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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金凱那個王八蛋。」楊玄突然開口，「你媽說的話沒一句不顯示他腦子有問題的，帶來的消息沒一個好的，逼著別人聽他放屁不說，還敢沒收老娘手機！」

「再給我加個雞蛋吧。」李伯庸說，「中午就沒吃，餓了。」

李伯庸臉色黑下來，一口氣說：「你……你是有病啊還是腦子進水了？你是不是女人啊你？人家的車隨便上？不怕別人給你賣到山村裡當媳婦啊！」

李伯庸想了想：「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她說得十分輕描淡寫，李伯庸只得暗自擦了把汗，楊玄接著說：「康金凱現在過來，告訴我正有人打算把他撈出來，具體怎麼回事，他沒說清楚，不過我也大概有數。」

李伯庸毫無在意地二下楊玄廚房，沒多大一會，就捧著楊玄拌沙拉的那個大海碗出來，滿屋子飄的都是方便麵味。

楊玄轉過頭來，眼睛里好像浮著一層光似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知道人要往前看，」過了一會，楊玄說，「可是不知道這個『前』是哪個方向，我告訴你說李伯庸，人早年走得不能太順，少年得意太多，容易往死胡同里鑽，總覺得自己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時間長了就真成八萬了，將來有尷尬的那天。」

這時，李伯庸倏地靈機一動，他遲疑了片刻，有些試探地問：「你也說再混一年，要是不嫌棄，來我們公司不？」

「然後呢？」

楊玄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oｍ•ｃoｍ翻了個白眼。

楊玄捂住頭，傻愣愣地看著他。

李伯庸差點讓方便麵嗆著：「什麼？」

鬧鬧鄙視地掃了他一眼，繼續用爪子夠桌角的牛肉乾，長長的尾巴掃了李伯庸的小腿一下，不屑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這二缺。

李伯庸把海碗往茶几上一放：「你自己跟他走的？」

他又補充說：「選我比選徐暨強得多，我覺得他身上有種死味，你覺得呢？」

李伯庸臉突然紅了：「我知道我們那是一座小廟，但是有發展前景啊！大公司有什麼意思，都發展得差不多了，我們才起步，未來有無限種可能性，正好是建功立業的時候，你覺得呢？」

在李伯庸的印象里，楊玄好像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的、非常講道理好說話的姑娘，雖然偶爾冒一點小壞水，給穆曉蘭支支招，讓趙軒小折騰一下，但大部分時間都非常純良，就是那種……不會和別人很親近，不會跟人勾肩搭背天南地北地胡侃，不會大哭大鬧大笑大叫，也不像有些姑娘那麼直接而真性情，但是會讓人感覺很有安全感、很有分寸的人。

楊玄想了想，指了指廚房：「你自己煮吧，我不會往湯里下雞蛋，大學那會就不會，一下鍋就散。」

楊玄家客廳里鋪著小地毯，她就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捧著一杯方便麵湯，不知為什麼，就有種傾訴的慾望，可和圖書是又想不出從什麼地方說起，覺得心裏很難受。

李伯庸俯下身，手肘撐在膝蓋上，側過頭看著她，眼睛裡帶著一點強烈的期冀，小心翼翼地說：「我其實一直挺想讓你來的，但是你看不上我們那，要不……就當再幫我一個忙，反正你都幫過我好多忙了，再多一個也不多。」

她鑽進車裡，「碰」一聲摔上了車門，深吸一口氣，壓著聲音對李伯庸說：「開車。」

「湊合了湊合了，你怎麼那麼多事——」楊玄二話不說端起他的碗，倒了半杯湯在自己杯子里，一股帶著垃圾食品味道的熱氣撲面而來，她就覺得心情特別不好。

李伯庸試探著伸出一隻手指，在楊玄肩膀上輕輕地戳了戳：「哎。」

李伯庸看了她一眼，又伸脖子看了那邊的賓利車和那個奇奇怪怪的男人一眼，終於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開車走了。

「你就不能拿個碗去么？」

楊玄忽然感覺自己也有點餓了，一伸手把自己的杯子拎了過來，伸到李伯庸面前：「給點湯。」

楊玄猛地轉身，她的手喜歡插在外衣兜里，平時不戴手套，此刻露出來，凍得有些發白，手略微有些瘦，手背上露出青色的血管，然後她停頓了一秒，好像在琢磨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似的，終於還是一個字也沒說，衝著康金凱的方向比了個中指。

