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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彷彿聽懂了飛瑪斯的話，嘴巴微微張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向這個世界告別。它混濁的眼神里突然迸發出銳利的光芒，變得如同剛出生時一般清澈見底，與飛瑪斯對視了一瞬間，然後……永遠地黯淡了下去。

偶爾抽搐一下的四肢，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岸邊的稻草。

魏平聽了張子安的話，點頭說道：「行，一會兒我把這隻狗好生埋了，然後就去看看。哪怕它只跟了我幾天，總算是和我有緣，我不能就這麼讓它暴屍在外，沒準兒還會被誰撿去吃肉……」

皮黑子故意氣他，笑道：「老天爺對我好著呢！我靠賣狗買了房，下一步還要買車，四個圈的，羡慕不？嫉妒不？嘿嘿，你羡慕嫉妒也沒辦法，這是老哥我憑本事掙的錢，誰也管不著！倒是大爺您，一大把年紀了還穿得這麼寒磣，抱著條病狗來這裏訛我，是不是兒子媳婦不孝順啊？您要是缺錢吃飯，只管說話，今天的午飯我請了。」

他蹲下來，撫摸著這隻奄奄一息的假柴犬，不住地抹著眼角唉聲嘆氣。

他發誓，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隻德國牧羊犬，但為什麼這隻狗的眼神里卻充滿了憤怒與仇恨？而且這個眼神還有些熟悉，他從剛才那隻垂死的假柴犬眼睛里見過。

他不怕跟魏平在這裏吵架，因為魏平沒辦法證明這狗是從他這裏買的，也沒辦法證明是買之前就染上了病，現在老年人訛詐的和圖書事例太多，人們已經提高了警惕，光靠嘴上說，沒辦法博取其他人的同情。

「喂！你這人別胡說八道啊！我這裏賣的柴犬絕逼是真的！你說不是真的，你有證據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沒證據，我就去告你當眾誹謗！」皮黑子叫囂道。

「你們看什麼看？」他臉色慘白地笑道，「這個老頭在裝可憐而已，難道你們就這麼容易上當？要裝可憐的話，我也會裝，而且裝得比他還像……」

「幫幫我，我不想死……」面前的這隻狗彷彿在向它呼救。

「啥？你也說這不是真正的柴犬？真正的柴犬要多少錢？」魏平問道。他在寵物診所時就聽旁人說這隻狗可能不是真正的柴犬，當時他心中還半信半疑，現在聽到一個完全不相關的陌生人也這麼說，他心裏至少信了八分。

其中有一股視線令他感覺特別難受，落在他身上哪裡，哪裡就像是被針扎一樣。他側轉腦袋，找到了這股視線的來源——飛瑪斯。

這時，紅龍帶著老三和劉某某等人也趕到了，一聽簡直氣炸了肺，這小子不僅拆我們的台，還踏馬的自己拉生意！屎可忍，尿也不能忍啊！

「請幫我把它的眼睛閉上。」它說道。它的話在旁人耳中只是汪汪的幾聲輕吼。

他抱著它，走到他騎來的三輪車旁邊，將它的屍體放入車斗，再將它這幾天一直蓋的小毯子重新蓋在它的身上。在旁人看起來，它像和_圖_書是睡著了一樣。

逐漸渾濁的瞳孔，倒映著世界與飛瑪斯的影像，充滿了眷戀與不舍……

張子安一看魏平都快氣暈了，真怕他氣出個三長兩短來，趕緊打岔道：「魏大爺，你從他這裏買狗時，什麼憑證都沒有？」

魏平的手掌本來隨著它的呼吸在微微上下起伏，但是在一次長得有些過分的呼氣之後，卻再也沒有起來。

剛才圍觀群眾一直沉默不語，兩不相幫，就是因為拿不準到底是誰在說謊。

他拍了拍它，推了推它，它卻沒有了任何反應。

「是的，它死了。」張子安平靜地答道，「請節哀。」

像是一隻復讎天使。

張子安從魏平的年齡和他的描述上來看，可能他的孫子年紀還很小，稍微哄一下，應該就能把這件事忘掉——相比于損失的3500塊錢，扭轉他孫子「爺爺是老糊塗」的印象更重要一些。

張子安一聽，就知道魏平同樣是貪便宜吃了大虧，3500塊錢想買柴犬，除非是很熟很親近的人才行。

飛瑪斯在虛擬的意識里已經死過無數次，它知道死亡是多麼痛苦，但由於那是在一個暗無天日的黑盒子里，伸手不見五指，也沒有鏡子，它不知道自己死前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就像面前的這隻狗一樣凄慘？或者更甚？

