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怎麼辦！
「我不看了，」付一傑鼻子一陣發酸，翻身摟住了付坤，「我不看了，對不起，哥，對不起，你別說了。」
付坤的電話是第二天晚上打過來的。
付坤站在屋裡沒動，半天才回手把桌上扔著的書放回了書架。
他已經很久沒哭了，不需要再用眼淚來搏取憐憫和關注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流淚的慾望。
付坤沒出去，就站在他身邊看著。
電話鈴又響了，付一傑接了起來：「喂？」
「好吧，」付一傑也放低了聲音，但火還是在往上竄，「沒錯，我看的就都是這些，怎麼了？不能看？」
老媽笑眯眯地點點頭，拿過電話喊了一聲：「兒子啊。」
還是……
「我來吧。」付一傑進了廚房，把他推開了，拿起碗接著洗。
付坤長這麼大第一次嘗到了心煩意亂的滋味兒，上學，考試，作業，姑娘，練攤，這一切都從沒讓他心煩過。
從他進了這個家門那天開始，他還從來沒有過一個晚上身邊沒有付坤的，上鋪下鋪，身邊，每天晚上付坤的氣息都在他四周。
「後天吧。」
「吃飯了，」付一傑轉身打開卧室走了出去，「把我的書放好。」
「一截兒，」付坤的眉擰了起來，「你跟哥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給家裡打電話挑我在家的時候。」
「嗯。」付一傑拿起來就喝了一大口。
他讓付坤害怕了。
這書他一直放在書架最上面,本來他都覺得藏那麼好沒必要,因為付坤從來不看書,漫畫他常看的都堆在榻榻米上，亂七八糟一堆。
「特別有，」付一傑笑了，心情一下變得非常好，「今天有沒有去看看貨？」
「你是我太爺都行！」付坤抓著他的胳膊，「太爺，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那些想法？」
付一傑坐在屋裡看書，付坤收拾好東西進了屋，拍了他一把：「有什麼要我幫你帶的嗎？」
看到了還非得翻翻，有什麼可翻的！
雖然現在付一傑被自己一肚子憋了好幾年的莫名其妙的無名火燒得有些煩躁，但理智還是讓他在脫口而出想要承認的瞬間改了口。
「夏飛的，以前從他家不是拿了很多書來么。」付一傑回答，抬頭看了看付坤的表情,但沒看出什麼特別的痕迹。
「回，給你帶禮物了，別催了，保證明天回，後天早上就到了。」
他一想到這些頓時冷汗都下來了。
「只是……」付一傑腦子裡亂成一團。
他想付坤了，這種想念讓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排解。
付一傑對女生一直沒什麼興趣，從小到大連一個關係好點兒的女生都沒有，可是也沒見他跟哪個男生有什麼不對勁的……
付一傑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老想爬起來給付坤打電話。
「只是什麼？」付坤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付坤靠在書架上皺著眉，付一傑是不是跟和-圖-書夏飛一樣？
「我真的，」付一傑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不知道。」
「行行行，明天我去買。」
「你要跟我聊什麼？」付一傑把椰汁幾口灌完了之後問他。
付坤的擔心和緊張對他而言，是最大的打擊，哪怕他明明知道付坤是害怕他會像夏飛那樣被人議論，被人指指點點，承受壓力。
從第一次看到夏飛和張青凱在屋裡接吻到現在，他對付坤從兄弟到超出兄弟，從迷茫到恐懼，到努力想要坦然面對，所有的這些情緒，他都只能埋在心裏，沒有人能說，也沒有人可說。
付坤一路緊逼的態度，讓付一傑有種說不上來的鬱悶，憋得有些上不來氣。
付坤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發冷。
「那我看著辦吧，有合適的就給你帶。」
不管付一傑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於付坤來說，現在只需要一個這樣的回答，一個能讓他安心的否定答案。
「嗯，什麼時候回？」付一傑追了一句。
「嗯，我知道。」付一傑把碗洗完放好，轉身走出廚房，穿過客廳直接回了卧室。
付一傑沒有說話，看著付坤的臉沉默著。
付一傑對於他來說很重要，從付一傑還是一個小圓糰子動不動就哭的的時候起，他就很心疼這個弟弟，現在付一傑已經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小男生，這麼多年付一傑一直是他的驕傲，是他不能容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寶貝弟弟。
