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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了，一個不靠譜的人一般是不跟正經人比的，拉來當墊背的，一定是另一個更不靠譜的。

「我……我全家上下幾代人, 連親戚都算上, 就只有我這麼一個特能，我們家或許根本沒那個基因，如果我的特能不是天生的呢？如果我的特能覺醒跟碧泉山……裡頭的什麼妖族有關係, 那……有沒有可能，這個特能本來不是我的？有沒有可能我其實只是個普通人，碧泉山裡的……什麼東西附在我身上了, 才讓我產生了『特能』, 然後它會在我睡著的時候出來，像那個……第二人格, 夢遊什麼的，它做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肖征說：「我怎麼突然覺得, 這裏頭我嫌疑最大？」

「不是，你等等，那本不好。」宣璣連忙跑過來搶，「那是本小說……話本，純屬瞎編的，還又臭又長，你肯定不愛看。來，換一個，我給你挑。」

盛靈淵側身躲開他的手，把書往身後一背：「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你的我都愛。」

混戰固然慘烈，但也確實打破了隔閡。

肖征：「……」

「不為什麼。」盛靈淵頓了頓，「天災連人禍，正好到了劫點而已。」

「沒辦法，你們把法陣砸了，那些假妖丹里的異常能量外泄，現在只能等，研究院那邊估計，至少七十二小時才能開始衰減。我們現在只能緊急聯繫一些氣象專家，看怎麼給這件事弄個科學合理的解釋圓過去，以免造成恐慌。」肖征自從知道宣璣「芳齡」三千之後，就有點懷疑他和現代工具的兼容性，又不放心地追問，「你有駕照吧？」

剛開始新鮮得不行，沿途拍了一路野花雜草，第一天傍晚，國道正好穿過平原鄉村，兩邊都是麥田，夏末秋初，麥苗們整齊的低垂著頭，視野無限遼闊，恰好邂逅了漫天火燒雲。那些雲霞彷彿是投射了當年南明谷的海市蜃樓，裡頭有成群的朱雀迎風而起，熠熠生輝。

此時他像是終於睜開了眼，htｔps://ｗｗｗ.hｅｔuｂooｋ.ｃｏm.ｃｏm宣璣心微微熱了起來……

宣璣不由分說地把一摞書上懟進了盛靈淵懷裡，最後，又在上面放了一本紅彤彤的小冊子——《刑法》。

肖征：「……」

「……龍身人頭，鼓其腹則雷。」

宣璣飛快地一縮，五指卻被牢牢地纏住，於是正人君子似的乾咳一聲：「幹什麼？注意行車安全，別騷擾司機——刑法看完了嗎，明天給你買本交通法。」

「這個對你來說最實用了。」宣璣一邊說，一邊趁他手佔著，把那本「古代宮廷故事」抽走了，塞進抽屜，順手加了個禁制，正經八百地說，「一定要好好看。」

宣璣無言以對，只好拿別的試圖轉移盛靈淵的注意力：「給你看這本——這本書的作者是你的腦殘粉，天天發表偏激言論跟別人掐架，寫了三本書花式吹你……這本是近現代史，有助於你了解當代社會是怎麼來的——想找禁看的到這邊來，這一格都是我大學時候用過的課本，可消磨時間了，真的不騙你，半年我連前言都看不完，這一排基本都是全新的，哦，對，還有這個！」

「這些人行房就行房，為什麼還這麼多詞？」讀什麼書都能讀透的「學霸」做出了精確的統計，「我大致看了一下，每行一步都得說句話，意思都差不多，比如……」

宣璣剛放下電話，就看見盛靈淵抽他的書，一時有點驚喜——盛靈淵少年時流浪四方，從來都是手不釋卷的，可是到現世以來，雖然他經常表達對紙質印刷品的欣賞，卻一直沒翻過宣璣的書房，他凡事只是看別人怎樣做，大概學個樣而已，像個旅遊的人，走馬觀花，不打算深究，那股得過且過的敷衍勁兒是掩蓋不住的。

