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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先生？」路易皺眉。

當然這是有誤差的——因為這些廢柴探險家們的半途而廢，所以他們沒有看到山頂上最顯眼的那塊石頭上，某人毫無公德心刻下的那個「到此一游」。

「博物館，發掘於1823年。」路易說，「距今已經幾百年了。」

阿爾多驟然變得粘人起來，他彷彿對卡洛斯在街頭說的那幾句話耿耿於懷得不行，回去的路上一直纏著卡洛斯的手——這當然並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薩拉州近海，水汽充足，本來就悶熱，此時夏末秋初余暑未消，很快，兩個人的手掌就汗噠噠地黏在了一起。

那塊碧羽足足有一個人的拳頭那麼大，燈光下可以看出裏面的斷層「羽毛」足有七八片，對於這種稀有的礦物來說，可以想象，應該是相當珍貴了。

非常幸運的是，這裏依然沒有多少人為的痕迹，沒有人能在絕影山上修鐵路或者蓋樓房——即使絕影山風景優美，附近甚至連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還有著稀有的新鮮空氣資源。

阿爾多看了他一眼，敲了敲計程車司機的後座：「您能讓車裡的溫度低一點么？」

阿爾多乾脆地說：「不。」

「簽字。」艾美猥瑣地搓了搓雙手，「我聽說上回卡洛斯他們弄死的那隻影子魔被大卸八塊了，有的地方被拿去補結界，剩下的過了三個月的審批階段了是吧，嘿嘿嘿嘿，梅格爾特教官，我代表全體治療師團隊向您致敬。」

一筆難寫。

如果可以的話，路易並不想傷害他。

這時，門口有人晃了晃，艾美手裡拿著一張表格和一支簽字筆，在那裡拚命地對著他晃。路易只得簡單地交代了一聲，脫下手套走出來：「什麼事？」

又過了三天，伽爾帶著一群精英獵人以及和-圖-書他的廢柴學徒埃文，趕到了香芒小鎮。

畢竟……付出感情是一件那麼累人的事，以至於在回首當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切的回憶、憎恨和歡喜都給了這麼一個人，哪怕想要換一個人愛一下，都發現已經沒有了力氣。

路易終於核對完所有條款，點了點頭，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可以了。」

但或許可以試試。

「也有可能是發掘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有些東西流失了——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絕影山，讓伽爾帶人到香芒鎮會和，在此之前，我希望他能把那隻已經殘了的影子魔拿下，如果想留著它等到明年聖誕節加菜，我看就大可不必了。」

這使得他縱容卡洛斯小心地掰開了自己的手，抱怨著在褲子上蹭掉上面沾著的汗。

阿爾多看了他一眼，綳得發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些，最後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好像冰層破裂，流出春天開凍后的第一縷流水似的。

卡洛斯嘆了口氣：「另外我覺得有點熱。」

傳說世界上第一等的人才可以「殺伐決斷」，可是有時候，不帶殺伐的決斷才是最艱難的——因為這裏頭沒有正確答案，甚至沒有一個評判標準。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物資準備和人員調動，十天以後他們到了傳說中的香芒小鎮。

哪怕是個人見人怕、鬼見愁一樣的「稀世珍寶」。

「我明白了。」他終於輕輕地說。

然後這個認真仔細的人，就接過艾美的審批申請細細地逐條核對起來，艾美無所事事地看著他專註的側臉，簡直已經分不清心裏的悸動究竟是不是自己在犯花痴了。

卡洛斯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腳步一頓。

他們進入了地宮裡存放水晶八音盒的房間里，現和圖書在那裡已經被各種奇形怪狀的儀器填滿了，卡洛斯的目光仍然第一眼就被一個小玻璃台上擺著的碧羽石吸引了。

日子還很長，他對自己說著，靠在另一邊的車窗上，側頭看著卡洛斯，感覺就像是終於抓住了牽著飄在空中的風箏的那根線。

卡洛斯：「我不會跳車的。」

路易的脖子上還有一道划傷，手背上包裹著厚厚的紗布，傳說是在培訓課上留下的，可能伽爾的拚命也影響到了他，又或者……這傢伙本來也是個很拚命的人。

但即使他總是皺著眉，也依然英俊得讓人不敢直視，就像一塊黑珍珠，連光華都內斂得悄無聲息，卻依然是稀世珍寶。

「你確定？」

路易想了想：「可以。」

「怎麼？」阿爾多問。

一個袖子上綉著豎琴標誌的聖殿學者專門在門口等著他們兩個，表情似乎有些焦急，在看清了計程車裏面坐的人之後立刻迎了上來。

看起來比起國博的名譽，卡洛斯更相信阿爾多的眼睛一些，然後他把這塊珍貴的翠羽拿在手裡，在所有人心驚膽戰的目光下往上拋了拋又接住，非常疑惑地說，「可我還是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阿爾多不知道怎麼的一偏頭，正好對上艾美的視線，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艾美伸手上舉，彷彿捏住一個不存在的帽檐，然後虛空比了個脫帽的致敬動作，拿著他被批准的申請表轉身離開了。

「閣下，我們找到了一塊碧羽，進行第二次檢驗的時候，發現波長不知道為什麼又難以匹配了。」頭髮花白的學者急匆匆地帶著他們穿過前殿的員工通道，「雖然沒能匹配，但八音盒第一次在別的時間發出了歌聲。」

艾美從第一眼看見路易，就被這個人吸引了，當時他https://m.hetubook.com.com就在想，這麼俊美的男人，如果能多笑一笑，一定能迷死不少人吧，可為什麼總是皺著眉呢？

