出,勢必會殃及到他們兩個。
夥計道:「公子扶她去床上躺一會兒吧。」那是他睡覺臨時搭起的木板床,十分簡陋,但比躺在地上確要舒服得多。顧秋寒想起適才對這夥計的蠻橫態度,心下好生過意不去,拱手道:「多謝小哥,適才……」夥計截口道:「咳咳,先別說了,尊夫人危在旦夕,換成誰能不急?」他見顧秋寒對沈碧紗萬分關切,還貼在她腮邊說話,便把二人錯當成了夫妻。顧秋寒也不分辯,和夥計一起把沈碧紗抬到床上,蓋好被子。夥計嘻嘻笑道:「幾位只能待到天亮,免得掌柜來了,又要罵我。」
木天雄無法甩脫顧秋寒,心下不免焦躁,「這小子死纏爛打,屋頂的弓弩手不敢放箭,這卻如何是好?」心虛之下,章法愈亂,肩頭皮肉被顧秋寒一刀挑破,鮮血直流。
看看天色,顧秋寒雖心情迫切,卻實在不好打擾張敏中休息,便道:「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起個大早,在張大人入值前,我們去侍郎府門外等他。」自從攤上這件官司,顧秋寒便沒有一夜睡得安穩,對於這一天,他盼了太久太久!
木天雄身形急轉,並指戳向顧秋寒肋下,焦正和苑風則迎住沈碧紗,五個人分成兩對兒,大打出手。顧秋寒這時怒火衝天,對木天雄這位都督府檢校也毫不留情,一口氣連攻十余刀。木天雄左躲右閃,從一名校尉手中搶過秀春刀,反手一撩,斬他右手手指。顧秋寒刀柄收轉,砸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刀尖低了下去,刷刷兩刀,疾刺胸前。木天雄見他刀勢凌厲,只得退讓,心下暗驚:「傳說這小子曾經在江湖廝混,練就一身好武藝,今日看來,果然非同小可,難怪焦正、苑風幾次三番給他逃了。」
顧秋寒額頭冷汗涔涔,重圍之下,又有弓弩助陣,三人還能逃得掉嗎?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這般命苦,剛剛迎來的轉機,似乎也在這一刻失去了應有的價值。他儘力保持著鎮定,把心一橫,「有死而已,跟他們拼了!」雙掌飄飄,飛身撲向木天雄。幾名校尉上前一步,將木天雄擋在後面,幾把秀春刀一齊砍來。
顧秋寒接過沈碧紗,把秀春刀交給劉璟,道:「你看著他們。」他斬斷了箭桿,箭鏃卻仍在沈碧紗體內,他知道箭鏃上有倒齒,若生生拔出,必會帶動一大塊皮肉,反會加重沈碧紗的傷勢。與上次不同,這次她中了五箭,性命垂危,只怕難以承受,唯一的辦法,便是讓箭鏃透過她的身體。顧秋寒一手攬著她粉頸,一手抵住剩餘的一截箭桿,卻又狠不下心。眼看沈碧紗雙目緊閉,嬌軀瑟瑟發抖,傷口不斷湧出鮮血,當下把心一橫,附在她耳邊道:「會很痛,你忍忍,無論如何也要堅持著活下去。」不知沈碧紗是否聽到,鼻子裏面輕輕「唔」了一聲。
劉璟心中疑竇叢生,搖頭道:「向他求畫的是先父,當時又沒明說要他給你姐姐畫像,他怎會自作主張?」顧秋寒對沈碧紗的說法也並不贊同,馬文璧知道劉伯溫身體欠安,若到了應天,豈有不去探望,而直接找沈碧桃的道理?不過這時,他也無心思索個中情由,將指甲中的泥土剔掉,輕輕劃開畫像一角。
顧秋寒雙掌連拍,但聽丁丁當當一陣亂響,幾把刀相互撞擊之後,紛紛偏轉。顧秋寒不待落地,一腳踢中面前那校尉下頜,接著左足收轉,右足飛起,又將身側一名校尉踢翻。他雙腳甫一沾地,便即雙拳齊出,砰砰兩聲,兩名校尉小腹早著,彈丸似的倒飛而去。木天雄雙掌在他們腰間一托,止住去勢,但顧秋寒起了殺心,這兩拳力道極大,兩名校尉吃受不住,軟軟的坐倒在地。
