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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一大早的茶話會級別太高，看到的都是大人物，害自己白擔心了。

或許是來「應聘」的人太少，加上顧驁也算體系內的人了，不太保密的信息都能聽。包處長閑得發慌，居然就擺龍門陣、賣弄起當年的見聞來：

當然，絕對比後世人才市場的攤位要正式得多，氣場布局都完全不一樣，非常安靜，也絕對不存在混亂。

而多數的部委，甚至只是聊一兩句，就收了材料、把待遇級別訂好，然後剩下的等轉檔案后再慢慢定——這在當時也是很常見的，要不也不至於一個正職後面配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副職。

「這就可以了？」流程走完后，顧驁自己都覺得太順利了。

如今又懂外事工作經驗、又懂工程技術的複合型人才，簡直是鳳毛麟角。

這種管理模式，外行人看了恐怕都會覺得有些混亂，但當時國內事實就是如此。

「要是給我們塞個在東歐當過大使的人，來按待遇養老，那才叫苦呢。你們外交部的級別，出了名的高配。大使級別比我們局長還高，這不是請人來幹活了，是請個老爺回來供著了。」

他連忙謙遜：「您過獎了，我也是術業有專攻，恰好在解決大家都沒見過的新問題上，偶有所得。」

「當時，兩彈中的核彈，是二機部專管，跟我們沒關係。導彈本身的製造，有兵器工業部，所以咱一機部就剩下給彈道導彈做配套。

但在包分配的計劃時代，產業類的機關以及大型央企、國企，就是這麼用人的。

她給顧驁透底的時候，措辭跟葉紈提前告訴他的那些小道消息差不多。

韓婷又非常負責任地問起了顧驁的志願：「本來對口實習都是部里直接安排的，我看你挺有主見，也有才華，尊重一下你自己的意見。」

包處長只是點了點頭，也沒回應顧驁的謙虛，顯然是沒真的把精力放在客套上。

也幸虧改開之前國內非常閉塞，和_圖_書老爹的廠子造出原型機后都沒對外賣過、只是根據中央訂單做了一套而已，也沒人發表過相關論文，所以至今外國人都還不知道這個技術的存在，也才沒有被搶注。

韓婷一張一弛地擺了個臉色：「你也別鬆懈。這隻是先把意向定了。跟越南人的戰爭結束之前，你的實習機會還是掛在外交部這邊的。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完成最後一程任務。我們外交部只有調走的人，可沒有逃兵！」

顧驁很低調地拿著介紹信，來到一機部外事局的攤位上。

他也就大大方方把材料擺在接待人員桌上：「同志您好，我是外交學院的顧驁，校領導推薦我來貴部門實習，這是我的材料。」

然後，他下意識就問：「對外貿易部門，是商務……呃，對外經貿部么？」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包處長的表情已經比較和藹了，完全是同一個系統內的「自己人」說話的態度，至少也像長者提攜晚輩。

包處長嘆息了幾聲，已經說不下去了。

這麼一來，就沒多少空間給他這個前世的理工科生髮揮了，他又不是念國貿的。

也正是後來中央意識到了這裏的政出數門，才把對外貿易部與各個工業部的對外技術合作管理單位合併，於1982年組成了外經貿部。

那是一幢十幾層的俄式建築，60年代初竣工的，在當時的京城市中心，算是非常高大的地標了。

不過京西賓館內部，顧驁到京城讀了一年大學，卻是一次都沒進去過。只知道那裡是軍方的招待所。

前世的他，確實知道03年之前，商務部的前身叫對外經貿部。但並沒有考據過這個對外經貿部又是哪一年出現的。

韓婷顯然是做過功課、回答得輕車熟路：「這次接收的部門很多。但軍方和國防那些口子，不是你能去的。剩下的主要是宣傳、對外貿易，還有其他各個實業部門的外和_圖_書事局；這幾個我覺得你都能勝任，看你自己傾向了。」

