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月冷梅香

作者:原秋語
月冷梅香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10、花非花 霧非霧

10、花非花 霧非霧

顧秋寒神色一黯,嘆道:「算了,在證實你果真便是老杜之後,我已能猜到她的身份了。」杜橫無動於衷的直視著他,不發一言。
開個玩笑,因為接下來將要探討的,是個十分沉重的話題——春冰薄,人情更薄;江湖險,人心更險!
沈碧紗道:「她給我一枚宮裡的金牌,讓我趁夜出城,帶你遠走高飛,還幫我雇好了馬車。」
「武功路數?」顧秋寒回想著老杜與搜魂六鬼那次交手,只用手上的馬鞭作兵器,哪能瞧出路數?後來因為十三,自己曾跟他過了幾招,那是最切身的接觸了,當時只感覺老杜出手甚快,招式巧妙,幾下便將自己摔到一旁。突然之間,他眼中神光大熾,跟老杜過招時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之中。他猛的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他是誰了!」起身便走。夏歸橋驚詫莫名,只得送了出來。
眾所周知,朱元璋在登上帝位后,一直對迫害開國功臣樂此不疲,原因只有一個,誰影響了他的集權,誰就該死。可是胡惟庸死後,朱元璋敕諭廷臣說:「國家罷丞相,設府、部、院、寺,分理庶務,立法至為詳善。以後嗣君,其勿得議置丞相。臣下有奏請設立者,論以極刑。」可見,朱元璋認為對皇權真正構成威脅的,不是胡惟庸,而是這個在中國歷史上延續了將近兩千年的丞相制度。
顧秋寒當然只想跟十三結為眷侶,卻不明白為何要等?「為什麼?」他胸口一悶,幾乎是叫了出來,「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你的身份,你的住址,甚至包括你真正的名字,我都不知道。現在胡惟庸已經受到嚴懲,你還不能告訴我嗎?」
當然,她的計劃並非天衣無縫,顧秋寒也曾懷疑過畫像和遺表是否存在,但因為他對十三的信任,疑問最終不了了之,他還是被十三一路牽著,成為剷除胡黨的利器。在朱元璋父女原有的計劃中,成功之後,作為棋子的顧秋寒必須死,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她竟悄然愛上了顧秋寒,為此她苦苦哀求父親,朱元璋也終於答應她,只要顧秋寒不知道這些隱情,便可放過他。十三在感激父親的同時,卻又生出另一種煩惱,要想瞞住顧秋寒,便須遠離他,甚至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麼佳期歡夢,要到幾時能圓?
十三臉色慘白,被他逼問得無言以對,抱胛冷笑道:「不明白你在胡說些什麼。」顧秋寒凄然一笑,道:「你怎樣對付胡惟庸,與我無關,但我被卷了進去,至少你該讓我知道真相吧?」十三氣道:「你這個人簡直就是一根筋,難道你不明白,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無益?」忽聽窗外有人說道:「既然他已猜出個大概,你便不妨都告訴他吧。」十三面色一變,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隨著腳步聲響,朱元璋緩步而入,顧秋寒急忙跪倒叩拜。朱元璋年過半百,卻仍精神矍鑠,炯炯的目光在顧秋寒臉上一掃,坐下道:「起來吧,十三,你跟他說。」十三連連搖頭,「不,不,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告訴他的,讓他走吧。」向顧秋寒連使眼色,焦慮之情畢顯無遺。
