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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叢之刀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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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七十四章

卷四

第七十四章

華沂眨了眨眼,似乎從一次小小的走神里清醒過來,索萊木察言觀色,有些明白過來,壓低聲音問道:「怎麼,長安和你鬧脾氣,還沒鬧完?」
華沂乾咳一聲,冠冕堂皇地抬手道:「呃……大長老這幾天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然夫人要怨我了。」
華沂趁夜深人靜死皮賴臉地找上城樓,軟磨硬泡手段使勁。最後長安坦誠地出來告訴他——你滾回去吧,怎麼也沒用,過兩天我忘了這碼事,氣消了就好了。
他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可一離開長老的位置,就發現自己成了個狗熊。
索萊木打了個哈欠隨口道:「沒準你們倆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呢……」
長安正好不知有什麼事從外面走進來,推門掀開帳子一看此情此景,立刻二話不說地縮頭退了出去,一臉慘綠慘綠的菜色。
這不是笑話么?
索萊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嘆道:「你當我不想,我做夢都想。每日吃飽混天黑,種花養鳥,招貓逗狗,回去抱抱老婆,逗逗孩子,沒人大半夜地從被窩裡把我挖出來叫我去看死人……」
卡佐背一僵。
長安就沉默地看著他磨磨蹭蹭、蹭蹭磨磨,不過二十幾步的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也沒挪到門口,到了門口更好像那門檻是千山萬水一樣,怎麼也邁不過去。
卡佐這一陣子過得十分憋屈,雖然他算是在長安手下,長安並不曾刁難過他,可那滋味也是如坐針氈,頗有一落千丈的感覺。
華沂一笑:「看來是我和這位仁兄想到一塊去了。」
「怪我擼你的長老位,我都想宰了你這兔崽子!你委屈個屁,混賬東西,王城裝不下你了么?當初就應該趁早把你扔出去給我守外城!你……」
華沂絮絮叨叨地說道:「暖和吧?我叫人用暖玉捂了一天的,都入秋多日了,睡城樓……真虧你想得出來。」
「哦……」長安點點頭,毫無戒心地跟華沂穿過小院,走和圖書進內室,見他依然行色匆匆的模樣,也下意識地加快腳步跟上,問道,「那你叫我來,是要我做什麼事么?」
只見華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抬起一隻手,從長安耳側穿過,以快得叫人捕捉不到的動作將門一把拉上。
他這句話沒說完,眼前幾乎是人影一閃,華沂那張大臉就湊到了面前。
華沂彷彿氣昏了頭,愣是沒有注意到。
索萊木一手撐在門帳上,回頭對華沂道:「我既不是狼,吃飽了就滿足,也不是兔子,活下去就高興,我是個人啊,哪能不多想?這實在身不由己。」
索萊木離開后,過了一陣子,外面守夜的奴隸只聽王帳里突然傳出聲音,他們東海王語氣急促地說道:「去,上城樓上把城主找來,說我有急事。」
這位猴子一樣面黃肌瘦、整日里瘋瘋癲癲的大長老搖頭晃腦地說道:「為什麼?王整日在王城裡統領東海之地,難於出門,自然是想找人做他的眼睛,人家投其所好,不過一年的城門利錢,算什麼大事?整個東海都是他的,討了他的歡喜,日後好處自然是多多的。」
卡佐這才慌了神,嘴裏面火泡都長了兩圈,要不然也不會私下裡腆著臉來求長安。
華沂臉上的嚴肅像換面具一樣,頃刻就不見了,手撐在長安身側,棲身將人摟了過來:「我叫你來自然是有事的,比如……回家睡覺。」
長安最後巡城一圈,本打算去休息,誰知突然傳來這麼一道命令,還以為王城內又出了什麼事,忙跟著那氣喘如牛的奴隸回了王帳。
他坐在床邊,摸著溫潤的床鋪,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唉,你還是過來吧,我不……」
華沂藉著夜明珠的光,對索萊木說道:「他有這種埋釘子的時間,為什麼不早來挑戰?」
「王?」索萊木低聲問,「華沂?」
卡佐在王帳外面戰戰兢兢地等了大半天,才有低和*圖*書眉順目的奴隸走出來請他進去。
長安:「這麼急?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地形怎麼樣?」
只見華沂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口等他,揮手叫守在那裡的奴隸們都退開,這才拉住長安,大步往帳中走去:「跟我來。」