他觀察了一下，發現可以用門可羅雀形容，一個排隊的都沒有。

顧驁還是傾向於搞點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

不過繼續往下看履歷之後，包處長的心中倒真的升起了幾分愛才之心：「原來你還在一號工程的制氦機項目中起到了技術貢獻？那很不錯啊，理工科有基礎啊，怎麼當初就上外交學院了呢。你這完全可以進清華或者中科大啊。」

不過事情並沒有這樣算完。

顧驁：「沒這個意思，我就隨便問問政策。」

「哪來的對外經貿部，就是對外貿易部。」韓婷詫異地糾正，想不通那個錯誤的名稱，是怎麼被顧驁捏造出來的。

（當然，即使被搶注了，只要中國國內直到84年都沒有專利法，那麼國產貨還是可以在國內賣的，只是出口可能有障礙。）

習慣了後世上市公司、外企縝密HR面試製度的人，或許會對如今的作風感到瞠目結舌。

他的例子，顧驁大致上能聽懂。

韓婷想都沒想：「對外技術合作？那要看具體是哪個部門的技術了。目前國家從一機部到四機部，都有外事局。一輕部二輕部有涉外司。你爸那個廠是一機部管的吧，那就得找一機部外事局。」

外事局的現場負責同志，是一個處長，名叫包丞丞。顧驁出現之前他都閑得有些僵硬了，所以看到顧驁時，還挺熱情的。

分離空氣的設備，也是6萬方制氧機單位產出的耗電量遠低於3萬方；12萬方、15萬方進一步牛逼。

韓婷：「沒規定，不過你也別想太多，資歷是自己的，如果能實習和工作一個單位，升遷也快。你不會想浪費前途吧？」

哪來的什麼一面二面三面，看你順眼是自己人，直接就用了。

「你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爭待遇的。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包處長顯然心情不錯，什麼和-圖-書話都跟顧驁說。

顧驁連忙回答：「秦伯伯當然認得，邵叔叔被『白專』之後，就是秦伯伯提拔我爸當的技術科長。」

韓婷稍微給他解釋了幾句貿易部的職權，顧驁就聽懂了其與後來商務部的區別：

韓婷：「那好，我就按這個給你開介紹信了。」

而在冷戰時期，備戰核大戰時，為了確保地下核基地存活能力，配套大制氧是必須的。

因為水和食物容易戰略儲備，而氧氣不可能全部靠鋼瓶灌裝儲備，那完全是杯水車薪。一旦地表大氣被核打擊污染了，沒有大制氧設備的地下基地根本撐不住。

顧驁其實也有印象，被韓婷一提醒，馬上就改口了。

「邵工被打成白專了？這……真是亂彈琴！他可是立了大功的，怎麼能這樣。」包處長大驚，竟然頗為性情中人地扼腕嘆息起來，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跟著人流進去后，顧驁在一間大會議廳里，看到了足足十幾個「攤位」，分別寫著諸如「軍委」、「國防部」、「宣傳部」、「對外貿易部」之類的招牌。

何況顧驁只是來當實習生的，又不是轉檔案拿編製。

說了些希望顧驁到了外事局后、為國內的技術/裝備出口做貢獻的勉勵言語，包處長就把接收意向函和別的文件都蓋了。

「宣傳部門我就不考慮了。」顧驁先否決了一個，他雖然寫了兩篇牛逼社論，成了典型，但自己的斤兩自己清楚，那都是真要是常年在嘰歪戰線上戰鬥，肚裏根本沒貨。

咱現在的局長，十年前還是熱工所所長，就帶我一起去錢氧，連考察帶找外援帶攻關，住了好久。最後還是邵工有辦法，不愧也是交大的高材生，搞熱工機就是有一手！幾個月都沒怎麼睡覺，硬是把六萬方的圖紙整出來了——這種為國防事業做出重大貢獻的專家，怎麼能……」

