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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爾嘟囔著，放下咖啡杯，把三十五號監控器的畫面再次調大，他看到那隻最大的蜘蛛像是會縮骨術一樣，在下水道的縫隙里硬是擠啊擠，最後竟然像個橡皮泥捏成的一樣，順利地從細縫裡擠了進去。

他從咖啡壺裡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已經涼了，酸澀的味道蓋過了香味，不過似乎更提神了。

可惜這回連個給它做特寫的人都沒有了，因為所有的監控器警報同一時間尖叫起來。

伽爾皺皺眉：「地下生物？」

「地下生物」嚴格來說，是一些更偏向于黑暗屬性的生物，但是大多沒有什麼攻擊性，與世無爭，也並不與「地表生物」爭奪生存資源，甚至不大到陸地上來，和人類從來都是相安無事。

阿爾多輕輕地握了一下卡洛斯的手，感覺到他那隻一直縮在衣服里的手非常溫暖，這才極其滿足似的笑了笑，然後趁著卡洛斯還沒清醒，飛快地抬起他的手，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他的手指一下。

伽爾注視著監控器里街角的方向——他確定影子魔還在那裡，從它站的那個地方正好可以觀察到華森家——難道是它盯上了那個孩子？不……伽爾一邊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咒文的念法，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那不可能，華森家的孩子只有十來歲，孩子的早期記憶十分混亂，並且實在乏善可陳，恐怕不夠這個貪婪的傢伙塞牙縫的。

「不行，伽爾，」洛德同時打斷了他的話和思路，「這是十級咒文，你忘了么，沒有通過金章考試的人根本連咒文運行奠基都無法完成。」

單挑惡魔級——走出房門的那一刻，伽爾突然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如果讓路易知道了，一定會說他是腦子進水了。

伽爾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其實ｍ.hetuｂook.ｃｏｍ•ｃom神經已經非常緊繃，立刻調大了三十五號監控器的畫面，發現在路燈下顯得晦澀難言的牆壁上，正有一隊奇特的黑色的蜘蛛排著隊爬過。

「是影子魔！」

哦是的，當然，您已經看見了。

然而這時卡洛斯卻看見了自己的手心，他愣了一下——前不久他用劍劃破了手心，那裡的傷口雖然早就好了，但是新傷總是留疤的，甚至他清楚地記得，前兩天那道疤痕還在，有時候還會發癢，而現在，它居然消失了。

他說完，就像是把東西硬塞到別人懷裡，扭頭就跑的推銷員一樣，看也不看卡洛斯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開車門就下車了。

那麼它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難道是在等待什麼？

他無法不猶豫，耳機里還沒有和敵人交手就先混亂了起來，跟著阿爾多大主教來的這些人大部分是接受了路易的緊急調令，非常不幸——他們要麼是剛結束實習期不久的新人，要麼就是平時不大得力、經常被人遺忘的。

也許卡洛斯長了一張烏鴉嘴，就在他們離開后，伽爾在傑森街區附近的一家酒店裡開了個房間，作為臨時指揮部，面前的筆記本屏幕上正顯示著各個監控器傳來的圖像。

伽爾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下來。

隨後，他摘下耳機，木然地給自己扣上防護設備和徽章，有那麼一段時間，腦子裡簡直是一片空白，只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那裡有一個突兀的人影，在空無一人的街角，像是憑空長出來的。

手掌上的皮膚平滑有光澤，就像從來沒有傷到過一樣。

誘餌？這是個好主意，用什麼，腦子么？問題是誰帶了？

卡洛斯一皺眉，猛地坐起來，狠狠地把手hｔtｐs://ｍ•ｈetuｂｏｏｋ.ｃom•ｃｏm抽了回去，可還沒來得及說話，阿爾多卻像是變臉王一樣，迅速地正經起來，話題彷彿眨眼間就跳過了整個大陸，噗通一聲掉進了海里，轉換速度讓人目不暇接：「我剛剛在路上想了一下，我們今天最好還是別回去，你等一會，我把埃文叫出來，取一些東西，然後去傑森街區。」

車燈掃過建築、路燈和電線杆，它們的影子迅速從前往後甩過，最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框框，落在了牆角里，畫面定格。

耳機里瞬間安靜了一下，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洛德終於開了口：「呃……伽爾，麻煩你再重複一次。」

卡洛斯把車窗搖下來一點，煩躁地應了一聲：「所以呢？」

「主啊！請保佑我們！」

這時，桌上的聯絡器響了一聲，同伴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伽爾，你看三十五號。」

可是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影子魔離開他們的監控範圍？監控系統的警報聲仍然一聲一聲地在他耳邊響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我該怎麼辦？

不過它們卻是一種很好的警報器，比如橡皮蛛雖然長得凶神惡煞，其實膽子非常小，並且非常讓人不能理解的是，它們因為怕光所以生活在地下，每天在黑暗裡穿梭，卻非常懼怕影子！

頓時，耳機里一片菜市場一樣的吵吵聲。

……好吧，也許這才是整個晚上最亮的一句。

卡洛斯嘆了口氣，伸展了一下自己蜷了半天的長腿，終於說了實話：「我壓根不覺得他們能抓到影子魔，那東西比人類還要聰明，有耐心又神出鬼沒，不是深淵豺那種喜歡隨地大小便、光有獠牙的傻瓜，很少會和獵人正面對上。他們倒好，大張旗鼓地把整個傑森街區都圍和_圖_書住了，整個空氣都緊張兮兮，我看能抓住只兔子就不錯了。」