「要不你弄個手機吧，」付一傑猶豫著，「可以往家打電話。」
「你有喜歡的女孩兒么？」付坤蹭到他身邊坐著，伸手摟了摟他的肩，「你馬上上高中了，總會有一兩個有興趣的姑娘吧？」
「為什麼？」付坤靠在桌上看著他。
但現在他卻只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在嘩嘩的水聲里沉默地哭泣。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覺得很難熬。
張北川的《同性|愛》，這是他前陣兒偷偷買回來的。
「算了！」老媽一揮手，坐到沙發上，「又不是養了個姑娘，大老爺們兒出個門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長得又沒多帥，又不像有錢人。」
「沒，」付一傑看看他，「你不是進貨么，還帶東西幹嘛。」
付坤沒自己出過門，以前就過年的時候全家一起坐火車去姥姥家呆一陣，這回他要一個人去個陌生的城市，老爸老媽都有點兒不放心。
「放屁！」付坤吼了一聲，「自己怎麼回事自己不知道？你哥不是什麼時候腦殼裡都不放腦漿的！」
「因為那些書么？」
付坤從椅子上跳下來，把三本書放在了桌上，盯著看了半天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過頭：「我不是翻你東西，我本來是想找套漫畫給小成成看……」
付一傑準備好的話因為付坤這句話卡在了嗓子眼兒里，什麼解釋，借口，全都在這一句話之後縮了回去。
他不知道付一傑到底什麼意思，現在他心裏和*圖*書亂得簡直沒法形容，他甚至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麼非得找那套七龍珠給小成成，隨便拿一套不就行了！要不也不會在書架上看到這些東西！
偶然？
第三天，付坤打電話回來說要再多呆一天再轉轉小商品批發城的時候，付一傑忍不住吼了一聲：「不說了今天回的嗎！」
「這就對了。」付坤沖老媽豎了豎拇指。
他想放聲大哭一場，把心裏所有憋屈都吼出來。
「哎，有完沒完了，我就去幾天，進貨順帶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好做的，」付坤很無奈，「你們這是幹嘛啊。」
「我是你大爺！」付一傑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
這事發生得太突然，付一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儘管他對自己已經做出了基本的判斷，但從來沒想過要跟付坤說，起碼沒打算現在說。
「知道了，晚上打，」付坤笑著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還有什麼沒交待的？老爸老媽那兒給我交待了二十分鐘，你這兒半小時夠不夠？」
看上去無比正常，就好像之前他倆在屋裡的爭論只是付坤的錯覺。
兩天之後付坤準備去進貨。
到底怎麼說！怎麼辦！
付一傑看了看書的封面,腦子裡迅速搜索著一切跟書相關的蛛絲馬跡，包括付坤會突然找到這本書的各種可能性。
「嗯。」付一傑閉上眼睛也躺下了。
今天他因為付一傑亂成了一團，洗碗的時候摔了一個盤子。
「哎喲我耳朵讓你震碎了，」付坤在那邊小聲說，「來都來了肯定要摸明白了啊，以後來了就不用瞎轉了，目標明確多省事。」
倆人圍著付坤來回交待。
「我真的，挺害怕的，」付坤輕聲說，「今天那些書我隨便翻了翻，真的……我真是……」
「不一定，只進貨的話也就一天，我就想在人家那兒的市場也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咱這兒沒有的，」付坤想了想，「大概三四天吧。」
「沒，多少都吃得下去。」付一傑笑笑。
付坤這個自然的動作讓付一傑心裏一陣發顫，如果換成平時，他會馬上靠到付坤身上，而現在，他只覺得難受。
然後喀一下就把電話給掛了。
沒想到放在最上面的書居然會被付坤翻了出來！
「哪來的？」付坤站在椅子上問。
「我操！」付坤讓他噎得話差點都說不出來了，「這事需要這樣才知……」
「哎喲，這邊還沒聽到動靜呢你就接了，」付坤的聲音傳了出來，「吃完飯了？」
而現在，淚水從眼角不斷地湧出來，他甚至能感覺到眼淚的溫度比灑在他臉上的熱水更高，他能感覺到淚水從眼角到最後滴落時的軌跡。
