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靈淵是我的。」

王澤：「有拿遺照玩奇迹暖暖的嗎！」

盛靈淵背對他，站在窗邊，腰間斜插著天魔劍的劍身。劍靈會屏蔽想法，但還不大會屏蔽感官，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視野就只會閉眼，這會才一回來，盛靈淵就感覺到了。他沒回頭，只是嘆了口氣：「回來了，不鬧了？」

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修出實體，把那個人攥進手裡。如果不行，那麼他願意化作一團煙塵水霧，把盛靈淵的七竅五官都佔住，讓他眼裡只能看見自己，耳朵里只能聽見自己，只能觸碰到自己——

宣璣用力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跑遠的思緒拽回來，十分有主任派頭地朝盛靈淵一抬下巴，對王澤說：「聽他的。」

宣璣不像少年時那樣，高興不高興都要嚷嚷出來了, 可盛靈淵依然能捕捉到他每一點情緒的變化, 並將它們與記憶中從未見過面的小劍靈一一對應。

「影族沒有化形之前心智不全，拿他們當熊孩子看那就行了，理解一下。」宣璣說著，又皺起眉，「奇怪，這些影族是哪來的，為什麼以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祠堂里的神像是不是被人動過手腳？」

他聽說，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見到影奴也會忍不住心動，為了影奴神魂顛倒的都不在少數。

「要實在不想讓他現在化形，我聽人說影販子有一種特殊的封印，能讓影族沉睡好多年，他們運貨的時候常用，省得影族在路上被不相干的人占走。」劍靈打斷他，「不如這樣，你忙你的www.hetubook.com.com，我去給你尋來。」

盛靈淵生剝的朱雀血脈在他回歸本體時就拿回來了，一併回來的還有六感和偏頭痛，只是一直不被他承認，最近方才重新融合。那感覺就像有藤蔓從他心口紮根，纏住心脈后，朝四肢瘋長。

盛靈淵不太敢跟宣璣太親密，萬一碰出共感來，現在又不像以前那樣能隨心互相關閉感官，連累那人難受倒是小事，他主要還怕小劍靈多心。只能一邊心癢，一邊等那打定主意給他點顏色瞧的血脈自己長好。

靈淵怎麼能看別人？

劍靈一聽，更氣了——這言外之意，不就是說，要不是現在打仗不想分心，他就把那個影人留下了？

窗外人煙稀少，一片蕭條，春光卻不理會，照常來，草木兀自豐潤繁茂，鳥雀築巢，萬物驚醒，一對彼此追逐的兔子從窗根下跑過，叫人不由得怦然心動。

當年，微煜王奉上包裝精良的小影人，被丹離用符強行打斷化形后封住了。盛靈淵當堂亮劍，拂袖而去，轉頭卻給了侍衛一張冰凍過的解封符，命人悄悄放在了高山使者的馬車上。這樣，高山人回去路上，解封符上的冰一化，符文就會顯露出來，能消掉小影人身上的封印。反正影人寄居的珠蚌碎了，一解封，他就能自由逃走，省得還得回高山族。

諸如「勃然大怒」、「推心置腹」、「撫膺長嘆」甚至必要時「垂淚」，基本都是表演。因為身為人皇，想一呼百應，光靠「理」ｍ.hetuｂｏｏk•ｃｏm•com是遠遠不夠的，終歸還得靠「情」，怎麼把握度，穩准狠地喚起所有人的共情，是盛靈淵從小開始學，刻進骨子裡的本能。劍劈珠蚌，只是給膽敢揣測上意的微煜王一個警告，他沒動真火，更沒必要遷怒於一個可憐的小小影族。

藏在天魔劍里的劍靈其實知道，靈淵本身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大部分時間，他都平靜得有點冷，也沒那麼多情緒可露。

不等盛靈淵點頭，他又想起了什麼，語氣酸了起來：「我反正不會，不過我記得你挺熟，又會布又會解。」

小鎮風景不錯，但很偏僻，也頗為蕭條。附近沒什麼產業，青壯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剩下一點人口在附近務農為生，都是自種自吃，勉強糊口。

劍靈說著，便要越窗而出。劍靈雖然關了想法，但共感還在，盛靈淵能感覺到他的視角，忙擲了筆，追到窗邊：「小雞！」

劍靈突然有種衝動，閃電似的卷回盛靈淵書房裡。

盛靈淵：「少胡說八道了，我還有事，你自己出去玩……」

劍靈心裏針扎似的，越不高興，越忍不住回想盛靈淵當時的表情和眼神，越反芻越生氣，有什麼東西梗在了喉嚨里。

劍靈和盛靈淵再熟悉不過，盛靈淵的反應和處理方式，他早就猜到了，可是莫名其妙的，劍靈心裏就是不舒服，單方面地關了心神，愛答不理地鬧起彆扭。

再這樣他要犯上了！

他指著屏幕上一個正對著鏡頭的墓碑，墓碑上的遺照此時仍在變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無表情的老大爺「換上」了一件海藻綠的羽絨服，跟王隊身上的一模一樣。遺照上的大爺有一張很適合入土為安的茫然臉，換上這時髦的綠外套，活脫脫是根苦命的黃瓜。

