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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上，絕地間，最後一個敵人，原來就是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我。」阿爾多看著對方嘆了口氣，「你只是我的影子——我還知道，照出這個影子的，就是湖……水……」

阿爾多點點頭，示意他把水晶盒子放在石頭中間的凹槽上。

他們就像是從地獄回來的……自己。

不……不能這麼下去了，和另外一個「自己」，他們是立於不勝之地的，每個人到了山頂都已經近乎精疲力竭，面對著這種好像要無止無休的戰鬥，很快體力和心理上的疲憊就會壓倒他們。

他忍不住小心地靠了過去，盯著那塊陰影仔細看了一陣，隨後他突然臉色驟變，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全身的肌肉都綳了起來，「曙光之刺」被他拔出了一半。

伽爾可絕不是埃文之類喜歡大驚小怪的人，他難得一見的驚駭神色讓所有人都跟著緊張了起來，每個人都捏緊了他們的武器，同時緊張地看向那塊豎立的大石頭，路易把手按在腰上，低聲問：「怎麼？」

然而他的進攻半途被攔了下來，又是一個巨大的碰撞聲，兩人難分彼此的重劍再一次在空中相遇，他們以一種如出一轍的姿勢同時退後了半步，中間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

阿爾多卻笑了起來：「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絕妙的東西，絕影山……絕影山，真是個好地方。」

「活的，我看到『他』的眼珠動了，他睜著眼睛看我，而且……」伽爾臉色蒼白，「那個人是……是……」

手腕發力的微妙轉動，步伐的節奏，還有那些古老而凌厲的殺招……所有熟悉的東西，都指向了他自己。

然而路易清楚地知道石頭裡的人不是伽爾，那人渾身赤https://www.hetubook.com.com裸，被綠色的石頭映得陰慘慘的，五官和伽爾長得一模一樣，卻說不出的陰險可怕。

而相應的，路易和伽爾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到哪裡去，伽爾的臉上甚至多了一條血痕——被他自己的曙光之刺划的。

那是能輕易在片刻間就扼死一隻暗精靈的束縛法陣——之所以他還沒死，是因為對方的情況和他差不多。

其他獵人各自散落在四周。

拿著同一把曙光之刺的伽爾，彎刀同時碰撞的路易，以及互相綁住對方的阿爾多。

他們渾身沾著石頭裡帶出來的粘液，瞳孔中閃爍著獃滯而陰森的光，卻沒有影子。

電光石火間，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沒有人看清卡洛斯的劍是什麼時候拔|出|來，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從空中接住了這一劍，手腕順勢平展引導劍鋒往下，在對方的劍鋒落下的剎那猛地攔腰一斬，劍鋒掃得人臉生疼。

然而這一次他沒能控制住節奏，因為他的對手實在很特殊。

所有來過這裏的人，都會牢牢地記住那種恐懼，就像被刻刀刻在了靈魂上，午夜夢回的時候最痛苦的噩夢。

他最後一句話艱難極了，因為綁在他身上的空氣媒介法陣越收越緊，就像一個致命的擁抱。

傳說蛇是撒旦的化身。

等等，或許……有一個機會！

他狼狽地躲開了「自己」的兩劍，腳下踩到了一塊石頭，膝蓋驀地一軟，那如雷霆的劍風擦著他的耳邊而過，卡洛斯幾乎是在地上滾了一圈才躲開的。

路易皺起眉。

撒旦帕若拉被吸進禁術里作為結界的外殼，就像是守住了黑暗世界的門，把它弱小的同類嚴防死守在外面，那麼和-圖-書……當它的能量枯竭了，什麼能取代？

他眼角餘光掃過，顯然卡洛斯已經明白了眼下的情況，為了保存體力，他已經不再還手，而是一心退避，但依然被對方苦苦糾纏著，看來是要苦戰到底了。

重劍一直以來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只要他的手腕沒有被砍斷，他的劍就永遠不會被別人打脫手……可是對方那個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如果……如果退一步呢？

阿爾多把該傳遞的信息傳遞出去了，第一個做出反應的就是卡洛斯，他猛地把自己的肩膀送到對方的劍下，趁機對著翠羽石橫掃了出去，可是對手並沒有不顧一切地砍他一劍，就像是洞悉了他所有的心理一樣，當空截住了他。