「原來還是錢塘制氧機廠的幹部子弟，怪不得——對了，你爸叫什和*圖*書麼？我10年前跟領導去過錢塘，說不定認識呢。」

那兒其實離外交學院很近，顧驁平時在宿舍樓頂就能望見——外交學院在玉淵潭東邊，而京西賓館在潭南面，兩地之間就隔了個湖。

「怎麼看上去這麼年輕？這最多20歲吧。」包處長內心暗忖，接過推薦材料掃了幾眼，居然就肅然起敬了：

顧驁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還是高端廉價勞動力呢，工資都不用發，最多給點外勤津貼。各部門不歡迎才見鬼了。

顧驁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對自己的「樹典型」效果認識更加透徹了。

看來，因為外交部里那些老式鷹派外交官，很多是部隊轉來的，完全不懂技術、一點理工科基礎都沒有。去了工業類部門的外事局，很多事情也做不了，才導致了這種情況。

顧驁便下了決心：「那我可以在一機部外事局實習么？學校沒規定在那裡實習，將來畢業后就一定要在那裡工作吧？」

……

「10年前，我跟領導去你們廠考察。當時肩負的任務，那也是響噹噹的一號工程……」

「我爸叫顧鏞，目前是技術科長。」顧驁不善於攀交情，只是有問必答。

大制氧設備這玩意兒，就跟一般工業文上看到的大化工案例差不多道理——40萬噸大乙烯肯定是比20萬噸的要產率高、單位能耗低；80萬噸大乙烯又比40萬噸牛。

而且大家的大致去向都已經定好了，並不是來「找工作」的。只在具體崗位設定方面還有些細節要聊聊，然後才好調整。

包處長跟顧驁聊了這麼多往事，都聊出點交情來了，面試自然也沒必要認真進行下去。

顧驁聽包處長說的時間點，大約是60年代末，就知道他指的是「兩彈一星」了。

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一個例子：「韓老師。您也知道的，我曾經參与過制氦機國產化的項目，假如將來國家發現這項技術屬於國際領先、有對外技術授和-圖-書權的價值。那麼相關的組織工作，應該是哪個部門負責牽頭的呢？」

對外貿易部是個只負責管理實體貨物進出口貿易的衙門，而不管任何對外服務貿易、乃至技術合作、知識產權合作。

葉紈出國后的第二天，顧驁回到學校后，韓婷就找到了他，通知他跟其他準備轉業的同志一起，去京西賓館處理相關手續，以及參加轉業動員會（對顧驁而言是調換明年的實習掛靠單位）。

……

目前看來，至少1979年只有對外貿易部，沒有「經」字。

顧驁非常感激：「謝謝。」

上達天聽一次真好，尤其是頭版整版。連等閑縣處級官員看到你，都會跟你平易近人套近乎。

顧驁表示理解。

包處長想了想，自言自語：「顧鏞……沒什麼印象，可能當年還不是高級幹部吧，我記得那時技術科是邵工負責的，印象還挺深。對了，秦輝你認得么？我跟老秦還有聯繫。」

那時候國家沒有彈道導彈核潛艇，所有核導彈都靠地下發射井。核戰備的地下基地，就要配備戰時的制氧設備。國家要求上六萬方級別的大制氧，但當時國內只能造到三萬方級的。

顧驁當然知道「膜法制氦機」的技術是國際領先的，但國內如今連專利法都沒有，所以他只能用假設的語氣問。

很多時候，接收部門並不考慮被塞進來的人到底適合做什麼，只是先保證行政級別待遇不降低，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你就是那個『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小顧同志啊，我知道你，文章寫得好，跟外國人打交道也硬氣，有理有節。」

第二天，顧驁一大早趕到京西賓館。

鷹派的最後一班崗還沒站完呢。

其他幾個技術部門的外事局，情況也差不多。

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一號工程」，也就是國家在這一期間最重要的科研攻關項目。

顧驁挺感動，覺得韓老師太關照自己了：「那我有什麼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