路易垂下眼睛，把簽好名的審批表交到他手上，退後半步，客氣地點了點頭：「失陪。」

艾美看著他的背影——比起正臉來，他更熟悉這個背影，這傢伙一句話也不肯多說，每次都是言簡意賅地匆匆交代完，轉身就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路易，看到了卡洛斯和阿爾多低聲說了句什麼，阿爾多就看著他輕輕地笑起來。

狗眼都閃瞎了——路易面無表情地心裏腹誹著。

因為久遠到好多細枝末節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唯有當年最刻骨的喜怒哀樂，還毫無邏輯、毫無關聯地扭曲在一起，滾來滾去打成一個節，讓人幾乎分不出自己是愛是恨，那些歷史遺留問題複雜得就像一鍋成分不明的隔夜飯。

「只要他們沒在那裡蓋樓房或者修鐵路。」卡洛斯說。

卡洛斯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哼出了一段除了他自己以外別人都沒聽明白的曲調。

阿爾多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放大鏡，就著卡洛斯的手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然後給出了一個曾經收藏過很多珍寶的有錢人的鑒定：「真的。」

是哪個有著重口味的欣賞水平的種族編的歌？

這個人是個強大認真的治療師，他救過很多人的命。

「你還是覺得……我很噁心么？」艾美突然問。

阿爾多不吱聲，不過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你幹得出來」。

可是卡洛斯幾次想抽出來擦擦手，都招來了阿爾多更大的手勁以及兇狠的瞪視。

他目光輕微地閃動，一雙眼睛好像一對易碎的玻璃，輕輕一碰就會分崩離析似的。路易的嘴唇不適地抿了抿。

真正掏心挖肺、毫無保留的愛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許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能碰到。

「我想起來了，我當年去過阿拉古圖。」卡洛斯說，「這是在離絕影山很近的一個小鎮上，聽生活在那裡的小孩們唱的。」

無辜被挑刺的司機先生掃了一眼已經擰到最大的空調，沒好氣地透過後視鏡對他建議說：「下回您可以選擇一個帶滾輪的冰箱坐回去。」

「記得寫下來給我。」阿爾多說，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只要歌詞就可以了。」

「……」亂入的學者先生莫名其妙地問，「那是什麼？」

「也許你想看看我們的元素分析？不過它確實是百分之百的天然碧羽，沒有經過任何人工添加。」路易扶了一下滑下來的眼鏡，「但是或許是因為打磨，導致它和你見過的原石或者半成品有些區別……」

艾美卻沒有伸手接，依然看著他出神，那眼神幽深得連濃重的眼妝都無法遮掩，乍看上去幾乎像一隻飢餓的獸。

「從深海里、從高山下、從每一條岩石的縫隙里飛來的翠鳥，」卡洛斯翻了個白眼，非常自知之明地把哼曲子改成了念詞，以求讓在場的人類都能明白，「它只在破曉的晨曦里鳴叫，在第一縷陽光中離開，飛到誰也看不見的世界里，等待下一個天明。」

「你是個值得尊重的人，伯格先生。」最後，他只是用這樣的話輕輕揭過，頓了一下，又說，「以前有冒犯的地方，可能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很抱歉。」

比如它讓曾經敷衍著不肯施捨一點感情的孤獨少年變得滿腔執念，比如它讓曾經固執著死纏爛打的壞小子變得迷茫困惑。

「其實我覺得這個建議不錯。」卡洛斯聳聳肩。

「重新開始」並不只是一個詞那麼簡單。

卡洛斯把那塊碧羽拿起來顛來倒去地看了好幾遍，m.hｅｔｕｂooｋ•ｃom.ｃｏm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著聆聽他的高論，結果他猶豫了半天，才問路易：「你確定這玩意是真的？」

時間會讓一切清晰的感情變得模糊起來，所以在久別重逢的時候才有近鄉情怯。

然而這個地處偏遠的風景名勝的自然環境實在太險惡了，據說絕影山還是一座「處女峰」，有記載以來，好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探險團隊全都折在了上面。

阿爾多總是對各種沒效率的工作進度感到不滿，不過當他尖酸刻薄完畢以後轉向卡洛斯，那語氣就立刻遭遇分水嶺一樣地溫柔下來了，還帶著一點商量的口氣低聲問：「如果到了阿拉古圖，你還認識絕影山的路么，我想地貌可能會有些變化？」

很多時候路易雖然苛刻了一些，但並不總是直抒胸臆地表達自己的不快——雖然他也沒有什麼快樂的表情，尤其艾美並不是他帶的那些菜鳥學徒。

也不是什麼特別明顯的眉開眼笑，或許卡洛斯說得並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只是那麼擎在嘴角，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顯得那麼專註，而且帶著那種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情不自禁露出來的喜色。

「這裏並不需要我。」艾美？伯格自嘲地想著。

「這塊石頭是在哪裡保存的？」阿爾多打斷他。

「嗯……」完全聽不出來什麼的阿爾多也只能通過邏輯進行推斷，試探著問，「所以這是八音盒裡的曲子么？」

「但是你不覺得難受么？」卡洛斯終於忍不住，頂著計程車司機後視鏡里奇怪的視線問。

國家博物館會為您的質疑痛哭流涕的好么弗拉瑞特先生？

路易的防輻射眼鏡從鼻樑上俏皮地滑了下來：「……」

艾美看著他，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難過的表情。

阿爾多立刻好像腦後勺上長了眼睛一樣，立刻也跟著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