顧秋寒從侍衛房出來,並沒有離宮,而是向更深的宮院走去。
小顧參加工作之後,便與從前那些狐朋狗友逐漸疏遠了,唯一持續發展的,只有一個梅大官人。但是這個他最信賴的朋友,最終還是褻瀆了「朋友」這兩個字,不過小顧表示理解,「朋友之義,敵不過父子情深」嘛。但他是否理解了十三公主呢?十三也是為了父親,以及朱家千千萬萬的後代子孫們。
「哦?」張敏中似乎記不起來了。顧秋寒提醒他道:「大人宣罷聖旨,胡惟庸說聖旨有假,木天雄便要搶奪聖旨,結果被大人身旁那侍衛摔倒……」聽到這裏,張敏中「噢」了一聲,道:「那是杜橫。」
顧秋寒捏著十三的手指,笑道:「你這纖纖玉指,竟然把武藝出眾的梅大官人送上了黃泉。」十三不明所以,抿嘴笑道:「也許,我註定是你命里的福星吧?」顧秋寒柔聲道:「正因為此,我再也不能放你離開了,讓你這輩子都留在我身邊,做我的福星,好不好?」十三眉目間閃過憂慮之色,勉強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可是現在不成,想跟我在一起,你必須有足夠的耐心,或許一年,或許幾年,我保證非你不嫁,你也要答應我……」她咬了咬嘴唇,說道,「你也不能娶沈姑娘。」
便在這時,一條嬌小的人影從遠處跑來,顧秋寒餘光掃處,竟是十三!她來得實在不是時候,顧秋寒乍見到她,又是激動,又是歡喜,這一分神,體內真氣催動得慢了,便覺一股強大的力道從梅倦生雙掌傳來,胸口一悶,嘴角流出和_圖_書一絲鮮血。
只聽朱元璋道:「你猜的沒錯,胡惟庸一案,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沈碧桃畫像、劉伯溫遺表,都是十三找人偽造的。」顧秋寒點了點頭,沈碧桃畫像上面沒有馬文璧印章,遺表上面並非劉伯溫筆跡,只有偽造的才合乎情理。他道:「當時我看畫像色澤鮮艷,不像久埋地下的樣子,感到奇怪,卻沒想到有假。這麼說皇上對胡惟庸的罪行早已了如指掌?」
待那軍士走後,顧秋寒笑道:「叫你『老杜』,應該沒錯吧?」杜橫淡淡說道:「顧大人不是要帶我去抓人嗎?怎麼對我的稱唿感起興趣來?」眼前這名身材高大,儀錶堂堂的直駕侍衛,與那相貌猥瑣,佝僂著身子的車夫簡直判若雲泥,如果不是顧秋寒突然想起他摔倒木天雄的手法,與那日摔開自己時一模一樣,還真看不出破綻。顧秋寒道:「你相貌可易,武功卻無法改變。」說著抓住杜橫的手,向懷裡一帶,再向外一摔,哈哈笑道:「你還不承認嗎?」
顧秋寒辭別夏歸橋,打馬直奔刑部署衙。胡惟庸已遭凌遲,案子卻遠沒有結束,朱元璋誓要一查到底,張敏中等人便不得不日夜操勞,這一個多月來,總是很晚才回家。
那之後的第二天,十三帶老杜去放顧秋寒和沈碧紗,不承想看到山下的顧秋寒進了玉梅山莊,十三才知他已脫身古墓,當即編造一堆謊言,並在顧秋寒離開玉梅山莊時,裝作碰巧相遇。她發現顧秋寒在短時間內,很難想通「夜半子時,寶訪公塔枯」那九個字的深意,便直接提醒他,這九個字暗示著藏畫的地點。但到了那個時候,她謊言太多,不敢再跟顧秋寒等人在一起,免得露出破綻,於是又讓老杜將她強行劫去。她的良苦用心,終於換來了顧秋寒的靈光一現,找出遺表,並巧妙的由張敏中呈給朱元璋。
朱元璋冷笑道:「他不過是個跳樑小丑,如何蒙敝得了朕的眼睛?如果連小小的胡惟庸都掌控不了,朕還怎麼駕馭天下?」
顧秋寒點點頭,他明白,自己雖還活著,「顧秋寒」卻已經死了,否則不但辜負了十三的一片苦心,還會連累她和老杜。
這裡有一個莫愁幫,顧秋寒與幫主夏歸橋有過數面之緣,如今他恢復清白之身,又得升遷,相信夏歸橋定不會拒人千里。果然不出所料,夏歸橋聽說顧秋寒造訪,急忙親自相迎,讓到客廳落座。寒喧幾句,顧秋寒直言道:「此番冒昧前來,是向夏幫主打聽一個人。」夏歸橋問道:「什麼人?」
