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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人需要理由嗎？」安慶緒冷酷得有些怕人，「我最恨背主求榮有野心的女人。」

坐在床邊的小艾立即起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寒光一閃，「啊！」小艾一聲尖叫，倒在地上，聞聲衝進房內的侍女更是一陣驚呼。我什麼都看不到，雙手摸索著坐起身，剛待下地，就被一個有力的大手按住。

坐在我的床上，安慶緒揮手讓眾人退下，房子里一下安靜了。

唉，深深的嘆息，忽然想起，「芸兒，那小艾？」

芸兒知我所指，也是嘆息一番，答道：「叫人抬出去了，剛才安慶緒交代下去，說是厚葬了。」

可憐小艾，追逐了一生的榮華富貴就這樣轉瞬而逝了。

安慶緒握著我的手，輕輕撫著。那一刻，我有些恍惚，這是那個殺人如麻的亂臣賊子嗎？《將軍令》他聽得懂，他能有這種胸襟與氣度？我恍惚了，原來，當年在興慶宮中自己就給他留下了印象。

隨後，她自嘲地笑笑：「你的奶娘，我的親娘，眼中只有你，七歲的時候因為我端的熱茶灑在你的手上，就燙紅了那麼一點兒，娘就整整三天沒跟我說話。」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大病一場之後，你變了，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小艾冷笑著，「m.hetubook.com.com你變得厲害了，變得有主意了，我與王妃的幾次聯手，你居然都化解了。郡王為你著迷，還有芸兒一群人忠心扶持，就連太子妃都對你處處關照，沈雪飛，你好厲害！」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沒想過要害她，但是她的境遇又非我所願，「對不起。」我終於忍不住。

過了片刻，芸兒與玲玲走了進來，擠在床前，「娘娘，他說太子怎麼了？」

小艾還在自顧傾訴著，從她口中往事歷歷道來。

安慶緒沒有躲閃，輕笑兩聲說道：「何必動怒，再傷了自己。我若不將計就計，怎能見到活的沈雪飛？」

「老爺、夫人相繼去世，家裡沒落了，少奶奶見天不給你好臉色，你終於不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姐了，可是娘總是拼著挨罵、受罰，還是要護著你。我盼著，盼著，終於你要進京待選了，本來以為就此就可以離開你，可是娘說什麼都要讓我陪著你，陪著你入宮，做白頭宮女嗎？我好恨！」

他伸出手輕輕撫著我滿是紗布的臉，我內心極為惶恐，心裏盼著他不要如此變態才好。半晌，安慶緒低緩的語氣，一改慣常的清冷說道：「當年勤政務本樓里，你為和圖書皇甫惟明舞劍所彈的那首《將軍令》，那種氣度怎會是一個郡王侍妾該有的。當時本王就為你折服，十三年了，如今終於能伴我左右了。」

小艾的委屈與怨氣在此刻終於全部宣洩而出，恨恨地說道：「從小你就招所有人喜歡，你學琴、寫字、畫畫，老爺請了師傅教你，夫人和少爺也寵你，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嫉妒。你居然還讓我跟著你學琴、跟你畫畫。你不知那時我心裏有多恨你，明明是丫頭命，你還讓我學這些！」

「芸兒，你傻了嗎？」我搖了搖頭，「崔芙蓉還在。」

一聲嘆息，我再次搖了搖頭，「芸兒，我們如今身處何地？能不能活著相見都不可知，還奢望什麼名號。」

我心裏不覺有些發冷，難道她覺察出我不是真正的雪飛？

「太好了！」玲玲雀躍著。

「來到長安，小姐可真行呀，在梅苑的幾句話就迷住了郡王。郡王那時有多英俊，一襲白衣在梅林的盡頭一直出神地盯著你看。那時候我突然不恨了，我謝你帶我來到京城，讓我看到天下最最俊朗出眾的男人。我想，跟著你我就能天天看見他了。」