「什麼怎麼回事？」付一傑突然覺得很煩燥，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付坤面對面地瞪著，「我不能看么？這些書怎麼了！我做了標註你就要問是怎麼回事？我還一堆心理學的書我都做了標註ｈtｔｐs://m.ｈeｔｕｂｏok•cｏm.ｃｏm你怎麼不說？」
付一傑把電話遞給老媽：「我哥說還挺順利的。」
「去幾天啊？」付一傑放下書轉過椅子對著他。
付一傑咬咬牙，頭靠在椅背上，抬眼跟付坤對視了幾秒鐘：「只是好奇，看著玩的。」
「不知道有什麼可奇怪的？」付一傑甩開他的手，「我又沒在小學就看哥哥你那話兒好大，幹得我好舒服！我也沒在小學的時候就跟姑娘親來親去！我也沒偷摸躲著看毛片兒！我沒這些玩意兒啟蒙，所以我不知道！」
付一傑吃完飯就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電話鈴剛響一聲，他就跟被誰戳了一下屁股似的蹦起來撲了過去，差點兒把放電話的茶几給撞翻了。
「那……男的呢？」付坤試著問了一句，問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相當尷尬。
「沒事，沒拿穩，」付坤趕緊回答，手一滑，又摔了個杯子，他頓時有點兒想發作，撐著洗碗池沿低聲罵了一句：「操！」
發現了什麼？
付一傑吸了口氣，慢慢吐了出來：「……沒。」
如果說以前他不確定自己對付坤的感覺，或者說他不承認自己對付坤的想法……
他站在卧室正中間，對著沙袋發愣。
「你不明天晚上才走么？」付一傑有點兒急，「你明天白天去買吧財主，你出門拿個手機多方便。」
那邊都不知道付坤說沒說話，老媽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行了掛吧長途加漫遊多貴啊！」
「哥沒別的意思，」付坤猶豫著說，「就是……擔心。」
說完這句，付坤咬了咬下唇，捏著付一傑的下巴讓他面對著自己，盯著他的眼睛：「你告訴我，你是不是……」
「這也是？」付坤果然抽出了第三本遞到了他面前。
付一傑看清付坤遞到他眼前的書之後,感覺自己的瞳孔肯定有一瞬間地收縮。
「沒有，我根本沒想過。」付一傑低頭悶聲說。
強烈地希望付坤快點回家的念頭讓他很不安。
「好的。」
哪怕他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有沒有相信，這個回答也同樣能讓他一直繃著的神經瞬間松馳下來。
付坤頓了頓，低聲吼：「全他媽是同性戀那部分！」
不知道！
「嗯。」付坤隨便抓了本漫畫翻開了。
「付坤，」老媽站在卧室門口，「你絕食啊？」
付坤也笑了笑，然後倆人就都不出聲了，付坤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吃飯前的話題，捏著椰汁罐子發愣。
「老媽幹嘛呢我一句話還沒說她喊兩句就把電話給扣了，」付坤在電話里喊，「算了我不跟她說了，我去他們這兒夜市轉轉，明天再給你電話。」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付一傑像往常一樣給大家盛好飯，坐在了他身邊，邊吃飯邊看電視，時不時跟老爸老媽聊兩句。
付坤是第二天中午特地跑了趟手機店，挑了個摩托羅拉328c，算是把付一傑的要求完成了。
現和-圖-書在黑暗中突然沒了付坤的呼吸聲，他頓時覺得很不適應。
這種感覺，誰都體會不了，那種只能默默承受著的感覺，偶爾會失控地小小爆發，緊隨而來的，是深深的內疚和害怕。
「哥？」付一傑沒讓電話響第二聲就抓起來喊了一聲。
「嗯，你用手機打的嗎？」付一傑抱著電話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嗯，你別嫌我煩，換誰看到都這樣，」付坤放下罐子，「當初夏飛的事是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真是……害怕你……」
付坤從冰箱里拿了兩聽椰汁也進了卧室。
「看了，我靠，人家這的批發城那才叫批發城呢，咱東城那個頂多算農貿市場，我明天還得再轉轉，」付坤聽聲音很興奮，「以後我就都上這兒進貨了。」
「嗯，」付一傑知道付坤不會翻他的東西，特別是書，他坐到椅子上，「兩本是夏飛的，還有一本是我自己買的。」
「就……聊聊……你是怎麼想的。」付坤說得挺艱難。
「我晚上不出去，」付坤在一邊說了一句，「我們一會兒聊聊？」
付一傑盯著自己的手指，手指因為下意識捏緊了而變得很蒼白，夏飛是他不敢細想的，他一直刻意迴避跟夏飛有關的事，哪怕在看著夏飛的那些書時，他也會有意無意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夏飛的感情。
「行。」