朱元璋面色一沉,道:「你不說,那朕來說。」做皇帝的,果然有那麼一種威嚴,便是顧秋寒也不禁心下發毛,垂下頭去,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十三心裏一片冰冷,眼中充滿了絕望,知道父親不可能放過顧秋寒了。
「你!」顧秋寒為之氣結,不能坦誠相見,那還做什麼夫妻?他的目光霎時變得異常冷峻,有如刀子,刺向十三。十三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驚恐。顧秋寒一拂袖子,從她身邊擦過,快步出庄。
「杜橫!」顧秋寒顯得無比激動,大笑道:「沒錯,就是他。」張敏中奇道:「怎麼了?」顧秋寒道:「屬下有急事找他,日後再跟大人細說。」言畢衝出刑部,轉瞬沒了蹤影。張敏中呆了一呆,搖頭笑嘆道:「這小子討回公道,的確精神多了。」
朱元璋露出滿意的微笑,杜橫則緊鎖雙眉,長吁短嘆。顧秋寒將酒壺擲在地上,那一片片碎玉,在燭光照耀下,有如天上繁星閃爍,將他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感到腹內劇痛,不得不躬下身子,縮成一團,隨著意識逐漸模煳,他最後看了十三一眼,砰然栽倒。
張敏中正在署內批閱案卷,見顧秋寒風風火火的跑來,笑道:「剛剛升為侍郎,便不辭勞苦,來協助我辦案?」顧秋寒赧然道:「那也是應該的,不過今天,下官有件事,想請問大人,那日在刑場擒拿木天雄的直駕侍衛叫什麼名字?」
「朋友?」顧秋寒心裏苦笑,攜十三的手走到梅倦生身邊,垂頭俯視著他,心頭有些沉重。梅倦生睜著眼,鮮血不斷的從嘴裏湧出來,在他腦袋旁邊凝成一灘。「胡惟庸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為何你要幫他?」顧秋寒仍然不解。
顧秋寒一溜煙跑到紫禁城的西華門外,雖然他如今已是刑部侍郎,有權進宮,但入夜之後,沒有特殊事情,官員是不得隨意進入禁城的。不過這難不倒顧秋寒,他謊稱張敏中又查出一名與胡惟庸案有牽連的官員,派他來請直駕侍衛杜橫秘密前往捉拿。這陣子胡惟庸案鬧得翻天覆地,常有辦案官員夜裡入宮,向朱元璋彙報或者請旨的,顧秋寒找直駕侍衛抓人,也屬大同小異,和圖書守門軍士並未多想,將其帶了進去,找到杜橫。
「是毒酒。」沈碧紗道:「但並不是致命的毒藥,你只不過能讓你暫時昏暈而已。」
顧秋寒嘆道:「偏巧我挾持你出城,之後又在南陽府,你逐漸取得我的信任,然後從中推波助瀾。」十三道:「可以說,是我一步步引著你,最終找到那份遺表的。」顧秋寒道:「不錯,當時碧紗和劉璟都說沒有見過畫像和遺表,唯有你始終堅信它們的存在,並一次次為之狡辯,劉宅的那尊玉像,想必也是你有意安置在裏面的了?」
顧秋寒悲憤的看著十三,不管怎樣,他都不可能原諒她,如果說還有未盡的心愿,那便是,「下輩子不要讓我們再相愛!」十三聽到這話,「哇」的一聲,哭斷肝腸。
十三轉到後面,半晌出來,手上已多了一隻玉壺。縴手瑩瑩,玉壺光轉,她垂頭捧給顧秋寒,早已泣不成聲,想要說什麼,卻始終未能出口。顧秋寒慘笑道:「多謝公主成全!」如此俗世,何須眷戀?將一壺酒悉數灌入腹中。
十三哭喊道:「不,顧大人除奸有功,當留全屍,求父皇恩准,讓兒臣來妥善處理。」朱元璋明白女兒對顧秋寒的心思,當下點了點頭,卻不離開,似乎要親眼看見顧秋寒死在當場,才肯放心。
他片刻忍耐不得,叮囑老管家,如若十三找上門,說什麼也要把她留住,等自己回來。之後策馬出城,來到莫愁湖畔。仲春二月,天氣還有些冷,尤其走在湖邊,人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種來自水面的蒸蒸寒氣。天將黑未黑,湖面就像一塊皺皺巴巴的暗青色錦緞,承載著當年那些美麗的傳說。
十三追了幾步,卻哪裡追得上他?便又停了下來,望著顧秋寒倔強遠去的背影,兩行粉淚簌簌飄落。
