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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靈淵剛想說什麼，飛行員提示他們已經抵達清平鎮上方，準備落地，宣璣不等他開口，就一把拽過安全帶，把盛靈淵扣死在座椅上：「注意飛行安全。」

楊潮這二百五沒眼色，以為他沒聽懂：「就方的那個……」

「影族是一種生靈。」盛靈淵倒是不以為意，慢條斯理地說，「影族人『無宗族、無父母、無綱常、也無名姓』。因為能像影一樣，從水中石中穿過，所以得名『影族』，成年後才得人形。」

不是，說好的祈禱驅邪呢？怎麼還被對方免疫了？

他旁邊，張昭嘆了口氣：「比起拼死拼活地買房結婚生崽……生出來的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坑爹玩意，這才是真正的生命延續吧？」

該統治階級很誠懇地回答：「不對, 神是人造的，鬼是人的天性——難以歸入過往的未知，無從度量而生恐怖之事，皆為鬼，就算不叫『鬼』，也會叫別的。」

谷月汐本人什麼都沒聽見，王澤「嗷」一嗓子替她叫了出來。

說完，他從平倩如手裡搶了根能量棒，跑去前排坐了。

「方的什麼！」羅翠翠一把拽走了研究生，「走，跟叔準備宣講稿去……您慢坐，慢坐。」

「撤多遠？」

王澤連忙抹汗：「不了，謝謝，我們早就不是奴隸社會了哈，買賣人口違法。」

「撤到你聽不見那些聲音為止。」

「宣主任, 你你你你也聽見了嗎！這不是我幻聽！」

平倩如忙問：「王隊, 你沒事吧！」

「哎喲，」王澤猶豫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這麼一想，我有個政治不正確的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對，當時為影人離婚的可正常了，有影人的都自己私藏，誰肯給你配種？後來一個純血影人千金難求，」宣璣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面無表情地看了盛靈淵一眼，「進貢都不寒酸，是吧？」

准歷史系hｔtｐs://m•ｈeｔubｏok.ｃoｍ•cｏｍ研究生一本正經地託了托眼鏡：「王隊，鬼神之說都是古代封建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你怎麼還信了呢？對吧？」

楊潮好不容易才跟新領導熟了一點，無端被凶，也沒明白為什麼，往回一縮，他又不敢說話了。

「『無宗族、無綱常』，是說這個種族沒有穩定的社會形態，比較落後嗎？」電話里的王澤問，「那『無父母』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有性生殖？」

盛靈淵解釋說：「影奴未成人形前不能生育後代，成人後，要是與外族生子，所生完全就是外族，兩個共主的影人所生之子，則天生認主，也不方便拿出去賣。赤淵火起，影人失去了聚居地，沒了繁衍生息之所，後來想要純血統的影人，都只能人為找血緣配種，一般主人都不肯，得付出大代價才行，所以影販子開的也都是天價。」

王隊實在是條好漢, 嗓門都比一般人大，險些把善後科專機上的無線網震斷。

「你們能不能給我長點臉，」宣璣把老羅拍到一邊，又轉向楊潮，「說多少遍了，背你的小抄本去，再記他的話筆試非掛不可——靈淵，我怎麼聽著這個像……」

當年，微煜王進貢的影人還沒來得及完全成型，在場的人皇就和丹離同時出手，丹離連發了八道符咒，封住了那影人，盛靈淵一劍砍了珠蚌，連帶著地上石磚一起劈碎了三塊，勃然大怒，要不是左右攔著，差點連高山人的來使一起砍了。