幾次習慣性地伸手想搓小摸，都摸了個空，他有些煩悶地抓過枕巾狠狠搓了幾下，捏得手指頭都有點兒疼。
那現在，事實讓他無法再給自己任何借口。
這個回答讓付坤頓時鬆了口氣，往後一倒躺在了枕頭上。
他害怕如果現在自己擔心的是真的，付一傑也需要承受這些。
「一截兒，你有沒有什麼時候會覺得吃不下吃的？就太撐了實在吃不下了……」付坤問。
但偏偏付一傑最後扔給他一句，不知道！
「沒了。」付一傑趴回桌上。
付坤這兩天都很忙，只在晚上打個電話回家，付一傑知道，要不是因為自己，付坤就這兩三天時間，肯定不會沒事兒這麼一天一個電話地打回來。
《同性戀亞文化》，付一傑頓時覺得有點兒不妙，這兩本書他並沒有挨著放，也沒有像別的書那樣立著放成一排，而是橫放在別的書上面，如果付坤能同時找到這兩本，那……
晚上付坤坐大巴去的，進貨的人都坐這趟大巴，在車上睡一夜，一早到了去進貨，進完貨再坐當天的夜車回來，能省下住宿的錢。
「不說了不說了，」付坤抓抓他的頭髮，「我大概是想得太多了，如果沒有夏飛的事，我也不會瞎想這麼多。」
付一傑拿了衣服進了浴室，把門關好，水開到最大之後站到了噴頭下，讓熱水兜衝著，閉上了眼睛。
老媽從接電話到掛電話一共幾秒鐘時間，付一傑還沒回過神來，他看著老媽：「打完了？」
這種事還能不知道嗎！
也不敢說，付和-圖-書坤早就已經說過，他覺得噁心，他以前沒覺得夏飛他們噁心，僅僅是因為那是夏飛和張青凱。
付一傑掛了電話之後差不多是小跑著回的卧室，他突然覺得有些心慌。
「嗯,以前看過。」付一傑盯著書點了點頭。
歪理！狡辯！
「付一傑！」付坤被他嚇了一跳，頓時也急了，指著書架，「心理學的書是吧！你當我沒一塊兒翻翻么！腦子裡裝雞屎的人都能看出來你的標註重點在哪！別的章節你都沒看！你看的全是……」
付一傑轉過頭看了看他，又繼續洗碗：「好。」
付一傑坐在榻榻米上，只開了檯燈。
付坤樂了：「行，我是打算買來著，不過這會兒也來不及買了吧。」
這些自己要都沒看到，根本就不會擔心付一傑，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是的，夏飛。
「是啊，不是按您的要求么，」付坤笑著，「聲音聽著怎麼樣？有沒有特別悅耳動聽加性感。」
「我去洗澡。」付一傑躺了一會兒坐了起來。
「沒，來了。」付坤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進了客廳，坐在了飯桌旁邊。
「這本也是？」付坤又抽出了一本遞了過來。
不能說，付坤緊張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嗯，」付一傑聽著付坤的聲音，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想想，這剛跟付坤分開一天，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問了一句，「你跟媽說兩句？」
快天亮的時候，他才猛地坐起來，拉開付坤放內衣的抽屜，拿了條他的內褲出來，躺下搓了半天，總算是慢慢睡著了。
「完了，知道他沒事兒就行，浪費錢。」老媽笑眯眯地躺回了沙發上。
「好奇？」付坤回手拿過一本書，隨便翻了幾下，「好奇看看會做標記？會標註？這些是你的字吧，狗爬一樣的。」
「明天回嗎？」付一傑問。
「喝嗎？」付坤把椰汁放在他面前，也坐了下去。
「怎麼了？」老爸在客廳喊。
付坤煩得不行，到底怎麼回事？
《同性戀在中國》。
付一傑知道付坤在想什麼，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沒有一衝動就把什麼都說出來，這對付坤來說太突然，就看付坤現在的狀態，估計要真說出來了，他能把今天吃飯的碗全摔了。
本來他已經在努力說服自己付一傑真的只是好奇，這小子從小對什麼有興趣就會特別專註非全弄明白了才罷休，也許他就是好奇，付一傑跟夏飛很親，也許他只是想知道夏飛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沒事看這個幹嘛！」付坤把書往桌上摔了一下，「我無非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你沖我發什麼火？」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在夏飛身後或明或暗的諷刺和鄙夷，也忘不了夏飛在張青凱媽媽面前說過的話。
「一截兒，」付坤伸手輕輕捏了捏付一傑的胳膊，「那些書……別看了，行么？」
付一傑瞪著他很長時間才說了一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