魏平悵然若失地問道：「它死了嗎？」

飛瑪斯向它走了兩步，張子安阻止了它。

魏平一聽，暗暗咋舌。和_圖_書這價格有些超過他的心理底線了，再加上虧的這3500塊錢，相當於花一萬多為孫子買條狗，他覺得還是有些肉疼……不過這個年輕人說的也對，相比于損失的錢，他更擔心孫子看不起他這個摳門兒爺爺。他都快70了，滿打滿算還能活幾年？寶貝孫子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真不想孫子因此而疏遠自己。

但至少這次，飛瑪斯想要回應，不想讓這隻同類如自己一般孤寂地深入無底的黑暗世界。

張子安雖然早猜到了，但是沒有發票，沒有寵物出售協議，根本沒辦法索賠，因為連這狗是不是從皮黑子這裏買的都無法證明。

「魏大爺，您看開點兒吧，就當是您這錢丟了，或者餵了狗了。」張子安勸說道：「反正這狗也不是真正的柴犬，您要是捨得出錢，就找家正規的寵物店或者狗舍買一隻真正的柴犬送給您孫子，就說是您找人把狗的病治好了，這樣您孫子肯定會很佩服您。」

「我這裏的狗沒病，你不要血口噴人！」皮黑子有恃無恐地說道：「你買狗回去生了病，關我什麼事？我這裏的狗都好著呢！」

急促卻越來越無力的喘息，將地上的塵土吹出兩行淺溝。

他先對魏平說：「魏大爺，您以後千萬不要貪這種便宜了，否則還會吃虧上當。這種柴犬的原產地是扶桑，但即使是在它們扶桑老家的寵物店裡，品相一般的柴犬也要賣15000塊人民幣左和-圖-書右。就算中國的消費水平沒那麼高，典型毛色的柴犬基本上也不會低於8000。若是再低，除非您跟賣家認識，或者真遇上自家繁殖急於出手的，否則可能就有問題了。」

他聽到飛瑪斯對這隻狗說了兩句話，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知道在這隻狗死前，肯定與飛瑪斯進行了某種形式的交流，因此一直注意著飛瑪斯的動向。此時他見飛瑪斯想靠過去，趕緊攔住它。飛瑪斯大概沒有打過疫苗，如果接觸到這隻病狗，很可能會傳染到犬瘟和細小，那就麻煩了。

張子安點頭，「行，你別著急，我馬上就把證據拿出來。」

飛瑪斯自從走進人群的中心，就一直盯著這隻垂死的同類。

這是一隻半大的狗，不算沉，起碼在它活著的時候還不算沉，但魏平此時卻覺得它比生前重了兩倍。

它依然睜著眼，但眼睛里已失去生氣。

不對，這是飛瑪斯自己的聲音，它在中毒之後曾經無數次說過這句話，卻無人回應，因為星海毒發的速度比它還快，在它咽氣之前就已經沒了聲音。

「小汪？小汪？」他加大了力氣，又拍了拍它，還俯低身體，將耳朵湊到它的嘴邊，試著傾聽它的呼吸。

「別靠近，會傳染。」張子安說道。

泛著白沫的涎水順著舌頭流淌而出，在它的嘴邊形成了一汪小泥潭。

張子安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墊在手掌上，替這隻死去的狗閉上了眼瞼。

「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擔心，你會活在我的心裏。」飛瑪斯盯著它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只要我活著，你就活著。」

說著，他從懷裡抽出兩張百元鈔票，在魏平面前晃了晃，「怎麼樣？把狗抱走，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然後吃飯去吧。不夠我還可以再給你添點兒。」

張子安看他臉上的表情一連數變，知道他嘴裏號稱不差錢，實際還是挺在意錢的，便說道：「這樣吧，舉賢不避親，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了，我介紹您去一家寵物店，保證是沒病的真柴犬，帶晶元的那種。凡是我介紹過去的人，老闆都會給優惠價，您要是相信我，一會兒您可以去看一眼，買不買另說，看一眼總沒關係。」

皮黑子突然身上有些刺癢，這些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彷彿是無數只螞蟻在爬。

飛瑪斯停了下來，抬眼看著張子安。

魏平沉默著沒有說什麼。

圍觀的人群依然沒有說話，但望向他的眼神已經不同了。

魏平被他氣得嘴唇不住地哆嗦，「你這黑心奸商！人黑心也黑！掙這些喪盡天良的黑心錢，不怕老天爺把你收了去？」

「沒有！」魏平一跺腳，「我不是差這3500塊錢，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我一大把年紀了，反而被個小年輕給騙得這麼慘！現在連我孫子都笑話我，說爺爺老糊塗了……」

它快死了——飛瑪斯清楚地認識到了這點。

過了一會兒，他蹲在地上，將雙手抄進它的身下，把它的屍體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