「是你把我鎖在這的，」盛靈淵似笑非笑地說，「你不來解，我哪也不去。」

專機「嗡嗡」作響，落在詭異的小鎮附近。

這孩子真會挑人，後面那句，問的正好是他旁邊的退休「封建統治階級」。

「對啊，」宣璣假笑了一下，「怪可惜的。」

「影人也不像你們想得那ｗww.ｈetuboｏk.cｏm.ｃom麼慘，有些人……特別是身居高位的人，死後放不下權力慾望，會授意影奴接替自己的位置。那些影人百分之百忠誠，能百分之百地繼承他的意志，修鍊多年以後，本事和手腕可能比主人還強，而且他們代表死者，地位就跟牌位差不多——雖然大家都看他晦氣，但誰也不敢不敬。因為這個，還因為影人小時候喜歡在墓地的石碑和木碑上寄居，所以就有謠言說，他們能『溝通陰陽』——他們沒成人之前不能離自己寄居的東西太遠，不會追出來的，老王你放心，追出來也不咬人，幼崽沒有攻擊性，你們能量檢測器應該沒什麼反應吧？」

楊潮看見盛靈淵不動，以為他不會解安全帶，多管閑事地教他：「安全帶那個鐵扣抬一下就彈開了。」

王澤：「……」

「主任，雖然跟你只有一字之差，但『主人』這倆字可不能寫進報告里啊，」羅翠翠可能是為了顯得自己有點用處，勤勤懇懇地給宣璣挑小毛病，「太政治不正確了。」

身為人皇，這種特殊的進貢，他當然是收到過的——高山王歸順的時候，一開始奉上的「貢品」不是微雲，是個沒成形的影人。

雖然他還沒弄明白是什麼考試。

「到底什麼玩意啊二位？」王澤腿肚子快抽筋了，心裏虔誠地把古今中外各門大神都念叨了一邊，還沒來得及數完。就聽耳邊又有稚氣的小孩聲音學道：「阿彌陀佛太上老君哈雷路亞……」

盛靈淵捏住他的手腕。

「得看主人怎麼想，」宣璣說，「影人有時候就像一件東西，主人有完全支配權，想讓他殉葬，影人的壽命就到主人死的那一天，想把這個影人給家族留作遺產，影人就能活很久，有時候能撐到這個家族解體。」

盛靈淵一直穩當地坐到了眾人都下飛機，宣璣見他大有沒人伺候就不走的hｅｔuｂｏok.cｏｍ•ｃom架勢，只好走過來，彎腰替他解開安全帶，嘆了口氣：「移駕吧，陛下，咱解決了鬧鬼祠堂的事，天黑前還得趕回總部呢，別在這耗著了。」

王澤顫顫巍巍地問：「怎麼，這是『地縛靈』啊？你確定嗎宣主任，隔空診斷靠不靠譜啊，你保證他們出不去這個圈嗎？」

信號果然不錯, 谷月汐話音剛落, 宣璣這邊就聽見嘈雜的背景音里有一大串小孩子跑過去的動靜, 他們一邊「咯咯唧唧」不懷好意地笑，一邊七嘴八舌地學谷月汐說話。

眾人聽完，紛紛沉默了。

盛靈淵一皺眉：「確實，可按理說，不應該啊。」

「消停會，別動了，」宣璣說，「別說你一套小破商品房，把你們幾位打包賣了都買不起個影人。」

「認主是影人的天性，『主人』對於影族來說也是必須的，影族找到合適的主人以後，會自然而然地形成人格和三觀，三觀就是主人的三觀，喜惡會一塊隨過去，人格和長相也都是按著主人的喜好來的，主人是哪個種族，他們就以哪個種族自居。」宣璣說，「沒找到主人的影族等於是發育不全，統稱『幼年期』。影人小時候不分男女，也沒有人形，如果一直找不到主人，就會一直保持這個形態，活不久，二三十歲就自然解體了。」

影人不像其他寵物，一旦獲得身體，就跟人、妖本身沒什麼區別。

宣璣一挑眉：「幹什麼？」

羅翠翠聽著電話里大呼小叫，肝直顫, 頭頂幽幽地立起一片葉，天線似的, 努力裝模作樣道：「領導，要不我就不去現場了, 我看當地老百姓又立祠堂又什麼的，這個……封建思想很嚴重啊，要組織學習宣講, 給他們豎立牢固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我來主講……」