卡佐就從椅子上溜了下來,一把抱住華沂的大腿,絲毫也不顧臉面地哭了個肝腸寸斷。
華沂卻已經不由分說地趁機鎖住他的四肢,緊緊地摟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抱到了王帳中的大床上。
而他走後沒有幾天,海珠城中行商挨個被海東王請去喝了茶,當天下午就有消息傳出,說一個行商隊伍給免了整年上繳城門的利錢。
華沂抬起眼看了看他,一宿沒睡,似乎有些憔悴,開口道:「長安和我提過了。」
華沂頭也不抬地說道:「是漢子么?是就別做夢了。」
長安認為此時動口的話,自己一定更傻了,於是果斷準備動手,可他才一接觸床褥,卻驚訝地感覺到一股暖意從身下傳來,並不燥,極舒服。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除了他自己黑鷹部落帶出來的舊部,這些人個個都有見風使舵的能耐,王城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行商人來人往,珍奇層出不窮,有了富貴,誰還會記得當年黑鷹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是誰?
華沂很快便清楚了他的敵人的大概方向。
他一開始還滿腔的熱血燒得頭疼腦熱,整日里七個不服、八個不忿,誰知華沂晾著他,一晾就晾了半年。
長安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走進去,一眼瞧見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東西,皺皺眉,問道:「什麼事?」
索萊木的話音被他打斷,臉上的笑容卻彷彿慢半拍一樣,好一會才從臉上褪去,他低聲道:「是啊,誰叫我生出來了?活該啊。」
卡佐連話也說不清楚地哽咽道:「我罪大惡極,我不是東西!」
華沂忍不住道:「狼要吃兔子,兔子要逃命,不做狼,就只能做兔和_圖_書子,你還能怎樣?少琢磨些亂七八糟的,我看你還能活到你孫子出生。」
華沂原本裝出來的暴怒反叫他這麼一嗓子給弄沒得險些演不下去,原地站了一會,他啼笑皆非地問道:「你嚎誰呢?」
華沂翻看卡佐的信件的手一頓,琢磨了片刻,反應過來:「你罵我不是人?」
東海西北部與極北冰川間,有一片森林和草原交相呼應的地帶,大片的平原,正是華沂這些年來主要計劃伸手的地方,草木肥沃,無論是放牧、種植還是打獵,資源多得都令人垂涎欲滴。
……華沂發現長安在處理脾氣這一點上,絕對是知己知彼。
誰知華沂卻連臉色都沒變,反而有些出神地盯著旁邊發出幽幽光芒的夜明珠。
王帳中只剩下了華沂一個人,地灶旁邊擺著一個巨大的香爐,水汽與霧氣不停地從裏面冒出來,卡佐抽抽鼻子,感覺那似乎是花香,又摻雜著葯香,據說是南邊來的行商千里迢迢帶過來賣的東西,能把花露、香料配成水放在裏面,小火一點,便自有芳香。華沂為著長安身體不好,叫醫師往裡面加了他日常吃的草藥,使得香味中有一點周轉不開的微苦,卻出乎意料地能叫人平心靜氣。
華沂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神色依然凝重地看著長安。
連這種當也上,長安開始懷疑,自己恐怕真的是有點傻。
他話還沒說完,華沂突然站起來,將膝蓋上搭的獸皮劈頭蓋臉地扔在了卡佐臉上,破口大罵道:「做得過了?喝多了些?你給我自己聽聽,說得這叫人話么?要是別人無緣無故地把你的兒子說打死就打死,你怎麼樣?殺人償命,城規鑿鑿,一筆一劃全都刻在城牆那頭,瞎子都能摸出來!你讓我如何袒護你?你自己說!他娘的!」
華沂本能地想點點頭,認為他這話倒說得有幾分道理。
索萊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長安:「……生你的氣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話沒說完,就陡然激靈了一下,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長安:「?」
華沂雙手撐在下巴上,沉思不語。
卡佐訥訥了一會:「我吧……我那天喝多了些,是……是做得過了……」
長安明確地對華沂表示,這幾日火正大,實在是十分不想見到他,也不想和他說話,叫華沂沒事少去討嫌,自己也跑到城樓上去住著了。
當年在首領帳子里當著華沂的面、跟布冬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的卡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屁股卻只沾了椅子一個邊。
老行商一腦門汗,不敢多問,隔天卻挨個挖空了心思托關係,想見王,在外面走得時間長了,誰沒有些風言風語的事要說出來呢?
