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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第五……」史高勒的話音停頓了一下，他費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並且拒絕了路易的幫助，男人脊背依然挺得很直，他說，「路易？梅格爾特。」

「跪下。」史高勒的聲音提高了一天，他的雙頰綳得緊緊的，能透過乾癟的皮膚看到裏面萎縮的肌肉。

這一天他難得步履匆匆，不那麼招搖地走了員工專用通道。

「結界鬆動了。」這是執劍祭司坐下來以後的第一句話，很成功地把在場所有人都鎮住了。

「結界不是萬能的，」史高勒說，他顯得非常疲憊，「它像人一樣，也會老，也有牙齒鬆動，渾身是病，走向死亡的時候。」

聖殿第六百三十四任大主教查爾斯？古德先生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了，依然熱愛與別人合影——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故意挑遊人比較多的時段，並且熱衷於在一片驚叫聲和導遊們大聲嚷嚷里從遊人中穿過。

瞬間，鬧哄哄的大主教辦公室安靜得彷彿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得見，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小聲驚呼：「天……天哪！阿爾多大主教！雕像……雕像活了！」

可沒有人能替他接過那把劍，那就像大主教的權杖一樣，它象徵了祭司的權柄所在。

路易看了古德先生一眼，大主教無聲地對他點點頭，他於是緩緩地彎下膝蓋，單膝跪地。

古德先生點點頭，接著，他那蒼老的手指結了一個複雜的手印，然後念念有詞地輕輕點在凱爾森額頭上，這可憐的男人有些灰敗的臉色好像一下子之間放鬆了不少——這是大主教的祝福，據說古德先生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個優秀的治療師。

「跪下。」執m.hetubook.com.com劍祭司低聲有力地命令。

屋裡非常安靜，針尖落在地上的聲音都彷彿能聽得見。過了不知多久，米歇爾才開口問：「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艾美驚魂未定：「那麼多隻……」

從結界形成至今一千二百年，從來沒有一個惡魔級的迪腐穿過結界網，這是他上任，上任的上任，以此類推一輩又一輩的老傢伙們從來沒有遭遇過的倒霉事。

徽章在古德先生的命令下，上面飛快地浮起一層白霧，非常濃重，好像幾百年前被工業革命污染的霧都一樣，濃霧伸出傳出來某種野獸貪婪的呼氣聲，似乎藏著無數雙貪婪的眼睛，伸著舌頭注視著它們的獵物，儘管只是一段影像，但是這種深藏的危險卻讓在場的每一個獵人都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

「第三，從現在起，聖殿內所有教學方向內容作出調整，重新制定考核制度，不通過的不允許進入實習期。第四，成立專門的裝備組和招生組，我們需要更多的裝備支持和更多的新鮮血液。」

「結界怎麼會鬆動？」一個黑髮偏中性氣質的女人問，她叫米歇爾？路克麗塔，本來是個獵人，去年剛剛有了自己的孩子，於是回到聖殿做了格鬥教官。

有人驚呼一聲：「史高勒先生！」

伽爾聳聳肩——反正自打他從聖殿畢業，假期對於他而言，一直是濕噠噠的。

聖殿當年用來祭祀典禮的正殿儼然已經成了遊客聚集地，走進去往右拐，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才是一些不開放的小偏殿，大部分掛著「員工休息室」以及「遊人止步」的牌子。

路易他抬起頭來，目光正好和史高勒的眼神對上，男人的眼神極深，像兩潭深m.hetubook.com.com井一樣。

「我沒想到是在我的任期之內。」古德先生苦笑一聲。

「在我這裏。」伽爾從兜里掏出一塊手帕，打開露出裡面包著的染血的徽章。

「路易，」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這使得那張嚴肅的臉變得溫和起來，「我的孩子，你比我有天分，比我努力，最重要的是……你比我年輕，你相信你能把握好這柄劍。」

隨後幾道灰影在白霧中閃過，白霧中猝然傳來一個男人的慘叫聲，艾美手一顫：「是凱爾森……」

古德主教表情嚴肅地彎腰看看病床上正在輸血的凱爾森：「他怎麼樣？」

古德先生嘆了口氣：「不是你的錯，我的老朋友，你已經儘力了。」

「魯爾丹，」古德先生臉色難看地嘆了口氣，「深淵豺——傳說中惡魔級的食心怪，熱愛人類充滿嫉妒的心，負面的情緒讓它極端強大。」

「應該沒危險了。」艾美說，「只是還很虛弱，這袋血輸完以後我還要檢查一下，但是以他的身體素質，三天之內應該能恢復意識。」

他的聲音非常低，就像是貼著別人的耳朵耳語一樣，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卻都聽清了他說的話。眾人一起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周身裹在雪白的袍子里的年輕男子站在那，他有一頭微卷的、垂在肩上的金髮，背光的地方近乎璀璨，領口別著一朵嬌艷新鮮的薔薇花，像是能滴下清晨的露水來。

古德先生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撐在桌子上，沉默了一會，他問：「沒辦法修補么？」

他喃喃自語地聳聳肩，想起了寄住在伽爾家裡的那個神秘男人。

史高勒搖搖頭：「我研究了一輩子，也沒能弄明白阿爾多大主教藉以支撐結界的能量是哪hｅtuboｏk.coｍ•cｏｍ一種，很抱歉。」

「不，只有一隻。」伽爾看得更清楚一些，「深淵豺的動作非常快，善於隱藏自己，一擊必殺。大主教，凱爾森之前是什麼任務，為什麼會被深淵豺攻擊？」

古德先生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凱爾森的額頭，嘆了口氣，這才問：「徽章回收了么？」