顧秋寒又把遭遇埋伏,挾持木天雄作人質才得以脫身的事說了,張敏中聽罷連連搖頭,憂心忡忡的道:「你放走木天雄,他一定會去稟報胡惟庸,以胡惟庸的老謀深算,料定你現今乃戴罪之身,無法見到皇上,卻不知他會不會想到,你將假我之手,讓皇上見到這份遺表?」
顧秋寒激動萬分,這些鮮為人知的內幕,足以置胡惟庸于死地了,自己含冤多日,終於迎來了翻身的機會!沈碧紗手捧姐姐的畫像,淚流滿面,喃喃自語道:「姐姐,你的一片苦心終於沒有枉費,胡惟庸狗賊必將受到嚴懲,你可以安息了。」只有劉璟一言不發,面色凝重的盯著那份遺表,揣摩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顧秋寒力運掌心,內勁一吐,「噗」地一聲,一枝利箭穿透沈碧紗身體,釘在後面牆壁之上。沈碧紗的臉上在這一瞬間血色全無,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顧秋寒忙抓起瘡葯,以最快的速度敷在她前後傷處。接下來第二枝,第三枝……顧秋寒如法炮製,將一枝枝利箭從她體內逼了出去,再敷上瘡葯,細緻包紮。
張敏中親自出迎,見沈碧紗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板上,便知三人遇到了麻煩,急忙令家丁幫忙,將她抬了進去。張敏中引眾人到一處空房,先把沈碧紗安置好,屏退家丁,這才問道:「昨晚見面時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顧秋寒從懷中取出遺表,雙手奉給張敏中,激動的道:「大人,胡惟庸的罪狀找到了!」張敏中大喜過望,接過來迅速看了一遍,不由深吸一口冷氣,頷首道:「誠意伯果然厲害,這些罪狀一經查實,胡惟庸難逃法網。」
木天雄尋思顧秋寒以屍體擋箭,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若能將這幅至關重要的畫像搶到手,獻給胡惟庸,便屬大功一件,即便給顧秋寒和*圖*書逃了,也可高枕無憂。當下順牆角靠到近處,飛身疾撲,將畫像抄在手中。
三人一路上談笑風生,心情歡暢已極,直到進了院子,他們還沒停止說笑。可是顧秋寒臉上的笑容很快便僵住了,他停下腳步,豎起耳朵,隱約聽到一種沉沉的唿吸聲。
二人細加思尋,不禁拍手叫絕,都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被你琢磨透了!」一時間信心暴漲,哪裡還耐得住性子?劉璟道:「不必等了,按照現在塔影的方位,可以推算齣子時會轉移到哪裡。」顧秋寒大喜,「二公子若有這種本領,那自然最好不過。」
冬天的泥土十分堅硬,徒手挖掘,進展緩慢,直過了二更天,才挖出一尺多深。稍適休息,三人又迫不及待的繼續挖掘,一個個揮汗如雨,指甲也斷了幾根,卻都是無怨無悔。再挖一尺,一幅濕漉漉的捲軸漸漸呈現出來,三人俱都瞪大了眼睛,心砰砰直跳,為了這個東西,他們實在經歷了太多的波折,如今成功在即,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可是路過幾家客棧,顧秋寒都沒有停,劉璟奇道:「我們現在去哪裡?」顧秋寒道:「張大人已經起床,準備早朝了,我們這便去他府中,把遺表交給他。」劉璟笑道:「無論什麼事,你總能籌劃得滴水不漏,讓你在刑部做令吏,實在是大材小用。」顧秋寒嘆道:「若真能滴水不漏,又何至今天這種地步?」劉璟道:「那是你喝醉了,否則兇手沒這麼容易嫁禍給你。」顧秋寒嘆了口氣。
