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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還有誰，」嚴爭鳴煩躁地說道，「扶搖山又不是魔修大本營。」

「慢著，小潛，我有話跟你說。」

這個追蹤符咒十分初級，程潛還沒看到高級的，但架不住大師兄手潮，失敗一次再失敗一次。

嚴爭鳴遲疑良久，方才開口道：「剛才我少提了一些事，其實……我還聽見那個姓溫的說了另一句話。」

嚴少爺甩著酸痛的手，感覺自己正經八百地學符咒都沒有這樣用心過，忍不住遷怒地瞪著程潛：「這是什麼破玩意，你到底靠不靠譜？」

韓淵雙手攏在嘴邊，叫道：「哎，你在哪呢？我帶我小師兄來了，你出來啊。」

韓淵不走正門，在程潛面無表情的注視下，從窗戶里爬了進來，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他床上，小聲道：「哎，你猜我剛才看見什麼了？」

屍油加上童男血……

李筠試探道：「大師兄，那你怎麼想的？要不然我們明天去問問師父？」

程潛鮮少聽見他這樣正經，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突然，程潛整個人打了個寒戰。

韓淵將他領到了一條小河邊，他沒有氣感，只是以為更深露重，近水處陰冷。

「那就好，」嚴爭鳴低聲道，隨即回過神來，他又故態重萌，嚴厲地指著程潛一身褶的衣服道，「明天給我換一件，你不覺得自己像塊抹布么？」

程潛堅決不肯探出頭來見他，隔著被子沖他叫道：「找娘娘去！」

此時程潛已經無暇去思考為什麼對方剛才會任憑韓淵逃走了，他心裏只有一個疑問，那小叫花還是人么？

「找了，」韓淵委www.hetubook.com.com屈地道，「我都快在他耳邊放炮了，叫不醒啊。」

韓淵：「唔唔……唔唔唔……」

這一宿簡直是多事之秋，程潛打發了嚴爭鳴，一頭栽倒在床上，感覺自己才剛睡著，就又被吵醒了。

嚴爭鳴正色道：「當然不是，你把門規都就飯吃了么？例如鬼道、殺戮道這種有傷天理人倫的邪魔外道，一步踏入，便會逐出師門，永遠不能再回來。」

他進一次妖谷趕上群妖嘩變就算了，半夜出去溜達一圈，還能撿到一個鬼道魔修？

「我看沒戲，」程潛道，「除非二師兄再變只蛤蟆，在師父身上也蹭一大堆金蛤神水的味道——但是我懷疑萬一遇到大魔，二師兄的指路蛤蟆可能又要裝死。」

話一出口，他就感覺自己被韓淵附身了，連忙懊喪地捏了捏眉心。

韓淵笑嘻嘻地對程潛道：「你看吧。」

大半夜跟個小叫花子出來見鬼，真是……

程潛想必是不怎麼同意的——他的回答是用茅屋門將大師兄拍在了外面。

嚴爭鳴此言一出，李筠和程潛都呆了呆，李筠幾乎沒過腦子，脫口道：「那……那不就是師伯？」

半晌，程潛回過神來，說道：「也就是說……溫老闆說的那個人，可能就是……」

程潛卻已經感覺到那股陰冷並不是尋常陰冷，同時隱約地聞到了一絲不祥的腥臭。

程潛往床里一滾：「那就去找李筠！」

縱然在馬背上，程潛也沒有一時片刻丟下自己的符咒，這一陣子強行拓寬的經脈和他開始長個子時拉長的骨頭合併成了www.ｈｅｔuboｏk•coｍ.ｃoｍ一股疼，弄得他夜裡經常睡不好，又接連被吵醒兩次，他簡直恨不能手持利器幹掉這些噪音。

「別看我，我沒辦法，」李筠一攤手，「有靈智的東西大敵當前都會慫，不慫的那種必然傻，找人不好用。」

程潛：「……」

冷風一吹，程潛原本一團漿糊的腦子開始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受了大師兄睡前那番關於鬼修的話的影響，一聽見「鬼」字，居然就迷迷糊糊地跟著出來了。

直到這一刻。

程潛聽了，沒有挖苦他，也沒有回嘴，他聽出了嚴爭鳴話里真真切切的慎重，不管師兄是不是杞人憂天，他都感覺得出，說這話是為他好。由於大師兄平時懶散又驕縱，大部分時間都是師弟們在讓著他，程潛極少能從他身上找到兄長的感覺。

程潛翻了個白眼——他既沒有看出小師妹「有靈智」，也沒看出她哪裡「不慫」，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他們沒本事追蹤師父，難不成還不能想辦法在小師妹身上下料么？

反正那一直被師父帶在身邊的蠢孩子連人話也聽不懂，一定不會發現。

程潛困得頭重腳輕，丟下惡人先告狀的嚴「娘娘」，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茅屋走去。就在他走到門口，正要進去的時候，趕上來的嚴爭鳴忽然叫住了他。

隨著嚴爭鳴這一年吃了什麼肥料一樣的個頭猛躥，他的聲音也漸漸低沉下去，不復少年人清越，只要他不自己咋咋呼呼地瞎叫喚，聽起來簡直就像個成年男人了。

說著，他彎腰撿起了一塊石頭，在程潛和*圖*書阻止之前就抬手丟了出去，石頭筆直地穿過了那鬼的身體，還在地上彈了兩下，男鬼茫然地低頭看著小石子，一臉不知今夕何夕的夢遊模樣。