沈碧紗接著道:「她說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保全你的性命,還說雖然保住了性命,你卻永遠不能在應天出現,也不能再使用『顧秋寒』這個名字。」
今年的創作計劃是《浮生六記》結束后,寫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大長篇,並沒有打算寫專號,但在李輝以請客按摩的利誘下,我極其果斷的暫停了正如火如荼的長篇創作,於是就有了這篇《月冷梅香》。不過考慮到路途迢遙這一因素,李輝許給我的,百分之二百又是個「馬歇爾計劃」。
後記
顧秋寒凄然說道:「那又如何?你為了保住我這枚棋子,還不是通過皇上,令大內校尉去寶訪公塔圍剿『盜墓賊』?」十三眼中閃過一絲怒色,自己這麼做,居然被他理解成僅僅為了保住一枚棋子!她咬著嘴唇,哼一聲道:「你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大內校尉並不知道墓室裏面有人,獨龍阜是皇陵禁地,他們不敢亂闖,殺掉六鬼便退了出來,我本想晚一些再去放你們,可當我趕到那時,你們已經逃了。」
顧秋寒痛苦的閉上眼睛,凄聲道:「還有嗎?」
杜橫聽她如傻似痴的喃喃自語,心下不忍,勸道:「望公主節哀。」十三抬起淚眼,說道:「去找一張席子,把他裹了送出去。」起身在他耳畔低語幾句。杜橫聽罷臉色大變,張口結舌道:「公主,這……這可是死罪!」十三苦笑道:「我生長在這個沒有人情的地方,看慣了權謀爭鬥,虛與委蛇,唯有你對我最好,這個時候,你還不肯幫我嗎?」杜橫汗顏道:「可這事若給皇上知道……」十三道:「一切由我承擔。」
顧秋寒道:「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叫作『老杜』,相貌猥瑣,身形佝僂,武功卻十分高明。」夏歸橋聽他描述得如此簡單,面露難色道:「姓杜的我倒是知道幾個,可都不在應天,武功也算不得高明。他可有什麼顯著特徵嗎?最好知道他的武功路數,便不難查找了。」
車廂內昏暗無比,沈碧紗並不能看到,在這一刻,兩行清淚從他眼中飄落,沾濕了衣襟。車外冷月高懸,一株臘梅夾在垂柳之間,悄然呆立,彷彿在憑弔那已逝去的芬芳。
朱元璋喝道:「來人。」杜橫走了進來,看看十三,再看看顧秋寒,無奈的嘆了口氣。朱元璋道:「把你的佩刀給顧愛卿,讓他自行了斷吧。朕將詔告天下,顧愛卿遭奸黨報復,為國捐軀,追封忠義伯,以禮厚葬。」
顧秋寒睜開眼睛,朦朧之中,發現身邊坐著個嬌俏的身影,他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影像,便是十三,但接踵而來的一陣幽香,卻讓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努力回憶著,思緒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朱元璋,十三,毒酒!「我還活著?」他驚異的叫出聲來,剎那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悲。
沈碧紗微搖螓首,「最後她讓我轉告你一句話——相忘于天涯。」
朱元璋森然一笑,「你說的沒錯,朕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殺胡惟庸,如同碾死一隻臭蟲那麼簡單,如果你認為朕只是在消滅一個胡惟庸,那便小覷朕了。」這一句話,又讓顧秋寒提起了精神,豎耳傾聽。朱元璋道:「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與之,胡惟庸貪婪驕縱,朕對他早有不滿,之所以對他不理不睬,一味縱容,正是為了讓他愈鬧愈大,直到罪行累累,黨羽遍布,那個時候,朕便有足夠的理由來廢除丞相一職了。」