他想起他們家個別中老年男性長輩，一到夏天，確實有把上衣卷到胃上拍肚子玩的癖好，血統是真的！

然後他看清了盛靈淵拿出來的那本書——他從微熱變成了過熱，htｔｐs://wwｗ•hｅtuｂｏｏk•coｍ•ｃoｍ汗都下來了。

站在三千年前的浪頭隨波逐流時，戰場上的怒火、逃亡時的屈辱、收殮不知名屍體時的仇恨，那都是真的。

從那以後，宣璣再沒有起過公路旅行的興緻——累且無趣，還不如坐個火車飛機什麼的，路上跟陌生人搭搭話，也就混過去了。

肖征：「可是……這一堆事, 恰好都是在我調回總部之後發生的。」

盛靈淵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手指掠過紙頁上的一個油手印——手印上還有主人的氣息：「我什麼時候一邊看書一邊連吃再喝過，你這都是跟誰學的毛病？」

「你積點德！」

盛靈淵揉了揉他的手指：「不過雖長不臭，不光不臭，還香艷得很。」

盛靈淵好奇地問：「這編排得是哪朝的皇帝？按這個編排，他這輩子有時間出寢宮么？」

「現在所有的特能，都是因為古早非人族的血統，大部分都可以說跟妖族有關。」盛靈淵在宣璣的書架前背著手欣賞，不慌不忙地開口說，宣璣用過的東西會整理得很乾凈，紙質書與過去那些石板竹簡相比，又是別樣輕盈秀氣，被主人按分類和書皮顏色排了順序，一眼掃過去，既是書牆，又是裝飾，賞心悅目極了，「不必視『妖族』二字為洪水猛獸，九州混戰也不是人族和非人族的種族之戰，很多非人族——甚至妖，那時都在反抗妖王。」

「我怎麼知道，」宣璣負隅頑抗，「我又沒看……」

宣璣瞥向他正在看的書，心想：「他不會真看我課本了吧？」

「大學時候就考了，」宣璣瀟洒地一擺手，「小十年的老司機，放心，我又不是找不著北的王澤。」

「不曾，」盛靈淵似笑非笑地把膝頭上的書往後翻了一頁，「不急，這一本果然是有點長，夠我消磨了。」

肖主任：「……」

最先按捺不住的惡蛟起頭，四方野心家趁機興風作浪，人們心裏的血氣如乾柴，一旦有火星落下，就是wwｗ•ｈeｔｕbook.ｃom•ｃoｍ燎原之勢，到了風口，每一個生靈都會身不由己地被捲入其中，要掙扎著活下去，就得驚恐地抱成團——至於為何而戰，眾生都會自己挑一面旗投奔，至於誓死擁護的東西有沒有道理、值得不值得，那並不重要，只是找個歸屬做立身之本罷了。

宣璣：「……」

每個衝進勾月樓的人族，都恨不能把家國之恨潑在階前，一步一步踩上高樓，把他們認定的始作俑者千刀萬剮。

沒有妖王，也會是其他人，世界上從來不缺意難平的野心家，機緣落到誰頭上都能催生同樣的效果。那時九州上，人族內戰結束，人口空前膨脹，非人族大多與人族長期隔絕。隔閡越來越深，隨著內憂消退，各族之間的隔離就像漲滿水的堤壩——今天不塌，明天也得塌。

話說出口，他才想起他是自己出來的，沒約朋友，目光茫然地往四周掃了一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找誰，只是本來高漲的遊興突然沉了下來，他隨便找地方苟了一宿，第二天就回去了。

盛靈淵跟肖征說完，就從書架上抽了一本裝幀古樸、看起來是寫古代宮廷故事的書，打算拿到路上看。雖然他假裝得遊刃有餘，但人間很多東西對他來說太新了，他打算從自己比較熟悉的內容循序漸進，慢慢看起。這本書雖然保存得不錯，但頁角微微卷邊，還有一點灑上的茶水漬，應該是宣璣翻過很多遍。

一般人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不太聽得進「放心」「會好的」之類比較空的安慰的，反而是技術性的分析最能安慰人，肖征聽見人皇金口玉言鑒定了自己的血統，心裏這才重新安穩下來，放心之餘，他又上網百度了一下自己的祖先雷澤之獸是何方神聖——

盛靈淵瞥見他鬼鬼祟祟地瞟來瞟去，早料到這麼一出，於是攤開手放在身側，正好抓住撞進他手心裏的一隻雞爪。

碧泉山很偏，附近沒有機場，但直線距離與永安相距不遠，肖征專門派了輛車來，好歹沒讓人m.ｈetｕbｏｏｋ•coｍ.ｃom皇陛下坐「飛璣」。

肖征愣了愣，還沒想明白他為什麼老要跟王澤比，就見這位「上古神鳥」用起飛的方式踩了一腳油門，穩重的SUV連蹦帶跳地往前一躥，差點抱著路邊電線杆啃一口，然後直挺挺地拐了個彎，驚險地擦著馬路牙子飛上了路。

