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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么？」埃文問，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有你喜歡的蛋撻，也不要來一點么？」

阿爾多近乎失魂落魄地站在客廳的樓梯上，胸口處傳來經年日久沉寂的鈍痛，罵人的詞千萬個，那傢伙卻總是知道怎麼撿著最要命的那個，狠狠地戳在自己胸口。

阿爾多看起來還沒從飛行的後遺症里緩過來，他站在兩節樓梯以上，靠在欄杆上，有些疲憊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我以為無往不勝的大英雄卡洛斯應該是無所畏懼的，怎麼連面對我都不敢？」

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在提到「飛機」兩個字的時候，精神一直都很緊繃，更是在起飛的剎那就白了臉色，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閉目不語，時而失重時而超重的感覺快要把他逼瘋了。

「沒關係，」他對自己說，甚至想要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不過有些失敗，「這很艱難，但是不算什麼，真的，比起以往……不算什麼。」

「不，謝謝。」卡洛斯打斷他，「我只想自己呆一會。」

「離我遠點，」他冷酷地說，一步一步地走上樓，和阿爾多大主教錯身而過，「雜種。」

卡洛斯聽著埃文在門口的絮絮叨叨，心裏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個想法——我還是離開吧。

卡洛斯伸出手去，被阿爾多拍開：「別亂碰。」

卡洛斯靠在門上，聽著那一聲輕輕的關門聲在耳邊響起，突然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卡洛斯眯了眯眼，語調有些油滑地說：「我對……傳說中至高無上的主教大人，報以無比的敬畏之心。」

愧疚也會讓人拉肚子么埃文同學？

他從兜里摸出凈化水，用鑷子夾著這片「鑰匙」，小心地用凈化水沖洗了一下，「鑰匙」上沾的血肉曾經屬於一隻附身迪腐，那些骯髒的東西在凈化水的作用下，很快發出「滋滋」的聲音融化消失了，可「鑰匙」本身卻沒有一點被傷害的跡象，反而更加剔透漂亮起來。

「告訴我！」阿爾多說，「看和-圖-書著我的眼睛說！」

一隻手拉住了卡洛斯懸在空中、準備代替薯條大棒去敲埃文腦袋的手腕，卡洛斯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彷彿對方手心的溫度燙著他了一樣。

「卡爾，」阿爾多忽然問，「這個是你留下的么？」

卡洛斯的眉輕輕地挑起，露出一個略有些輕蔑的表情：「是什麼——」

埃文哭喪著臉說：「就因為這個，我從不吃番茄醬。」

「伽爾，你家可真是蓬蓽生輝了。」卡洛斯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不肖子孫。

伽爾探過身來，給他繫上安全帶：「反正就是可以——夠了卡爾，你簡直和邁克一模一樣，要靠窗戶坐么？」

伽爾猛地一拍腦門：「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要回聖殿報備，還要去接寄放在古德先生那裡的邁克和莉莉，好了卡爾，晚飯不用等我了，走了再見！」

阿爾多手指都在顫抖，狠狠地掐進走廊扶手裡。

「不……」卡洛斯皺皺眉，「這上面並沒有黑暗能量的流動，我感覺得出。」

埃文拙嘴笨舌，那張圓圓的餅狀臉飛快地漲紅了，哦倒霉孩子，他如果這個時候肯多照照鏡子，說不定以後就不再暈血了。

卡洛斯皺皺眉，不想在埃文面前拉拉扯扯地耽誤正經事，於是不情不願地跟著阿爾多往前走去。

「我扶著你。」阿爾多說，在卡洛斯推開他之前小聲解釋說，「我需要看看前面是什麼情況——如果你的判斷沒有問題，這隻藏珠蚌確實很不一般，結界已經隔絕了兩個世界一千年，誰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結界鬆動不是單純的老化問題，那就麻煩了。」

「這是什麼？」

可是這屍體除了慘了點，碎了點之外，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特意之處，直到阿爾多把屍體翻過來——他在屍體的小腹上發現了一道細小的傷痕，非常不起眼，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了，」他說，「我沒胃口。」