胡惟庸究竟有沒有謀反?《明史·胡惟庸傳》里清楚記載著:「惟庸既死,其反狀猶未盡露。」就是說,胡惟庸被處死的時候,他謀反的罪行還不清楚。胡惟庸的罪狀像故事傳說一樣,逐步添枝加葉,越到後來越顯得完整。他的罪狀包括:謀刺徐達;毒死劉基;與李善長勾結往來謀逆;通倭(其實這一罪名是到了洪武十九年,即1386年時才發現的),甚至派遣明州衛指揮林賢下海勾結日本,欲借兵為助;通蒙古(稱臣于元嗣君這一罪名,則是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即1390年時才發現的),派遣元故臣封績致書元嗣君稱臣,並約為外應,等等。經過史家考證,胡惟庸的上述罪狀多屬捕風捉影之詞。
顧秋寒幾如脫力一般,身體搖搖晃晃,只得扶住十三芳肩,問道:「你怎麼來的?」十三驚魂甫定,訥訥的道:「我去你家裡找你,看到沈姑娘,她說你來了玉梅山莊。」顧秋寒凝視著她,眼神那麼溫柔,那麼貪婪。十三倒給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瞥向梅倦生道:「你的朋友快要死了,你不看他,只管看我幹什麼?」
十三道:「是的,引大內校尉去揚州云云,都是我編造的謊話,那個下午大家分開之後,我便回到宮裡,在玉像上刻了那幾個字,再讓老杜送去,最後我和老杜將畫像埋在夜半塔影所指的地方。」稍稍一頓,又進一步解釋道:「之所以用我的玉像,那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讓你根據玉上刻字,找出遺表。沒想到你竟然不開竅,和沈碧紗在塔內亂找一氣,還被搜魂六鬼抓了起來。」
胡惟庸案,是明初歷史上最重大的一次政治事件,朱元璋為肅清「逆黨」,在處死左丞相胡惟庸后,株連殺戮者達3萬餘人(算上親眷,這個數字更加驚人),前後延續了10年之久,堪稱一次名副其實的大屠殺。值得注意的是,之所以要為逆黨二字加上引號,是因為胡惟庸當時是否真有謀逆之舉,尚待考證。很多史學家都認為,朱元璋一手造就的胡惟庸案,只是他為加強中央集權而設計的一個大陰謀。
可惜,不知是他低估了顧秋寒的智慧,還是低估了他對自己的愛,顧秋寒竟找到這裏,而且偏偏給父親撞見。現在,她又不得不為怎樣解救顧秋寒而絞盡腦汁了。
顧秋寒凄然長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十三聽在耳中,心如刀割。朱元璋等他笑夠了,淡淡說道:「顧愛卿還有什麼未盡的心愿,朕一定為你達成。」這幾乎是明明白白的宣布,顧秋寒的死期到了。
一名侍女悄悄走到她身後,輕聲說道:「公主,顧大人在門外求見。」
十三搖頭道:「我們原本素不相識,誰能料到你會被牽扯進來?我故意令人向胡惟庸透露,那份列有他罪狀的遺表藏在沈碧桃畫像之中,為的便是逼他殺人毀證,待我抓到兇手,揪出他這個幕後主謀,那時再以偽造的遺表,將胡惟庸罪行公諸于眾,便可讓他無從抵賴。最初我也不例外的認定你是兇手,我知道木天雄是胡惟庸死黨,他若抓到你,想必一刀殺了,此事成敗的關鍵,便是誰先找到你。我料想你會去南陽找得福,於是決定跟老杜趕赴南陽,守株待兔,沒想到出城時便碰巧與你相遇,隨後在得福家,我才知道你是無辜的。可是父皇的大計無法改變,我可以不抓你,卻必須要利用你,我想你為了洗清冤屈而追查真相,得到的結果對百官而言,一定更具信服力,所以才有了後來一連串的計劃。」
十三向侍女揮了揮手,尖聲道:「你們都出去。」顧秋寒冷笑道:「原來你也知道,有些話是見不得人的?」十三蛾眉一蹙,慍道:「顧秋寒,你這是什麼意思?」顧秋寒道:「難怪你知道那麼多,難怪沈碧桃住過的地方會有你的玉像,難怪遺表上面並不是誠意伯的筆跡,胡惟庸案,根本就是一場騙局,對不對?」說到後來,他幾乎是在咆哮了。