他站在盛靈淵身後，隔著幾步遠看著他——那正是後來宣璣無數次封存自己的記憶，但仍在夢中揮之不去的一幕。

一想起宣璣親眼看著他剜心化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後又在赤淵里燒得像那鍋糊粥，盛靈淵就有點如鯁在喉。恨不能把那一段在宣璣的記憶里洗掉。

盛靈淵：「……」

畢竟朱雀血和天魔身相剋，分離太久，重新磨合需要時間，對於盛靈淵來說，他自己覺得不算很疼，比當年挖心差遠了，只是有點擾人，除了昏迷的那一陣，他這幾天一直不大能睡著，入定也很困難，每天夜裡都只能靠宣璣在隔壁輾轉反側的動靜消遣。

方才逗宣璣那一句，也是臨時起意——這飛機雖然還算挺穩當，但噪音一直很大，震得他十分疲憊，乍一落地，他是一下沒能站起來。

「怎麼搞？」王澤問，「老百姓們已經編出不下三個版本的鬼故事了。」

劍靈心裏冒出這麼個清晰的念頭。

老話說「書到用時方恨少」, 宣璣的情況可能是反過來的——他時間太多, 格調太低, 因此閱遍古今情|色|小|說，閱讀材料太豐富了。以至於一時間，三百篇的風花雪月互相串列, 打翻了腦內存儲空間，跟隔壁儲存「黃色廢料」的倉庫攪合在一起，成了一和-圖-書團難捨難分的漿糊, 足足愣了好幾秒沒吭聲。

劍靈從天魔劍里飄出來，站在幾步遠處，又氣又惱，還假裝若無其事：「我看你也別私下給人留解封符了，乾脆派人把那影族截下來得了，反正高山王也不會跟老師告狀，影族化形以後也看不出來是影。」

劍靈在外遊盪了一圈，被春風捲來捲去，吹得心煩意亂。

當地分局來接他們的人早等半天了，一落地，就開車把他們接到了清平鎮。

盛靈淵很快就察覺到了，無奈道：「你又怎麼了？」

那個影人從珠蚌里出來化形時，劍靈分明感覺到靈淵心神震動了一下，可是還沒化完形，是圓是扁都看不出來，他震什麼震？影人真有那麼大魅力嗎？

他想把門窗封死，把什麼「光人、影人」都隔絕，連同春光都擋在外面。

靈淵向來與他心神相連，怎麼能為別人而震？

風神一守在現場，在祠堂外圍拉了條警戒線，一見他們到，王澤就把他們帶到幾個監控屏幕前：「攝像頭是我們方才進去的時候裝的，你們看。」

「要不是……真想現在就要他。」盛靈淵低頭走出機艙, 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日頭，手指被日光打得半透明，指尖在不易察覺地微顫，他聽見身後宣璣趕上來的腳步聲，於是迅速把手插|進兜里，狀似懶洋洋地拖著些腳步，把那點虛浮掩過去了，心裏暗嘆了口氣，「還是再等一陣吧。」

宣璣：「……」

他們方才打了一場勝仗，一舉奪回三城，原來佔著這裏的妖族自焚而死，內城燒得不成樣子www.hetubook.com.com，他們只能現在城外驛站落腳，一點一點收拾殘局。

盛靈淵背過身去, 這才小心地吐出口氣，他自己心跳得也很快。

盛靈淵大笑, 手指一彈，彈開了安全帶鐵扣, 抬起宣璣的爪子，在那「木雞」胸口上一按：「早聽人說鳥雀一族脈搏快……唔, 果然。」

盛靈淵翻竹簡的手一頓，淡淡地回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缺那一條軟肋嗎？」

靈淵是……

就像他潛意識裡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就說是盜墓賊過來偷東西的，不小心被村民撞見，裝神弄鬼嚇唬人，墓碑上的遺照變化是抹的化學試劑——沒事，不會有人打聽具體成分的。完事找個兄弟，受點委屈，假扮一下犯罪嫌疑人，表演個抓捕歸案，至於影人……」宣璣想了想，看向盛靈淵，「有專門用來困住影人的符，是不是？」

原來他笑起來眼睛會彎，板起臉時五官如刻，惱羞成怒的時候最好看，眼睛比平時亮，讓盛靈淵忍不住想邊哄邊逗。

劍靈陰陽怪氣道：「老師在旁邊看著，你沒能把那個影族留下，心裏是不是還挺遺憾的。」

微煜王這回自作聰明觸怒人族，影人回去以後肯定也沒什麼好下場。他們本來也是天性性靈的種族，天性所限，身不由己而已，物品似的被人來回倒已經很可憐了，不必趕盡殺絕。

笑完，揚長而去。

劍靈好像才想起共感的事，把眼閉了，盛靈淵一時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叫了幾聲沒得到回復，只好嘆了口氣，倚在窗邊。

靈淵……

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