想到靜蓮苑中的種種，想到玲玲的相公、兒子還有綠蘿她們，我忽然心跳加快，「那園裡？那ｗwｗ.ｈeｔｕｂｏｏk•ｃｏm.cｏｍ園裡？」我終於不敢問出口。

「我幫你殺了她。」安慶緒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你？」我平生最恨利用女人的人，小艾可恨，可是眼前這個人更為可惡。我氣極，抄起榻上一個東西就狠狠砸去。

「哈哈，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說過，只此一件事，我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在含煙坊，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遇到安慶緒，更不會有今天的榮寵，我謝你！」小艾目光凌厲，似有無限恨意。雙手撫上我臉上的紗布，慢慢向下，掐住了我的脖子，越來越緊。

原來，那個時候，小艾就暗生情愫，鍾情于李豫，她比我還要早。

小艾哭了，小聲抽泣著。

我稍稍放心，細品他的話，又是一陣寒戰。

「最後郡王為了你將我趕出王府，想讓我自生自滅？我還得謝謝你，我的好小姐，不是你我怎麼會認字，怎麼會彈琴，我去了西苑的含煙坊，我成了那裡面最紅的姑娘。」

「哼，可是你呢，除了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會，我陪你在掖庭受苦，陪你在靜蓮苑幽居，可是你呢，對郡王的殷勤視而不見。直到崔芙蓉叫你前去問話，我才知道郡王身邊有如此厲害的王妃，你根本無法在王府立足，所以我就投靠了她。」

外面和-圖-書已是初夏時分。陣陣鶯啼，似帶給人一線生機。

小艾輕輕嘆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仍舊滿臉紗布的我，喃喃低語：「如今的樣子，娘要是看見了，定是心疼得要哭。」

「你為何殺她？」我驚恐萬分。

我無力地向後躺下，脫口就是一句：「不背主求榮，沒有野心，何來你安氏的燕國？」

「難道？」我猛然想起，「我來東都——」

從來沒有想過沈雪飛十八歲以前的經歷，也無從知曉。原來，小艾是雪飛奶娘的孩子，怪不得進京備選還帶在身邊。

「娘娘，」玲玲馬上插嘴，「前幾日你病著，未曾告訴你，聽說在西行路上發生兵變，所有與楊家有牽連的人，三位國夫人，宰相楊國忠，全都被誅了，就連貴妃娘娘都去了。」

原來，這丫頭也太偏執了，看來雪飛從小心地善良，待人親厚，只是待錯了人。

「不錯！」安慶緒語氣中很是興奮，「我看中的女人果然聰慧，你以為你小小的伎倆就能逃脫，你以為裝作伶人就可以無恙。當年興慶宮裡驚鴻一瞥之後，我就處處留心，包括納了小艾，也不過是想多知道些你的事罷了。」

我急促地喘息但並沒有出手掙扎。就在我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她突然放手了，看了看自己的纖纖玉手，笑ｗw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com•com意盈盈，一切像未曾發生過，親切地說：「小姐，你得快點兒好起來，等著看我的冊妃大禮吧！」

「放心，活著的人越多，越可以讓你安心在此。」

「太子登基了。」我有些木然。

「是呀，」芸兒接言，「雖說是沒有崔王妃的消息，不過就算她還在，如今恐怕也再不能被立為正妃了，郡王與娘娘的情誼，自然是以娘娘為先的。」

厚葬，這安慶緒真叫人琢磨不透，有些費思量。

芸兒與玲玲隨即沉默。

「那郡王，郡王定是會被立為太子，娘娘，您如今是太子妃了！」芸兒也十分欣喜。

天呢，就在這裏，「小艾。」我一急，險些滾下床，安慶緒把我按在床上。

小艾來了，屏退眾人。一個人站在床邊，幽幽說道：「小姐，小艾真是服了你，你總是能有這麼多驚人之舉。」

本以為大怒之中的他會手起刀落，也會痛快地結果了我，沒想到安慶緒停頓片刻，一陣爽快的大笑，「說得好！」

「你好生養著，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安慶緒站起身，向外走去，臨了又留下一句話，「李亨在靈武登基了。」

此時房門「咣當」一下被推開，一個有力的步子走了進來。

躺在床上，卻難以成眠。

一切如此，我沒有想到，小艾內心的情與恨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