十三自己也承認,她生長在一個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但是她卻用行動捍衛了一份純潔如臘梅花般的愛情,可惜無論她演繹得如何完美,終究逃不過「永世不得相見」的命運悲劇。
不多時,顧秋寒被侍女引了進來,十三心跳若狂,怔怔的凝視著他,https://m.hetubook.com.com不知說什麼才好。顧秋寒臉上瀰漫著憂傷,沉聲道:「臣叩見十三公主!」雖說「叩見」,卻並不跪,顯然是有意用言語譏諷十三。
十三痴痴凝望著他,彷彿整個世界都已不復存在,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裝棺吧。」她搖了搖頭,哀求道:「讓兒臣再多陪他一會兒,他的後事,由兒臣處理。」朱元璋默然半晌,終於點頭同意,自行出去了。十三伸出纖指,輕輕觸摸著顧秋寒的臉頰,泣道:「你為什麼不聽我的?為什麼執意要知道真相?知道了又能如何,今生今世,我們都不能夠相見了。讓我再多看看你,把你記在心上,你會不會也把我記在心上?」
顧秋寒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江湖人,他家庭條件不錯,老爸生前賄賂胡惟庸,讓他從一名整天唿朋友喚友,使槍弄棒的浪蕩子,搖身變成了國家公務人員。他原本可以這樣波瀾不驚的生活下去,可一次偶然的善舉,卻讓他捲入到天子的陰謀當中,成為朱元璋廢除丞相制的道具,如果不是泡上了十三公主,他恐怕連性命也丟了。
他身旁的女子是沈碧紗,兩道秋水似的眸光,深情注視在他臉上。「我正在街上徘徊,打算找家客棧住下,卻碰巧遇見十三和老杜,她把你交給我,讓我立刻帶你離開應天,走得越遠越好。」顧秋寒「唔」一聲道:「難道她給我的不是毒酒?」
顧秋寒終於理清了一切頭緒,心中不禁感慨萬端,如此說來,沈碧桃豈非是最無辜的人?她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自己一步步走來,如履薄冰,倘若稍有閃失,也將萬劫不復。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是開國之君!他為一己之私,完全可以不顧臣民的死活。自己一直在孜孜不倦的探尋真相,可最終的真相卻是如此的令人心寒。想來可笑,在朱元璋面前,胡惟庸真的如同跳樑小丑,他威風多年,廣結黨羽,到頭來也無非是拉了一大批人陪葬而已!而現在,朱元璋不可能讓外人知道他的卑劣行徑,一旦傳出去,他還有何顏面做這個天子?顧秋寒已不敢奢望活著走出紫禁城了。
顧秋寒雙拳緊握,指甲幾乎刺進肉里,心痛的念叼著:「十三,十三!」
「父親!」顧秋寒低喟著,「難怪胡惟庸將雇呂立殺人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始終沒有咬出梅倦生,他們兩個,原來竟是父子!」這是個足夠的理由,朋友之義,敵不過父子情深。顧秋寒對早年的胡惟庸並不了解,毫無疑問,那又是一段孽緣。他忽然同情起梅倦生來,有這樣一位父親,原本已是種不幸,更為不幸的是,父子二人還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認,他為了一份偷偷摸摸的父子情,背叛道義,同時也葬送了自己。
「只要用心,一定可以找到。」顧秋寒重複著她的話,似乎茅塞頓開,問道:「可是你要去哪裡?」沈碧紗笑道:「我跟你們不同,是個純粹的江湖人,四海為家,飄泊天涯。」頓了一頓,又道,「通過這件事,我感覺官場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日後你要多加小心。」顧秋寒點頭道:「你也善自珍重。」沈碧紗微微一笑,轉身而去,霎時之間,淚眼婆娑,卻只留給顧秋寒一個孤傲凄美的背影。