卡洛斯生平第一次坐飛機，頭天晚上就激動地差點沒睡著覺https://wwｗ•ｈeｔuboｏｋ•coｍ•com，一直拖著伽爾沒完沒了地問：「那麼大的一隻鐵鳥，竟然能飛到天上？得多大的翅膀才能煽動起這麼巨碩的身體？什麼？沒有翅膀？那怎麼飛？」

「……」卡洛斯停頓了一會，好半天才絞盡腦汁地憋出一句安慰，「呃……不錯，很罕見的經歷——我就從來沒有見過。」

「要！」卡洛斯眼睛都亮了，恨不得把腦袋探出窗外，等到起飛的時候，他又發出一聲驚呼，「天哪，真的就這樣飛起來了？會不會撞到東西？會不會掉下去？掉下去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拖著腳步走上樓梯，肩膀看起來竟然有一些垮下去的感覺，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拖著一條橫亘在心口上的血口子哀鳴著徘徊，面前卻只有一扇狠狠地合上的門。

他拖著長音：「是什麼讓你自我感覺這麼良好的，阿爾多大主教閣下？你身上哪裡值得人怕，哪裡值得人愛，你自己不清楚么？」

阿爾多毫不理會他話里的刺，步步緊逼地問：「你千方百計地想躲著我，是恨我嗎？你敢說么？到底是真心討厭我，還是怕重新愛上我？」

「雜種」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進了阿爾多的胸口，把他臉上本來就稀少的血色全部抽光，他忽然失控一樣地轉過身來，聲音嘶啞地說：「你完全可以告訴所有人，你完全可以……」

伽爾：「……」

「有一次走在路上遇見了一起車禍……」

「好吧，」埃文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想吃的話，我給你放在冰箱里，記得放在微波爐里轉一圈，你學會使用微波爐了是吧？算了，我會在旁邊插一張便簽的，提醒你不可以把金屬製品放進去……」

「唉，」卡洛斯想起他那點溫柔可愛的小毛病，嘆了口氣，「說真的兄弟，你要不要先從紅顏料或者番茄汁之類的鍛煉起。」

而卡洛斯收集的徽章被拿回肖登夫人那裡，一群人湊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後阿和*圖*書爾多也不得不同意卡洛斯的意見——那絕對是一隻藏珠蚌，可他們在斯爾魯特州停留了整整三天，直到卡洛斯被自己烏龍誤傷的腿都好得差不多了，也沒能追查出藏珠蚌的跡象，最後只得無功而返。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為什麼要在這裏糾纏不休呢？離開這裏，也一樣可以做自己的事，就像以前那樣，當一個流浪的賞金獵人，雖然艱苦一點，但是又自由又快樂，什麼都不用想，不也很好么？

卡洛斯看著他手法熟練地剖開了屍體，手指隔著手套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按了按，然後把鑷子插|進去，片刻后，從裏面揀出了一件東西。

各種儀器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工作人員們進進出出，取證，拿出形態不一的試紙，小聲交談著記錄調查結果。

卡洛斯像是被針縫住了嘴，一聲不吭。

阿爾多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搭在他腰上，攬著他轉過身的時候，一側的胸口幾乎緊貼在他後背，目光飛快地在埃文臉上掃了一圈，好像含著凍出冰碴來的森冷的警告，把埃文當場凍成了一個大冰雕，打了個差點把自己嘣出去的打噴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踩了阿爾多大主教的雷。

「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阿爾多在他耳邊輕聲說，「好像比我印象里要瘦一些。」

家裡於是就只剩下卡洛斯和阿爾多大眼瞪小眼。

自從在聖殿偶然撞見阿爾多大主教以後，卡洛斯像是被一朵烏雲籠罩了頭頂一樣，始終有些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來，只有這會歡脫了，才讓伽爾彷彿看到了他剛剛從這個世界醒來時的模樣。

卡洛斯不聲不響，完全假裝沒聽見，冷處理他。

阿爾多閉著眼，苦苦壓抑著反胃的感覺，露出了一點苦笑——算了，反正能讓他高興，暈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件好事……見鬼的這玩意晃成這樣，下面連個托都沒有，真的不會掉下去么？這一千年以來，人類終於已經瘋了么？！

直到他親自踏上飛機。

埃文爛泥糊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上牆地說：「就算你用薯條糊成的大棒子敲我的腦袋，我也不敢碰紅色的東西。」