卡佐扒下臉上的獸皮,看著氣急敗壞的華沂,眼圈都紅了。
一時間老行客們下了血本,四處走門路打聽此事內情,終於,在大長老索萊木那裡挖到了隻言片語。
華沂將他叫進來,卻不急著說話,反而是先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才吩咐道:「坐。」
華沂見不得他這猥瑣表情,一抬手,把手掌糊到了他臉上,狠狠地按了出去,數落道:「別那麼賤——跟大姑娘小媳婦似的,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自家那點雞毛蒜皮,你實在想那麼著,就滾出去找別人唧唧,別在老子的王帳里。」
長安:「……」
華沂走得很快,邊在前面帶路,邊說道:「我打算叫人增援卡佐,一旦遇到那些身份不明的人,直接開戰。」
華沂擺手道:「這些你不用管,索萊木自有辦法。」
索萊木比不上他晝夜不休的體力,自打新婚之夜被生生地從被窩裡挖出來,連續好一陣子不得好睡,早已經疲憊不堪,揉了揉臉,話音有些含糊地說道:「此人既然野心勃勃,肯定是想先安內,再對外。卡佐那邊確切的消息雖然還沒有傳過來,不過我猜測,他恐怕是先將草原上的大小部落蠶食鯨吞了個遍,才和-圖-書有了精力來料理你的事。」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又靜默了片刻,華沂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誰知華沂一概不見,想賣,人家卻不想買了。
華沂:「……」
他在長安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親昵地低聲道:「藥罐子。」
王城內的行商們心氣浮動了起來,彼此傾軋陷害者時有發生,各路大道小道消息卻源源不斷地通過各種他們自己「發掘」出的渠道傳到了華沂手上,與離開王城的卡佐通過隱秘渠道送過來的信相互呼應。
整年上繳城門的利錢足有利潤的四成,此後他家賣什麼都可以壓價,若是再開這種例,城中其他行商豈不是沒了活路?
隨後華沂故意嘆了口氣,在他頭髮上十分眷戀地摸了兩把,一步三回頭地說道:「算了,你不想見我,我……我自己去前院睡,還是不礙你的眼。」
卡佐這人魯莽又狡猾、暴躁、獨斷、無法無天、不知收斂,得寸進尺的功夫恐怕比他打獵的功夫還強上許多,是個頂扎人的刺頭貨,可這一哭卻十分不掩真性情。
華沂的話被打斷了,因為卡佐突然坐在那裡嚎啕大哭起來。
真是去如繡花小碎步,歸如霹靂大驚雷。
隔日,卡佐便領了個新的差事,帶著一群人悄無聲息地出城去了,他得了個承諾,一旦好好地完成任務,回來專門給他設一個與七大長老平級的職位,事情辦不利索,提頭來見。
奴隸一聽,以為是十萬火急,頓時不敢耽擱,腳不沾地地便跑了出去。
只是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下手,別人倒是先盯上了他,王城中萬家燈火,不知道已經埋了那不知名的敵人多少釘子。
索萊木一縮脖子,鑽出了門外,貼著門口道:「速戰速決吧王,你這次的敵人與以往不同,實力姑且不論,便是這等心機深厚,恐怕你就輸他一籌,不如直接硬碰硬,攪亂他的布局,大家刀劍說話,還多幾分勝算。」
一個水碗衝著索萊木的後腦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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