「天哪!」十三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就在門外?他怎麼會找到這裏?」侍女掩口笑道:「公主緊張什麼?見還是不見呀?」十三迅速打開妝奩,取出胭脂含在口中,再畫眉、傅粉,手忙腳亂的把自己打扮一番,才道:「讓他進來吧。」侍女暗暗咋舌,在公主身邊三年了,還從未見她這麼勤快過。其實十三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既有歡喜,也有恐懼。
十三一驚,問道:「哪位顧大人?」侍女道:「新任刑部侍郎顧秋寒。」
十三尖叫一聲,雙手掩住嘴巴,怔怔的望著梅倦生,她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但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誤,堂堂梅大官人,竟被自己幾根指頭戳得吐血而倒?
顧秋寒起初尚未理解,細一尋思,恍然大悟:朱元璋要對付的並不是胡惟庸,或者胡黨,而是那有著上千年歷史的丞相制!朱元璋是個開國皇帝,對權力的慾望遠比其他人要強烈得多,而丞相這一職位的設定,恰恰限制了他的權力。朱元璋老謀深算,竟然在胡惟庸登台那一刻起,就為他挖好了墳墓,有了今日的種種計劃。顧秋寒一直以為,胡惟庸、木天雄之流不足道哉,真正可怕的敵人是梅倦生,可是現在他才知道,最可怕的敵人原來坐在這裏!他不禁想起梅倦生的話,「坐在紫禁城裡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他才是最終的受益者,廢除丞相,他將不再受任何節制,一切大權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看來胡惟庸不只可笑,更且可悲,每一個人都被天子玩弄于股掌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間,而自己雖然與胡惟庸、木天雄等人殊途同歸,但至少不像他們死得煳里煳塗。
「駕,駕!」一輛馬車駛出石城門,飛快的從莫愁湖畔馳過,滾滾的車輪,輾碎了寂寞而凄清的夜,在天地之間,化為沉沉的一聲嘆息。
朱元璋處心積慮,先製造出胡惟庸這個跳樑小丑,再親手將其毀掉,並拿他莫須有的罪狀說事,撤銷中書省,廢除丞相制,而且陸陸續續屠殺數萬人,帝王之心,何其毒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殺胡惟庸,一紙聖令足矣,何必這般大費周章?」顧秋寒抱定必死之心,更無所懼。
自秦始皇建立大一統的君主制國家以來,宰相或丞相就是皇帝之下的最高行政長官,負責協助皇帝處理國家大政,位高權重。宰相可以是皇帝的得力助手,也可以對皇帝的權力構成威脅——歷史上宰相篡奪皇權的並不罕見。朱元璋歷盡艱險登上大位,他決不能容忍別人與他分享權力,他對身邊的任何權臣都會嚴加防範。從這個意義上說,在他身邊的任何權臣都面臨著危險。
杜橫見她語氣堅決,無可更改,只得頓了頓足,照她吩咐,找來一張席子,將顧秋寒的屍身裹了,扛在肩上。十三提著燈籠,和杜橫一前一後出宮而去。
夜涼如水,十三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妝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發獃。從玉梅山莊回來后,她便彷彿丟了魂兒一般,茶飯不思。原本以為陰霾散盡,二人在闊別月余后,相見之下,必是情意纏綿,可顧秋寒毫不留戀的離去,卻深深刺傷了她。她不是不想去追顧秋寒,但追上了又能怎樣呢?為了他的安危,她暫時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她的苦衷,她的無奈,她的身不由主,顧秋寒卻根本不可能了解。