顧秋寒探手拿住一校尉脈門,力貫指尖,那校尉痛得「哎呀」一聲,顧秋寒奪下他的秀春刀,順勢一抹,血光飛濺中,幾名校尉應聲而倒。這一連串動作,皆在瞬息之間完成,顧秋寒雙目染赤,刀尖直指木天雄。沈碧紗這時回過神來,飄身掠到顧秋寒身側,雙掌齊出,護住他周身要害。
木天雄料想拿自己的身份已壓不住顧秋寒,顫聲問道:「你待怎樣?」顧秋寒瞥一眼沈碧紗,見她周身浴血,奄奄一息,不過所中數箭均非要害,尚且有救。便道:「送我們離開,可饒你不死。」木天雄不敢不從,道:「你是條漢子,說話可要算數。」顧秋寒道:「你放心,我要取你性命,也不急在一時。」刀光閃處,將沈碧紗身上箭桿齊齊斬斷。
木天雄見對手換成手無寸鐵的女子,心下暗暗竊喜,可是一交上手,才知自己高興得太早,這哪裡是個女人?分明就是個索命的無常!她忽左忽右,掌影萬千,身法比顧秋寒還要詭異,當真防不勝防。
「顧公子,老夫等你多時了,怎麼樣,是束手就擒,還是負隅頑抗,你自己決定吧。」顧秋寒望了過去,見人叢之中,站著一名年過半百的老者,正是大內親軍都督府檢校木天雄,一左一右,侍立著「鐵腿」焦正和「鬼影」苑風。苑風大概仍記著「醉花陰」之辱,惡狠狠的瞪著顧秋寒,像要把他生吞了一般。張敏中的擔心轉眼成了現實,木天雄親自出馬,可見胡惟庸確實已經坐不住了,這次的抓捕只准成功,不準失敗。
不出顧秋寒所料,木天雄脫身之後,立刻飛報胡惟庸,揀緊要的跟他一說,胡惟庸登時也大為驚恐。他並不知道遺表上都寫著些什麼,但是僅憑遺表為劉伯溫所書,他便不敢掉以輕心,那是說什麼也不能落入皇上手中的,否則非但自身性命堪憂,滿門老小也將受到株連。他想到顧秋寒無法面聖,必會請一位有入朝資格的官員代辦,而這個人,非張敏中莫屬。他立刻令木天雄回都督府,召集大內校尉,埋伏在皇城四門附近,一旦發現張敏中,便逮捕入獄。木天雄跟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回想起顧秋寒那句「到了皇上那裡,可就沒這麼便宜了」,他便不寒而慄,當下火速回府,照胡惟庸的吩咐,安排好人手。
睡夢中藥鋪夥計驚醒過來,見此情景,張口便要唿救。顧秋寒將木天雄丟在地上,一個箭步竄到那夥計面前,刀尖一指道:「想活命便給我老實點,瘡葯在哪?」夥計https://m.hetubook.com.com向葯櫃一指,道:「那……那裡……」顧秋寒道:「拿過來,越多越好。」夥計見他一副兇相,哪敢違拗,去包了一斤瘡葯給他。
顧秋寒心弦猛震,頓足道:「千算萬算,卻忘了這個!」胡惟庸當然想得到,上次的引蛇出洞之計,已經讓胡惟庸察覺他們是一夥的了,現在,胡惟庸必會不顧一切的阻止張敏中入朝。大內親軍都督府的特殊之處,便在於其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而不必經由三司。張敏中官至刑部侍郎,頂多也就是暫且保住條性命,木天雄有權將他收監,然後和胡惟庸一道,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徵得皇上同意,便可處斬。顧秋寒愈想愈怕,悔不該為了一句承諾,放走木天雄,恐怕現在胡惟庸已調兵遺將,埋伏在皇城周圍,只等捉拿張敏中了。