路易疑惑地看向他：「先生？」

一個精通《大典》的獵人，真是太少見了。

穿過正殿只要十分鐘，一般古德先生會走兩個小時，期間他就像是迪斯尼的吉祥物一樣，擺著一張樂呵呵的笑臉，挺著他的啤酒肚，被不同的遊人拉住合影簽字，有求必應，從不拒絕。

「路易，」古德先生說，「你扶他一把。」

「我……」他嗓音乾澀，喉頭滾動了一下，才輕輕地說，「是的，我願意。」

史高勒顯得有些木然的眼睛里劃過一絲情緒，他感覺自己身體好像漏了個洞，生命力就像是浴盆里的水一樣，源源不斷地通過那個漆黑的地漏流到另一個世界。

史高勒先生是這一任的執劍祭司，可惜已經很久沒有人見過他了，據說是身患重病，一直在住院……他看起來的確是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古德先生用眼神示意史高勒，憔悴的男人從兜里掏出一個新的徽章：「首先，我們要召回所有的獵人，從今天開始，每個人換上新的徽章，這是改良過的，具有一定的防禦能力。第二，以後所有行動統一聖殿統一調度，每個任務安排整組獵人活動。諸位，單獨作戰的時期結束了，希望大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習慣自己的搭檔，除了『金章獵人』之外，所有人禁止單獨行動。」

艾美愣了愣，古德先生很快帶著一眾獵人和教官們離開了，他這才https://m.hetubook.com.com調整了一下打進凱爾森血管里的藥水和鮮血流速：「這可不是我的功勞。」

「是的，可惜我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了。」史高勒手裡的重劍垂到了地上，發出嘶啞的聲音，「十年前的一場地震，我們發現了結界鬆動的跡象，之後一直把這個消息瞞了下來，希望找到修補它的辦法，可是沒有，惡魔級迪腐的出現正是一個信號，保護了我們一千多年的結界正在消失，這可比臭氧層空洞擴散的速度快得多。」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了什麼，這位魔鬼教官睜大了眼睛，幾乎難以置信地望向史高勒：「先生，這不……」

史高勒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去，顯露出一種日薄西山的疲態：「我推算，結界徹底崩潰的時間不會長於三十年。」

每個獵人身上都有這種徽章，當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徽章能把主人的緊急情況傳達給同伴們，有報警和定位的作用，還能記錄主人遇到的最後一個迪腐的影像，就像飛機上的黑匣子一樣，被這些容易墜機的獵人們隨身攜帶。

男人淺灰色的眼睛在所有人臉上掃過，不自覺地在伽爾臉上停頓了一下，最後落到了古德先生那裡。

那是一種無數次的任務積累出來的，對危險的本能感應。

古德先生的辦公室里已經有人了，是個中年男人，臉上有極深刻的法令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總皺眉，他的眉尖也有一道摺痕，非常瘦，臉皮幾乎是貼在顴骨上，手指像枯枝一樣。

血的顏色覆蓋在了白霧之上，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

史高勒對路易點點頭，緩慢地移動到了古德先生的辦公室裏面，在路易的攙扶下緩緩地坐下來。

「伽爾，」古德先生結果凱爾森的勳章，看著他嘆了口氣，ｗww•ｈｅtｕbｏoｋ•cｏｍ•ｃｏm「真抱歉孩子，你的假期恐怕泡湯了。」

「大主教來了！」有人喊了一聲，大家自動讓出了一條通路。

史高勒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大主教說：「正式的交接就定在下星期吧。」

他跪在地上，雙手接過那柄沉甸甸的重劍，手背上的青筋全都露了出來。

古德先生本來就不多的頭髮更是掉得快光了。

一句話落下，竊竊私語聲四起，古德先生閉了一下眼，一下子像是蒼老了好多。

路易沉默地走上去，伸手支撐住史高勒先生輕飄飄的身體，他注意到這位不苟言笑的祭司穿了全套的祭奠用的禮袍，還隨身攜帶了象徵祭司身份的重劍，那玩意是個古董，不說本身的重量，光是裏面的鐵鏽就差不多要把這可憐的男人壓趴下了。

古德先生擦乾淨徽章上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感應，徽章在他的手心裏散發出柔和的光暈：「讓我們來看看，你之前經歷了什麼——顯形。」

「我，阿爾林？布拉德？法拉？史高勒，聖殿第五百九十六任執劍祭司，任期十二年，在這個職位上……馬上要走到我生命的盡頭。」大主教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史高勒頓了頓，雙手舉起祭司的重劍，把他遞到路易面前，「那麼——路易？梅格爾特先生，你願意接過重劍的傳承，肩負起保護聖殿的職責么？」

大主教擁抱了他這彷彿要不久於人世的老夥計，並不為他的出現感到意外。

「跟我來。」古德先生轉身看了凱爾森一眼，彎腰檢查了一下他胸口的傷痕，對艾美點了點頭，「你處理得非常好，救了他一命。」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個男人輕輕地說：「不，『核』已經開始裂了，我想這個時間不會超過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