江湖險,人心更險
顧秋寒大為光火,用力甩開她的手。十三委屈的道:「你凶什麼?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等到那麼一天,你自然會知道我是誰,至於其他,無論你怎樣好奇,我都永遠不會告訴你的。」顧秋寒道:「可上次若非老杜突然出現,你不是已經告訴我了嗎?」十三咬著嘴唇道:「上次我的確想好怎樣跟你撒謊,但是現在,我不能再騙你了。」
十三大吃一驚,她不懂武功,並不知道二人以死相拼,這時正在最緊要的關頭,只是見顧秋寒吐血,又氣又急,抬手一捅梅倦生,叱道:「你幹什麼?」哪知這一下戳得更巧,正中「中府」穴。「中府」乃是手太陰肺經的起點要穴,梅倦生正通過手臂,將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送至手掌,這時「中府」穴被戳,便如一條奔流的溪水,突然被切斷源頭,掌上力道頓失,但見他口中鮮血狂噴,向後摔跌出去。
一道涼意悄悄爬上顧秋寒背嵴,果然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他失神的看向十三,道:「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
「對不起,」十三嚅嚅的道,「現在還不能。」
梅倦生嘴唇翕合,「因為……因為他是我的……父親……」話未說完,急促的咳了幾聲,一口血噴起兩尺多高,氣絕而死。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他而去,顧秋寒感到無比失落,心頭彷彿被壓了一塊大石,既累又痛。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冥思苦想怎樣去尋找十三,晚飯也沒有胃口去吃。他想起沈碧紗的話,「能用得起武功高強的僕從,這樣的大戶人家並不多見。」不錯,以老杜的武功,在江湖上絕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去附近幾個大幫派問問,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顧秋寒一氣之下,回到家中,沈碧紗正在門前翹首以盼,見他安然而返,喜不自勝,隨即發現他臉色陰沉,嘴角還掛著血跡,不由驚道:「你受傷了?」顧秋寒搖了搖頭,回首望了一眼,多麼希望十三一直默默的跟在後面,可是來路漫漫,不見伊人。他不免後悔,也不知道十三會不會生氣,倘若她不再來找自己,兩個人豈不就這樣永遠的錯過了?
沈碧紗道:「你沒事就好,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杜橫冷冷的道:「即便是又如何?你找我來幹什麼?」顧秋寒雙眼瞳孔收縮,深吸口氣道:「我想見見十三。」杜橫一口回絕道:「你們的事我不會管。」
「你也要走?」顧秋寒一陣茫然。沈碧沈沉默半晌,似乎鼓起極大的勇氣才道:「這又不是我的家,不走幹什麼?我知道你喜歡十三,她沒跟你一起回來,想是你們鬧了彆扭,像她那種女孩子,認準的便絕不回頭,你若傷了她,哄一哄也就是了。」顧秋寒黯然道:「這次能將胡惟庸繩之以法,她居功至偉,但我對她了解甚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沈碧紗道:「她應該就住在應天,能用得起武功高強的僕從,這樣的大戶人家並不多見,只要用心,一定可以找到。」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