阿爾多於是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好吧，跟我說說那隻迪腐。」

埃文目光躲閃過那些被白布蓋起來、默默地被抬走的屍體，低聲說：「我還是……第二次看見死人。」

他一陣風一樣地溜走了。

「我……我需要使用一下衛生間，失、失陪！」

「我說了什麼？」他看起來恨不得給自己一拳，「我怎麼可以這樣口不擇言？」

「這個很重要，帶回聖殿去。」這東西見所未見，阿爾多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處理方法，只能連著鑷子一起交給旁邊的探測人員——這個過於和平安穩的世界經過了一千年的變遷，似乎發生了某種……他始料未及的變化。

光明天賦對黑暗力量有特殊的感應，阿爾多知道，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這上面甚至閃爍著某種讓人感到愉悅的、溫暖的力量。

一股血腥味傳來，埃文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一樣，顫顫巍巍地拉著卡洛斯站住：「那個……我我我我不能再往裡走了。」

他一把攥住阿爾多的手腕，硬是把它扯了下來，兩個男人較勁的地方，關節發出碰撞的脆響。

來的路上他一心想著卡洛斯，雖然旅行途也很糾結，還多少被分散了一點注意力。而回去的路上……反正不用睜眼，他也能感覺到卡洛斯濃濃的幸災樂禍。

那是一個未知的物質，有成年人中指那麼長，像是一把鑰匙的形狀，透明，裏面甚至有某種液體在流淌著，外殼雖然沾滿了血肉，卻依然顯得剔透得有些詭異。

卡洛斯被一下子湧出來的這麼多人弄得有些頭暈，不過終於如願以償地拿到了一個慕名已久的「探測器」，一邊饒有興緻地擺弄著，一邊隨口問：「第一次呢？」

「我想也是，」阿爾多小聲說，對一邊的檢查員伸出手來，「麻煩，先生，你的工具借我用一下。」

卡洛斯只得調轉槍口：「埃文，我拿你當好兄和-圖-書弟。」

「別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為了你。」卡洛斯頭也不回地說，狠狠地摔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請原諒，是弗拉瑞特先生，」卡洛斯乾巴巴地提醒了一句，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歪過頭研究了一下那條傷口，皺了皺眉，「不是我，我不是左撇子。」

「卡爾，看著我。」阿爾多輕輕地捏起他的下巴，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怕我？」

不過卡洛斯的好心情很快就到頭了——當他結束了短短的飛行旅程之後，發現最不想見的人就住在了他隔壁這個不幸的事實。

「不。」卡洛斯說。

「那……你需要葯和治療師么？」埃文問，「不然我去叫……」

「界」有時候和法陣有一定的相通之處，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卡洛斯不打擾，懸著一條腿，靠在一邊的樹上等他的結論。

「英雄——」卡洛斯嗤笑一聲，「這個詞什麼時候這麼廉價了？」

他們兩個一路來到了被切塊的迪腐所在的地方，調查員自動讓開，阿爾多在迪腐屍體前半蹲下來，不習慣地拉了拉才開始穿在身上的西褲褲腿。

當然，事實上讓卡洛斯心情飛揚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阿爾多大主教他居然有暈機的毛病。

跟隨伽爾他們來的第二波獵人正在非常有條理地處理著現場，很多的屍體需要收，很多痕迹要檢測——比起千年前背著刀劍單挑迪腐、管殺不管埋的先輩們，他們顯然更適合這種科學嚴謹細緻的工作，顯然，經過了時間的洗禮，這份工作的性質也從打手進化成了技術工種。

他就這樣一直坐在地上，直到傍晚的時候埃文敲門叫他出去吃晚飯。卡洛斯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胃部的抽痛。

這個懦夫只有在逃跑的時候行動力一流，他連行李也不收拾，便條都沒有留下一張，拎起他的劍和一盒巧克力，就直接跳窗戶了，一系列的動作簡直像經過了千錘百鍊一樣。

卡洛斯？快餐腦殘粉？弗拉瑞特先生恨鐵不成鋼地說：「我能代表麥當勞里那個白臉紅鼻頭的哥們兒鄙視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