沈碧紗獨斗焦正和苑風,身法輕靈如燕,指東打西,遊刃有餘。顧秋寒偷眼瞥見,精神登時為之一振,忖道:「如此最好,跟這幾個當官的纏鬥一處,房頂的弓弩手便不敢放箭,若能將木天雄擊殺,即便要死,也不賠了。」想到這刀勢一緊,連環斬出。木天雄的武功,倒不比焦、苑二人強過多少,只因其善於鑽營,又依附了胡惟庸這個靠山,才坐上都督府檢校的位子。在顧秋寒猛攻之下,不免手忙腳亂,一退再退。
過不多時,張敏中被引入書房,向胡惟庸見禮。胡惟庸見他春風滿面,心下奇道:「難道他已將遺表呈給皇上了?不可能,哪有這麼快的道理?莫非顧秋寒所託之人不是他?可滿朝文武大多與我交好,餘下的除他之外,哪個還敢這檔子事?」
「快走!」他猛的轉過身,挽起二人便逃。與此同時,房屋的門窗一齊被人踢開,一條條黑影從裏面穿出,包括屋頂、大門外,俱都伏兵四起,三個人被牢牢困在了垓心。毫無疑問,在他們東奔西走的時候,大內校尉找上門來,一個個刀劍出鞘,房頂上架起一排排的強弓硬弩,瞧這陣勢,只怕插翅難逃了。
那夥計見沈碧紗一名女子,竟要承受如此痛苦,不免動了惻隱之心,說道:「她傷這麼重,只敷瘡葯怕是不成,我再找些內服的給她。」顧秋寒道:「如此最好,葯錢一併算給你。」夥計點亮蠟燭,生起炭火,配了副葯,放在炭火上煎好,遞給顧秋寒。沈碧紗這時已經昏暈,顧秋寒只得捏開她牙齒,將湯藥一勺勺的灌進去。
張敏中道:「事不宜遲,我趁天還沒亮,這便動身。」顧秋寒神情黯然,搖搖頭道:「來不及了,胡府就在西華門附近。」眾人聞聽此言,俱都百念皆灰。
劉璟無不擔憂的道:「你還真放虎歸山?」顧秋寒拍了拍胸脯,笑道:「有了這個,很快便叫這群狗賊人頭落地,又何必髒了咱們的手?」劉璟一想不錯,便不再饒舌。顧秋寒又謝過那夥計,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起床板,出了藥鋪。劉璟以為顧秋寒要找客棧把沈碧紗安頓下來,所以也不多問,跟著顧秋寒的腳步一路行去。
顧秋寒萬沒想到他還會送上門來,大喝一聲:「來得好!」丟下兩具屍體,貼地一滾,砰砰兩腳踢在木天雄腿彎處。木天雄一心搶這畫像,又要提防不生眼睛的箭矢,被顧秋寒踢個正著,撲通跪在地上。顧秋寒一把揪住他髮髻,橫刀勒在他頸間,哈哈笑道:「莫非木檢校對沈姑娘傾慕已久,為了這幅畫像,命也不要了?」木天雄嚇得面如土色,慌忙喝道:「住手,都住手。」他便不說,屋頂的校尉也不敢再放箭了,漫天飛蝗終於停了下來。
正狐疑間,只聽張敏中笑道:「下官冒昧前來,乃是有件禮物要送給相爺,相爺見了,一定開心。」胡惟庸不知他這是真心話,還是故意嘲弄自己,不動聲色的道:「什麼禮物?」張敏中從袖中抽出一卷竹紙,呈給他道:「劉伯溫詆毀相爺的遺表。」此言一出,胡惟庸「啊」的一聲,急忙接了過來,展開一看,不由得面色大變,心道:「劉伯溫這匹夫果非一般,居然對我的事了如指掌,這若hetubook•com.com是給皇上看到,我還有命嗎?」
胡惟庸大喜若狂,當下對張敏中深信不疑,道:「張大人明辨是非,可欽可敬,今日之恩無以為報,日後張大人但有所請,只管開口。」張敏中道:「還要仰仗相爺多多提攜。」胡惟庸道:「那是自然。」心中卻得意萬分,暗想:「平日里裝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到頭來,還不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木天雄大怒,又喝道:「違令者斬!」眾校尉無奈,弓弦響處,亂箭齊發,雨點般射了下來。沈碧紗嘗過苦頭,知道大內校尉的連珠箭十分厲害,顧秋寒與焦、苑二人激戰正酣,如何躲避得及?當下飛身而起,手抓腳踢,替顧秋寒撥擋亂箭。焦正和苑風見同夥只管亂射,完全不理自己二人死活,心中又驚又惱,雙雙撇下顧秋寒,揮刀撥打。然而屋頂上面箭如流星,一波未歇,二波又至,兩個人顧此失彼,很快便都腿上中箭,腳步踉蹌。