「也恰好是在黃局調到局裡才發生的, 還正好是我報道那天——據我所知，妖王生前沒有拖延症，他的影應該也不會遺傳這毛病。」宣璣安慰他說，「再說，你要是從小就有雙重人格, 也不能潛伏到現在快更年期了才發作吧。」

宣璣把天窗打開，讓冬天的陽光灑了一車，打開了音響，車應該是肖主任從自己家生態園裡調的，裏面裝的都是肖主任的個人愛好——上個世紀的影視金曲，非常有氛圍感。宣璣因為窮，好久沒摸過車了，剛開始開得很小心，直到出了市區上國道，他才略微跟這部車混熟了，餘光從後視鏡里掃見飛快後退的路，宣璣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次租車出去公路旅行的事。

盛靈淵反問：「你沒看過，怎麼知道又臭又長？」

「你是雷澤之獸的後人，你祖上是至剛至烈的神獸，只是血脈太稀薄了，才不顯露。雷與火是魔物最討厭的兩種味，妖王影就算是選人做傀儡，也不會選你的，不必多心。」盛靈淵說著，跳過看不懂的番邦文字，在書架上挑挑揀揀找認識的，「我替你們走一趟碧泉山就是。」

過了一會，他又覺得不真實，忍不住騰出一隻手，伸向盛靈淵垂在一邊的外衣角，想摸摸確認。

他以為自己天生有這麼一段情結，非得實現不可。一拿到駕照，就迫不及待地租了輛車，磕磕絆絆地開出去玩了。

宣璣驚奇地問：「是什麼讓你突然對自己產生了全新的看法？」

宣璣三番五次被他忽悠，早對他的甜言蜜語有了堅實的免疫：「那不是我的，是別人寄存在我這的。」

肖征忍不住問：「陛下，歷史學者說，『領土』和『主權』的概念是近hetubook.com.com代才有的，你們那個時代應該只有個大致的地盤，交通也不方便，地盤太大的話，連自己都不知道邊界具體在哪，邊民們三天歸順兩天叛出，只要不鬧得太厲害，朝廷都不管。如果不是為了血統和種族，又為了什麼會有那麼慘烈的混戰呢？正邪么？」

等等，封皮有點熟悉——這不是他鎖抽屜里的那本嗎？

盛靈淵：「……」

宣璣突然覺得有點不真實，忍不住偏頭往旁邊看了一眼，心裏恍惚地想：「真的在。」

宣璣：「……」

宣璣可能是開了一天車，又被霞光晃花了眼，有些腦抽，順口地對旁邊說：「你看……」

這怎麼能看得進去的，學霸和學渣差別有這麼大嗎？

他那時被涅槃石封著記憶，剛到人間，看什麼都新鮮，之所以頂著被晒成烏鴉的盛夏日頭去學車，就是因為夢見過自己天南海北到處走的情景。不是飛，是混在凡人堆里，一路從風土人情里五味俱全地游過去。

「我自己開。」宣璣把來送車的司機和肖主任一起，客氣地請了回去，他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心平氣和地和他家陛下在一起，哪怕四處奔波，也能當蜜月過，根本不想要燈泡，特別肖主任的頭瓦數還奇高，「我們快去快回，你還那麼多事要忙呢——我看今天一早晨，就反季節開花那點事上了三個熱搜了。」

從小不學無術，長大還記性不好的後果就是，他苦思冥想出來的「禁術」，一宿不到就被人摸透原理，緊張兮兮地把小黃書鎖起來，回頭穿個外套的功夫禁制就開了！

要不是礙於人皇陛下在場，他必須得跟這隻好幾千歲了還賣萌的遠古化石鳥掰扯一下，到底誰更年期。

宣璣打斷他：「停, 肖主任，打住，你是不是最近『天黑請閉眼』的狼人殺打得有點多？」

但三千年後跳出個人與時代的局限看，其實那時註定該有一戰。

肖主任可能是加班把腦洞加豁了, 一發不可收拾地放飛了想象力，即將出演白天「人模」、晚上「狗樣」的雙面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