「不不不。」李伯庸擺擺手，「哪能啊……」

楊玄：「ｈｔｔps://ｍ.ｈｅtｕｂｏok•ｃoｍ•cｏｍ……」

直到李伯庸把車停在了楊玄家樓下，她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聲不吭地看著窗外，鬧鬧從她的兜里掙扎著冒出一個頭來，跟李伯庸大眼瞪小眼了一會，顫了顫鬍子，自動爬了出來，探出鼻子在他身上聞了聞，然後爬到他腿上，窩成了一個小球。

楊玄突然覺得，他就像是在寒冬臘月里，打開家門發現門口有一隻迷路小貓的人，想收留它，還怕嚇著它，只能拿出一根小小的香腸，蹲下來低聲下氣輕言細語地哄著它進屋。

李伯庸：「……」

楊玄轉過頭來看著他。

「行。」李伯庸非常好養活。

她心裏驀地湧起一股流浪貓在寒冬臘月里走了不知多久、又冷又餓的委屈，眼眶一熱，又覺得自己太丟人了，飛快地壓抑了下去，裝作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好啊。」

楊玄瞪了他一眼：「幹什麼？歧視啊？」

李伯庸非常怒其不爭地伸出手，很想像平時拍趙軒那樣在楊玄後腦勺上也來一巴掌，可是突然發現降龍十八掌居然沒有著陸地點，又訕訕地縮了回來，最終變掌為指，在楊玄的腦袋上戳了一下，總結陳詞：「你是缺心眼吧你？」

「兩包夠么？」

「女博士啊？」李伯庸咧了咧嘴。

李伯庸剩下的話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裡，眉頭慢慢地皺起來，楊玄眼神不錯，一眼看見他了，連頭也沒回，摔上車和*圖*書門就走，步子大得簡直帶著一股神擋殺神的戾氣，毫不客氣地拉開李伯庸的車門，低頭一句：「送我回家。」

「我不知道。」楊玄仰面看了一會天花板，被燈晃得有點眼睛疼，眨了眨眼，聲音非常非常輕，「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我應該怎麼辦。」

李伯庸嘴角扭了扭，勉強不讓自己的興奮浮出臉皮，顯得太嚇人，直到楊玄拿著裝過麵湯的杯子去廚房洗，他才對著扒在茶几邊上企圖爬上去的鬧鬧露出一個巨大的笑臉，一握拳，無聲地對它做了個口型：「耶！」

楊玄點點頭。

李伯庸為楊玄這麥太一樣簡介的表述驚悚了一下，就聽她接著說：「留了封遺書給我，托我照顧他老婆孩子。死的時候也沒給孤兒寡母留下什麼東西，就一家破破爛爛的小公司，勉強不餓死她們娘兒倆，結果就這還被人盯上了。」

楊玄像喝茶似的喝了一口方便麵湯，然後左手伸進自己的頭髮里，嘆了口氣：「……我曾經有個朋友，有一天，他死了。」

她很少生氣，從來不讓人下不來台，李伯庸覺得，即使和很多人一起出去，大家都玩過了頭，醉得不知道東南西北，楊玄也會是最後一個把每個醉鬼扶起來，安頓好送回家的那一個。

康金凱慢吞吞地從車裡爬出來，對著不遠處的楊玄說：「你摘不出去的，曾經是做什麼的，終身就是做什麼的，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還是得回來，然後選擇一個和圖書陣營。」

楊玄低下頭，想了想，撇撇嘴：「就他，敢把我怎麼樣？廢了他。」

「我欠過他很大的人情，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就把那個人給折騰到號子里去了。」

「到了。」李伯庸說，過了一會，他又補充了一句，「找了你一晚上，還沒吃飯呢，你家有吃的么？」

李伯庸就厚著臉皮，抱起鬧鬧，跟在楊玄身後進了門，楊玄打開冰箱看了看，發現又沒什麼東西了，於是問：「煮方便麵行么？」

楊玄沉默。

「我妹十歲的時候都比你懂事。」李伯庸意猶未盡，「都知道不和陌生人說話，尤其晚上儘早回家。」

李伯庸：「……」下意識地並了並腿。

楊玄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坐上車以後一個字也沒說，轉頭望著窗外閃過的、戶州城的夜色，那些燈光明明滅滅地在她臉上閃過，她的頭髮有點亂，臉色有些蒼白，就像是石頭刻成的。

李伯庸沒打斷她，楊玄接著說：「之後我就離職了，大部分錢都用來階級鬥爭了，剩下的勉強夠我過一陣子，就四處走了走，過了好幾年不知所云的日子，可是依然迷茫，不知道我該幹什麼去，我就回了戶州，隨便找了個工作，半死不活地做，依然沒想好以後到底要怎麼樣，本打算……乾脆申請個大學，出去念個博士回來，到我母校教書算了，可是他們又來攪合，我不想攙和，又不放心，正好今年申請時間也過了，我還是先混一年，明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