「沒錯。」洛德正經了起來，「注意到了么？它們好像在逃命。」

「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了。」耳機里傳來姨媽控洛德的聲音，「是橡皮蛛！」

「行了洛德，我知道你有個在電視台工作的姨媽，我已經聽得耳朵里要長繭了。」伽爾緊緊地盯著屏幕，眼睜睜地盯著籃球一樣大的蜘蛛衝著下水道的方向飛奔而去，「它們難道不會堵塞下水道么？」

「不，」阿爾多移開視線，嘴角好像略微有些掙扎地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似喜還悲的笑容，「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我大概實在不該奢求太多，有你像這樣坐在我旁邊，哪怕不咸不淡地和我幾句說話，我……其實就覺得很幸福了——你坐著吧，我去叫埃文。」

「惡魔級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所有人原地待命。」伽爾緊盯著監控器，下命令說。

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觸影子魔，這是伽爾唯一得出的確定結論。

「怎麼辦？我們現在應該列陣嗎？應該去圍堵嗎？或許我們需要一個誘餌？」

他突然抬起頭來，對著阿爾多走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影子魔是一種智力非常高的迪腐，」阿爾多頓了頓，隨後放緩了語氣，輕輕地皺皺眉，「就我知道的，沒有一隻影子魔膽敢追蹤克萊斯托祭司——人類可能會因為結界的存在而失去危機感，但是迪腐不可能，黑暗世界除了弱肉強食，不存在任何規則，影子魔不可能感覺不到比自己強大的存在。」

「另外，」阿爾多略微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那天在聖殿，你也看到那幫金章們的本事了，今天我帶過去的人都是梅格爾特先生緊急調配的，據他和*圖*書說，這些人里大多數是新手，甚至有剛結束實習期的，演習還可以，裝個儀器也算勉強，可你覺得萬一影子魔出現，只有伽爾一個人，帶著他們真能對付得了？你居然就放心他一個人在那裡。」

這種怎麼也醒不過來似的掙扎，讓卡洛斯感覺自己不是躺下打個盹……而是出於某種原因昏迷了。

哪怕在阿爾多眼裡，卡洛斯什麼都好，間歇性的粗枝大葉這一點，也會時常讓心細如髮的前大主教鬱卒。

阿爾多似乎輕輕地說了什麼，卡洛斯隱約聽見他對司機表示了感謝，然後司機下車關門的聲音終於弄醒了他。那一剎那，卡洛斯還沒完全清醒，就先心驚氣來——即使他真的非常習慣睡著的時候阿爾多在旁邊守夜，即使真的是累慘了，急需通過睡眠補充體力的時候，他清醒的間歇也絕對沒有這麼長時間。

卡洛斯轉過頭去，發現對方正用一種非常複雜的表情看著自己：「怎麼？」

這話聽起來非常有道理，卡洛斯遲疑了片刻，不得不點點頭，承認他可能是對的。

領頭的一隻即使不算腿，身體也足足有一個籃球那麼大，身後整齊地跟著一串拳頭大的蜘蛛屬下，一堆細長長毛的腿整齊劃一地擦過老舊的牆壁。

「盯好監控器，有任何情況，立刻告訴我。」停頓了像一輩子那樣長的兩秒以後，伽爾終於把這條命令說完全了。

卡洛斯想說的話再次被噎回去，簡直連胸口都脹痛起來，實在不知道該擺出個什麼表情，最後只得憋屈地往車門上重重地砸了一拳：「媽的。」

即使沒有防護咒語，他們也還有聖殿的保護道具——當然，保護道具的等級是三級，也就是說無法滿足針對三級以上迪腐的防護。

「夠了，聽我說！」伽爾拿起對講機httｐs://ｍ.ｈetｕｂoｏｋ.coｍ.ｃoｍ，在一片亂鬨哄的人聲里突兀地念了一個艱澀的咒文，「行動之前記得這個咒文，它能保護好你們的腦子。」

「先別下車。」卡洛斯才一動，就被阿爾多按了回去。

卡洛斯差點沒讓他給噎死，他隱約覺得自己吃了個暗虧，可是又不可能不依不饒地躥回到剛才那一段，只能氣壓低沉地在旁邊沉默了一會，這才悶聲悶氣地說：「為什麼？」

阿爾多半天沒接話。

「你和克萊斯托打交道不少，可你聽說過那把鑰匙的事么？」阿爾多一針見血地指出，「而且如果那真的是某種特別重要的東西，如果你是祭司，你會不隨身保存，而把它交給一個普通的族人么？」

他死死地壓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一手心的冷汗。

所以這位本來是打算過來打醬油的么？

一雙墨綠色的、帶著戲謔笑意的眼睛突然山現在他腦子裡——伽爾問自己，如果是卡洛斯，他現在會怎麼辦？

薩拉州在山區，蟲蟻蛇蛛什麼的當然不少，但是眼下還是冬天，而且伽爾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蜘蛛。

「要不要錄下來，」先前叫他的獵人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覺得這玩意刻錄出來，可以賣給『神奇的動物世界』。」

那聲音有點像火警警報器，集合到了一起，就活像火山噴發一樣。伽爾面前的屏幕上自動跳出了一個分析框，同時圖像回放，一直退到汽車開過來的鏡頭那裡。

這時，一輛轎車從醫院路大街開過，車燈飛快地掠過牆角，一隻沒跟上大部隊的橡皮蛛好像被定住了一樣，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片刻，直到車燈已經掃過，它才後知後覺地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保命終極大招——敏捷地翻了個身，多爪朝天，慢半怕地裝起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