嚴爭鳴當即搖頭否決，師父話雖不少，卻大多是廢話，只要一碰見正事，他立刻就能變成一隻鋸嘴葫蘆，王八都沒有他能憋。嚴爭鳴絕不相信憑他們仨能從師父那裡撬來點什麼，他沉吟了片刻，抱著一線希望道：「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師父想甩開我們的時候，想方設法知道他的行蹤？」

「不可能真有什麼危險，」他將落在自己肩頭的一片樹葉摘下來捏在手心裏，心裏冷靜地想道，「如果有，方才怎麼能任憑韓淵跑回去？」

到底是因為誰？

肯定是被韓淵傳染了蠢病。

程潛整日混跡在九層經樓中，聞言腦子裡立刻跳出了一大堆相應對策，然而他很快挨個刪減了過去，最後發現希望十分渺茫——因為想要追蹤師父，首先一條，就是他們中得有人比師父神通廣大才行。

「哎，別睡了，快起來，我帶你去看個稀奇的。」韓淵撲到程潛身上，雙手並用地搶他的被子，「你准沒見過，小潛？小潛！」

嚴爭鳴將木條交給了哈欠連天的李筠：「我不管了，你想辦法給她戴上吧，因為這點屁事，我居然跟你們折騰了半宿。」

「鎮上這幾天有集，我逛得晚了點，」韓淵邊走邊說道，「因此回來的時候抄了一條近路——這邊，你留神腳底下。」

三人商量片刻，找了一根木條，削成極細的薄片，由博覽群書的程潛提供方法，嚴爭鳴動手m.hetubook.com.com操刀，磕磕絆絆地刻起追蹤符咒來。

一室靜謐。

程潛微微一墊腳，一把捂住了韓淵的嘴，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招惹了什麼東西？」

程潛只想糊他一臉——石子穿過男鬼身體的時候，他清清楚楚地聞到了那股味道，像是臭味，又混雜著某種讓人作嘔的腥氣。

程潛一皺眉。

他被捂著嘴，擠眉弄眼地望向程潛身後，程潛順著他的視線一回頭，當即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他說到這，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對此人作何稱呼，好一會，才憋出了一個：「呃……前師伯。」

敢情是他最容易叫醒，而且生起氣來最含蓄。

程潛激靈一下，最後一絲睡意也散了個乾淨。

只見他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團飄忽的鬼火，一個臉色青白的男鬼正滿臉空茫地站在那裡。

連吵再鬧，還有李筠心力交瘁地和稀泥，他們仨足足折騰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強將木條刻好。

程潛不猜，仰面往床上一倒，一聲不吭地用被子蒙住了頭。

程潛暈頭轉向地走在韓淵身後，小心翼翼地避過地上的泥濘，想不通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將周圍的環境都摸清的，難不成這是走南闖北的叫花子們才有的本領？韓淵一路領著他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程潛一手拎著自己的木劍，另一隻手握著他練符咒的小刀，完全不敢相信韓淵的可靠程度，走到哪就用小石子堆一小堆做記號。

「他說扶搖派『鍾靈毓秀』，每代必出妖邪……」嚴爭鳴話音斷在此處，他盯著程潛看了片刻，感覺那師弟幾乎像根脆弱的竹和_圖_書竿，看起來一掰就斷，實際又冷又硬，誰也不知道他肚子里藏了多少別彆扭扭的心緒，嚴爭鳴微微低下頭，輕聲道，「你有分寸的，對吧？」

程潛剛要發作，聽了這句話，緊皺的眉尖驀地動了一下：「什麼？」

比起大師兄直接一腳踹開他的門，把他從被子里拽出來，韓淵還要更討厭一點——他彷彿化身成了一隻熱愛啄木頭的鳥，鬼鬼祟祟地在木頭窗欞上敲來敲去，敲得程潛一醒過來就心煩意亂。

嚴爭鳴輕輕吐出一口氣，伸手覆在程潛披散著頭髮的後腦勺上，輕輕地推著他進了茅草屋。

簡直是拉不出屎來怪茅坑——程潛將這句不雅的話從嘴裏咽了下去，然後把它塞進了眼睛里，用分毫畢現的鄙夷目光將大師兄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一炷香的時間以後，程潛跟著韓淵從破客棧里摸了出去。

韓淵成功地掀開了他的被子，無視程潛含蓄的憤怒，趴在他耳邊小聲道：「你見過鬼嗎？」

身後的少年人長身玉立於月色之下，平日的浮躁與任性都彷彿被深沉的夜色壓了下來，一時間竟有些不像他了。

韓淵總算掙脫了程潛的手，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別怕他，剛開始我也被他嚇了一跳，後來發現他獃獃的，挺好玩的。」

「必須是有靈智，還要不慫的……」嚴爭鳴順著他的話音思量片刻，「哎，你們說水坑怎麼樣？」

程潛一把將韓淵攔在了身後：「什麼人？」

於是程潛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地點了個頭。

韓淵大驚失色：「開玩笑，我可不敢，他非得把我當塞進香爐里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