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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叢之刀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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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七十三章

卷四

第七十三章

那一身雪白雪白的裙子不知是什麼布織成的,竟有她兩個人那麼長,累贅地拖在地上,被風一捲起來,便飄飄欲仙一般的好看——若不是太好看了,以她纖小的身體躲在那樣大的一棵樹後面,也不至於一陣清風便被路達發現端倪。
那帶鉤的長刀當空斬下,如半月當頭,長安早不在原地,長刀砍到了地下,塵土竟飛起了半丈高。
路達年輕力壯,抱著個人腳程也極快,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長安所在的地方,遠遠的人來人往,長安似乎已經不在那裡了,路達一眼瞧見,城守正一具一具地往外送屍體,他下意識地抱著懷中的舞娘躲到了一面牆後面,捂住她的嘴將她放了下來,這才小心地探頭觀望。
可這人瘋瘋癲癲的傢伙,竟是他平生未見的勁敵。長安還沒來得及從方才驚心動魄般的交鋒里緩過一口氣來,便又聽見有人驚叫道:「城主,他們……」
長安原地一旋身,整個人同長刀化成一體,彷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電光石火間刀兵相撞的聲音亂響一通,誰也沒看清究竟是怎麼回事,兩人便驟然又分開,那瘋兔子似的男人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以一種極沙啞粗糲的聲音說道:「天下第一刀獨一無二的傳人,錯身眨眼的瞬間三刀出手,第一刀隔開我的鉤子,第二刀趁我手腕下垂壓住我的刀身,第三刀貼住刀身叫我壓迫我的手,若不是我撤得快,便不是撒手,便是斷手了……你果然有幾分本領,勉強算是名不虛傳。」
有人驚呼道:「城主!」
路達想了想,麻利地將尖刀收回,一抬手把舞娘抱了起來,硬下心腸道:「我要把你帶到城主那裡去。」
路達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抬起頭來,冷冷地質問道:「我問你,你與那隻自稱北邊來的販糧的行商有什麼關係?他們今夜少了五個人,有一個是不是你?」
按著路達所說,刺客有四個,缺了五個人,那麼另一個跑到了哪裡?去給什麼人通風報訊?
他的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是誰?
舞娘哽咽道:m.hetubook.com.com「城主會殺了我的……」
她的長發如水,一頭到底沒有半點打結毛躁的地方,臉型身段,長得無處不精巧、無處不好看。特別那如畫的眉目,眼角處似乎點了硃砂一般,在月光下透著一點欲說還休的繾綣,叫路達覺得有種特別熟悉親切的感覺。
舞娘沒吭聲,乖順地讓他抱著,走了一陣子,路達實在是心裏痒痒忍不住,又低頭看了她一眼,卻只見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正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
「聽見蟲子叫還不種芽麥了么?禁了走商客,若有天災戰事,從什麼地方開源?」華沂擺擺手,指著地上的屍體說道,「算了,先將這裏收拾了,過一會破曉了有人經過,瞧見了像什麼樣子?長安索萊木跟我過來,去將七長老全給我叫出來……還有卡佐,一起。」
舞娘慌慌張張地說道:「我……我並沒有鬼鬼祟祟,我只是想要逃出城去……」
路達:「刺客?」
這卻不是一般的女人,無論是穿戴還是長相,都在告訴別人,她是個舞娘。
海珠城自建成兩年後,大長老索萊木便進言,在每座城中修城中常駐人口名冊,姓甚名誰,家主哪裡,有幾口人,和誰是親戚關係等,嫁娶也要在本城負責管理此事的專人那裡報備,什麼時候去翻都有,隨著人口越來越多,這樣也便於管理。
他連退兩步,做了個收刀的動作,兩個訓練有素的城守立刻自兩側衝出來,一左一右地截住了那兔子眼男人。
他一句話的工夫被打斷了兩次,「若」字才出口,一刀自他身後縱劈直下,長安連頭也沒回,一抬手將長刀架在自己後背上,借力躥了出去,「封」字沒說利索,第二刀已經橫斬向他的腰。
瘋兔子男人呲出一口泛黃的牙:「沒有人買得起我的刀,我就是為了你來的,不過湊巧,借這些廢物行個方便。」