「宮裡沒有，」盛靈淵簡單地說，「為君者不方便讓人看出喜憎。」

王澤：「說得我一時間忍m.ｈeｔuｂook.ｃｏm•ｃｏm不住有點小心動。」

王澤說：「有，剛才動了一下！」

那個小影人寄居在一隻巨大的蚌里，微煜王有心炫富，在珠蚌里填滿了拳頭大的各色寶珠，一掀蓋，差點閃瞎人眼。流光溢彩中，纖細的影從中游出來，雲霧似的圍著人皇轉了幾圈后，倏地落在他面前，虔誠地跪下他腳下，繼而，整個身體爆發出火焰色的光，影在其中抽條伸展，差點形成一具人體。

盛靈淵笑而不答，學著宣璣說：「考試時寫這個要扣分。」

「無父母的意思，是說影族人管生不管養，新生兒生出來就扔在那，自己隨便長，能長大就活，長不大就死。」宣璣接過話茬，「我記得他們早年在南明谷……也就是赤淵附近聚居，找到『主人』，就會跟主人一起離開，主人死了才會回聚居地繁衍。」

「影族確實又叫影奴，」盛靈淵說，「混戰時期，聚居地被妖族踏平，影人流離失所，四散奔逃，成了被各族喜歡的寵物，再後來，漸漸有人以豢養影人，然後到處販賣為生，叫『影販子』。野生的影人有近一半活不到找到主人，解體而死，所以影販子往往覺得自己在做善事——使之不至滅絕，還為他們找到歸宿。影人幼年時往往會隱形，除非是大能或者用特殊的術法才能看見，要麼就是他們自己對你有意，故意讓你聽見，王隊，看來你影人緣不錯。」

「那有主人的影族能活多久？」

而這個種族又天生為了合主人心意而生，一顰一笑都按著主人的理想來，簡直就是完美情人。再說，比起那些各懷鬼胎討寵討好的同族，這種發自天然的「真心相待」當然更純粹，亂世里人心叵測，只有影奴永遠不會背叛，是真「莫逆」。

「哦，對！」楊潮恍然大悟，在小本上記下來，「帝王心術，神鬼不言，是這個道理對不對？」

「對啊，」楊潮說——兇巴巴的領導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coｍ走了，研究生又敢出聲了，這考據派推了推眼鏡，小聲問盛靈淵，「人族歷史上肯定也有影族吧？誰啊？皇宮裡有沒有？」

「什麼地縛靈，那是影族的小崽子。」

「那應該是有小影人試圖跟你建立聯繫。」

宣璣一把接住滑落的電腦，決定下次看恐怖片絕不能叫上這鯉魚。

「我在文獻上見過影族，」研究生插嘴說，「史學家認為是某種神話傳說，但沒能找到對應的文本，所以又有一種說法，說『影』是那個時代特殊的暗語，是文人用於政治諷喻的，在言論不自由的高壓暴政下……」

盛靈淵沖他一點頭，還是不動。

「什麼鬼東西？」王澤那邊應該是撤出了祠堂和樹林，背景里的雜音聽不見了，王隊鬆了口氣，一雙英雄膽又重新武裝了起來，「連自己的人格都沒有，也能算生靈？我說宣主任，這影族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叫『舔狗』？」

「老王，」宣璣說，「你們先撤出去，我們到之前，不要讓任何活物靠近祠堂和林子。」

盛靈淵乾咳了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影販子手裡握著影人這種稀世資源，很容易成勢，而且他們尋找血緣配種的時候，要付的也不只是金銀，還得想辦法滿足那些影人主人千奇百怪的要求，所以這也反過來逼著他們擴張爪牙，久而久之，都成了稱霸一方的人物。混戰結束以後天下一統，當然容不下這些『無冕王』，後來都被……唔……被當時的當權者除掉了，影人族當然也就沒有繁衍渠道。他們天生只忠於主人，對自己同族父母都沒有感情，不會抱團，我以為他們早該滅種了。」

宣璣冷下臉：「閉嘴。」

微煜王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慌忙補救，後來不知從誰那打探到人皇喜愛刀劍，這才又重新把天耳微雲送來。

盛靈淵：「……」

「咦？」這時，一個外勤說，「剛才我的能量檢測儀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