正在這時,刺斜里忽地奔出二人,到顧秋寒身側停下,卻是劉璟舉著一名校尉的屍體,來替他擋箭。這下提醒了顧秋寒,忙抓起焦正和苑風的屍體,一併擋在身前。木天雄並不知道遺表已被取出,一面喝令繼續放箭,一面指揮校尉去搶畫。在他脅迫之下,眾校尉只得冒著箭雨,向沈碧紗逼近,才至中途,便被盡數射倒。
二人趕到寶訪公塔時,只見顧秋寒滿頭大汗的坐在地上,身前有個淺坑,再看他雙手沾滿泥土,幾如鬼爪相似。
顧秋寒點頭稱是。他守在床前,直到了五更,沈碧紗仍昏睡不醒,眼看天將破曉,總不好連累了夥計,便探手到懷裡摸了摸,還剩一錠大銀,索性都塞給那夥計,道:「多有打擾,告辭了。」
木天雄走後,胡惟庸如坐針氈,既無睡意,又無心入朝,只盼木天雄早有好消息報來。直到上朝時辰將近,不能再等,他才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卻有家丁來報,稱刑部侍郎張敏中求見。胡惟庸驚訝萬分,尋思道:「他不進宮,卻來找我做什麼?」遂到書房相候。
顧秋寒顫抖著雙手,將捲軸捧起來,再展開,一位絕色麗人頓時跳入眾人眼帘。「是姐姐!」因過於激動,沈碧紗的聲音都變了。不知這幅畫像在地下埋了多久,保存得相當完好,只因為潮濕,畫面上的色彩略微有些脫落,留下一塊塊絪縕的痕迹。畫上有題字,「洪武乙寅三月辛酉,馬琬文璧作。」與顧秋寒所見馬文璧其它畫作不同的是,題字後面並沒有加蓋印章。
沈碧紗問道:「你在幹嗎?」這時的顧秋寒滿面春風,笑容掩藏不住的蕩漾在臉上,道:「我們沒帶鍬鎬,用手四處亂挖,不是辦法,還是等到夜半子時,得到準確的方位再動手吧。」劉璟道:「你是說畫像被埋在地下?」顧秋寒得意的道:「我終於明白了,『夜半子時,寶訪公塔頂』,其實是說子時時分,塔影頂尖所指的方位,只有這樣,時辰才有了真正的意義。」
三人小心翼翼的將畫像分成兩片,在絹帛之間,果然夾著一張薄薄的竹紙,三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歡唿。顧秋寒將竹紙捧出來,比當年捧聖旨還要恭敬、謹慎,三顆腦袋擠在一起,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儘管過了五年,紙張卻絲毫不顯陳舊,上面密密麻麻,列舉了胡惟庸數十條罪狀,如派林賢下海招倭;派封績稱臣于元嗣君,請出兵為外應;令李存義、楊文裕說李善長謀逆;指使御醫在劉基葯中下毒;收納亡命等事,連韓國公李善長、吉安侯陸仲亨、平涼侯費聚、延安侯唐勝宗等。
二人攜手而行,到了西華門前,胡惟庸尋得木天雄,向他吩咐一番,自己則同張敏中一道上朝去了。
劉璟奇道:「三月辛酉,先父已不能行動,不久便返鄉了,馬文璧幾時又到了應天,為沈姑娘作畫?」沈碧紗道:「也許馬文璧直接找到姐姐,給她作了這幅畫像吧?」看到這幅畫像,最激動的人非沈碧紗莫屬,哪裡還有閑暇尋思別的?只管拿雙霧濛濛的眼睛,反覆審視畫中的親人,那表情既欣慰,又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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