兩個擋在長安面前的城守眨眼間便被殺了,長安不敢大意,剎那便已經退至樹下,他縱身一躍,抬手勾住樹杈,單手m.hetubook.com.com便將自己掄了上去,那把帶鉤子的刀隨即追至,一劈之力如摧枯拉朽一般,將那大樹橫截斬斷。
舞娘點點頭,又搖搖頭,彷彿腦子已經混亂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一個巨大的魚尾在水中亮了出來,鮫人冒出個頭來,嘴裏也不知是叼著什麼東西,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唯獨商人不一樣,商人走南闖北、居無定所,最難管理,而且大多狡詐得要命,唯利是圖,為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長安眉頭驀地一皺,腳尖輕點樹梢,敏捷地落在兩丈以外,對不遠處愣著的路達道:「去查今夜有無人員出入,若……有便追,沒有就封……鎖城門,搜人!」
舞娘抬起頭看著他,一張小臉愈加顯得梨花帶雨:「他們在王城裡派刺客殺貴人,被逮住自然是要死的,城主一定會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
長安輕輕地一皺眉。
她不知怎麼自己一個人逃出來,早已經弄得一身極其狼狽,裙裾不大對稱,顯然是被什麼東西刮掉了一角,柔嫩的手上也全是蹭出來的傷口。
長安只覺得面前這人眼睛紅得像個兔子一樣,而面部表情又如同遭了疫的瘋狗,便不欲與之多糾纏。
華沂雙手抱在胸前,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長安一回頭,只見除了已經伏誅的,其他被逮住的商隊之人竟同一時間同時倒下,俱是臉色鐵青。
路達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才回過神來,鬆開了舞娘的衣服,尖刀卻沒有還入鞘中,故作兇惡地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夜裡在城中鬼鬼祟祟?」
且說路達奉長安之命,疾行至城樓處,卻得到了並未有人出關的消息。
他一皺眉,心中轉念,知道恐怕那失蹤的第五個人還在王城中沒走。路達立刻從城門上的守夜人中調動了一些人手,分頭在城中搜索。
他沿著護城河城內河越走越偏,只聽河水中嘩啦一聲響動,路達猛地將刀抽了出來,回頭怒喝道:「誰!」
索萊木偏過頭去打了個大噴嚏,險些把眼睛都給震得脫窗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才揉了揉鼻子,注意到了一地擺攤一樣的屍體,臉上卻並無驚詫神色,揉了揉鼻子,問道:「果然是行商?」
路達嗤笑道:「城主的刀下亡魂里可沒有你這樣的女人,放心吧。」
索萊木抬頭看了華沂一眼,眼見他不言不語,面色這才帶了幾分凝重,開口問道:「怎麼,王是想要……抑商?」
長那吃了一驚,彎腰按上他腳下一人脖頸,人已經死了。
舞娘嚇了一跳,慌忙道:「沒有!我不是刺客!」
平日里覺得王城中的小姐們也大多美貌,然而此時與她一比較,那些人瞬間便失了顏色,都彷彿白牆灰磚一樣索然無味了。
索萊木被架過來的時候酒還沒醒,必須要人扶著,一鬆手他就要四腳著地,見到長安以後第一句話,便是大著舌頭、不分青紅皂白地詛咒他道:「你……你肯定會被驢踢的……」
長安胃疼地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有了新刀,定然還要上門來找你麻煩,沒完沒了,不見不散。
他心裏莫名地掠過那些思春的同僚小夥子們說過的話——見到她,就彷彿是已經認識了幾輩子似的,親切歡喜得彷彿回了家一樣,便是一見鍾情了。
不知是誰下的令,那些人竟然全死了,瞧那模樣,似乎沒有一個活口留下。
對方卻驟然發難,向他撲過來,刀鋒帶起的厲風颳得人臉生疼,瘋兔子大笑道:「天下名刀,怎能不斷於我手!」
「好刀!海珠城主,我記住你了!」
路達隨口道:「城主不老,沒糊塗呢,你能幹什麼?沒聽說過唱個曲子也能殺人的,便是那些行商也自然是先抓起來,審問過後再……」
路達搖搖頭,才要繼續往前走,目光無意中掃過鮫人游去的方向,忽然在一塊大樹後面發現了一個被風掀起了一角的衣服。
這樣的裙子穿在身上,恐怕連路也走不好,正經人家的女人要做事,自然是不會穿成這幅德行的,唯有舞娘,她們是人,又不大算人,可以被隨便販賣,貴重又卑賤,除了取m.hetubook.com.com悅主人什麼也不用做。
被隨即趕來的華沂解救出來的時候,大長老的悲憤已經快要滿臉橫流成江海了。
而就在瘋子抬頭的一霎,一把極細的刀鋒驟然送至,精確得竟分毫不差,寒光逼近,那掃過喉嚨的窒息感讓瘋子的瞳孔驟然放大,他覺得渾身的血都被點燃了,整個人被刀鋒罩住,竟沒有躲開的餘地。
海珠城中行商往來頻繁,那人究竟是往這裏面插了多久的眼線?
「所以你就逃走了?」
長安沉默片刻,親手將大長老裝滿了漿糊的腦袋按進了冰涼的水盆里。
海珠城乃是王城,修葺不止一次,城中規劃格局條分縷析,路達日日巡邏,早將城中地勢爛熟於心,哪裡便於藏人他心裏都有數。
然後這位吃了耗子葯一般的瘋兔子,忽然發出了一陣彷彿要斷氣的驢一樣的笑聲,傳音三里,穿耳不絕,他就這樣狂笑不止地猛地沖了出去,絲毫也不顧念他的「同黨」。手掌化為獸爪,比之刀劍雖有些不便,傷起人來卻是更加霸道,兔起鶻落間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句讓人十分膈應的話。
路達一眯眼:「逃?」
「小畜生」三個字鮫人聽得懂,尾巴憤怒地一拍水面,若不是路達閃得快,險些濺一臉,然後叼著他的「晚飯」,一起一伏地向更遠處游去。
長安沉聲道:「去告訴王,還有大長老……行了我知道他今天娶媳婦,那你就叫他的時候輕一點,在門上踹兩腳就行,別踹壞了嚇著新娘。」
那人一聲嚇得變了調子的驚呼,臉露在月光下,路達一愣,拿著刀的手不自覺地降下幾分,詫異道:「女的?」
長安掃了他一眼,轉身才要走,兩步沒走出去,身後便有勁風襲來,他本能地抬刀鞘一架,只聽一聲脆響,刀鞘竟被對方戳了個窟窿,對方回手一勾,便有半邊四分五直接裂了去。
他目光陡然鎖住那處,仗著熟悉地形,從另一邊繞了過去,猝不及防地一把將那大樹後面的人揪了出來,尖刀橫在了那人脖子上。
路達情不自禁地腳步一頓:「你哭什麼?」
路達手心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怎的出了汗,他忽然做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一把拉住懷中已經搖搖欲墜快要暈過去的女人的胳膊,悄聲道:「跟我這邊來,不要出聲。」
舞娘低下頭,咬著嘴唇不肯出聲,整個人在夜風裡瑟瑟發抖。
瘋兔子變成了一個瘋炮仗,置之死地而後生地向長安的刀刃迎了過去,手中鉤子刀如長虹貫日似的斜斜刺入長安的胸口。
從守夜人的武器架上重新找了一把勉強算是趁手的尖刀,路達便壓著一腔斷了刀的怒火沿路找去。
長安可沒打算陪著他玩同歸於盡,立刻沉肘變招,長刀立起,刀背重重地往下一磕,那鉤子刀將他的外衣從右胸到左腹劃出了一條一尺多長的口子,胸口上多了一條極淺的划痕,直到那鉤子刀被他用了寸勁生生撞斷落到的地下,方才有兩顆血珠冒了出來。
路達用鼻子看也知道她別說殺人,連只兔子也殺不了——刺客沒有穿著這種走兩步能把自己絆一個跟頭的衣服的。
路達吐出一口氣來:「是你這小畜生。」
路達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縱然她狼狽不堪又驚慌失措。
長安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腕:「你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誰買了你的刀?」
既不能躲,便不躲。
華沂沉吟片刻。要是以往出了這樣的事,依他謹小慎微的性格,至少也要將從此進入王城的行商都扒一層皮的,然而因他想左了,半夜裡跟長安鬧了那一場彆扭,之後一時情動,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眼下心境反而莫名其妙地開闊了不少。
長安只覺這男人眼中紅光更盛,簡直是紅得發光發亮,要在夜色中熠熠生輝了!
誰能叫這許多人心甘情願地給他賣命,連那力大無窮的瘋子也調遣得動?
舞娘眼中轉了淚,一雙帶上的小手緊緊地扯著自己的袖子,彷彿是不安地捏在手中搓揉:「我……我是被他們路上花了十斛明珠買來的,他們說要把我獻給城裡的貴族……好、好便……便於行事……我有一天偶然聽到了刺客的事……我我、我不是刺客,你不要殺我,我真的不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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