路易和伽爾撤回來，包括阿爾多在內的所有人集體往後退了一步，所有人的脊背都是涼的，有一種頭皮都被抓起來的戰慄感。

阿爾多的手在還沒來得及觸碰到水晶盒子的剎那，就動不了了，空氣中像是有看不見的束縛綁住了他的手，他偏過頭來，看到了自己。

路易放盒子的時候，伽爾不放心，跟在他身後警戒，以防萬一。這時，他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旁邊一塊比他還高的碧羽石，突然覺得石頭裡面除了羽毛一樣的白斑，好像還有別的東西。

路易在他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湊到了巨石旁邊，拎著他的彎刀小心地往裡看了一眼，隨後吃了一驚似的轉過身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好友。

而那歌聲的音頻越來越高，到最後幾乎尖細得像蚊子音一樣，聽在人耳朵里滿是尖鳴，腦子裡好像被什麼東西震蕩了一樣，眼前突然一片金光。

「那裡有一個凹槽。」路易指著湖邊被和圖書碧羽石掩映的地方，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放盒子的地方？」

人類原本和其他動物生活在一起，每天面臨捕獵和被捕獵的時候，身上也是有過那種敏銳的直覺的，只是隨著人類社會的文明程度越來越發達，生活也和叢林和草原越來越遠，這種直覺慢慢地退化了，好像肚子里的那根盲腸，變成了廢棄的東西。

重劍與重劍在空氣里撞出了火花來。

這裏空空蕩蕩，沒有出沒的迪腐和猛獸，沒有嚎叫的惡靈和嚴寒，一眼掃過去，沒有任何致命的東西，可是他們就是忍不住恐懼。

阿爾多面對著那個突兀地隔著一塊石頭對視的自己，突然間腦子裡有什麼亮了——他們需要填充結界能量的東西，所以凱文？華森給了他們水晶盒子，開啟了這個死亡境地一樣的湖。

然而當他們站在這個不知名的、碧綠的湖水旁邊的時候，每個人都聽到了自己靈魂傳達的警報。

好在另一個埃文是他的影子，除了一直追也想不出更高明的辦法。

是它們無法戰勝的東西——它們自己。

恐懼，只要找到了那個引發恐懼的載體，變得比它更強大、最終打敗它，那種感受也就會隨之消失。

連天都暗了一下，翻滾的雲佔領了絕影山山巔，一層一層地彷徨往上，濃雲深處，好像有一隻掌控一切的手。

狂風也吹不散的凝滯的空氣中彷彿有一種固有的震動，在每一個面對它的人心裏產生神奇的共鳴，能壓迫得最高傲的頭顱也頂禮膜拜。

卡洛斯的手腕被震得生疼，方才有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的劍會脫手——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受了。

真正的恐怖，只有未知。

所有的翠羽石同時爆開，和*圖*書伴隨著無數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阿爾多突然大步走到水晶盒子前面，卡洛斯嚇了一跳：「里奧，回來！」

好吧，除了埃文——這傢伙在看見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撲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逃跑，他跑，後面那個陰沉著臉的埃文就追，偏偏兩個人的速度一直持平，於是一直圍繞著碧色的湖，從一開始到現在，活像驢拉磨一樣，已經不知道跑了多少圈了。

不……應該說，他們的影子落在地上，就像一條巨蛇一樣，在地上不住地扭曲，吞吐出信子。

有人學著伽爾他們，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貼在另外一塊碧羽石上，結果「啊」一聲驚叫，又踉踉蹌蹌地退了回來。

他有多強大，那個人就有多強大，他有多機變，那個人就有多機變。

卡洛斯稍微頓了一下，雙手握住劍柄，一隻手的虎口處略微破了點皮，他的呼吸放得很長很緩慢，劍尖略微下垂，卻非常穩，認識他的人，誰能想到這麼一個每天上躥下跳沒有一會安靜的男人，當他拿起劍來的時候，會像山一樣穩重呢？

什麼能讓那些迪腐夾著尾巴逡巡不去，卻始終不敢走近一步？

越是強，就越是無法掙脫。

對方雙手舉起帶著弗拉瑞特家徽的重劍，當空向他壓了下來，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或許卡洛斯全力以赴的一擊，就是這樣的。

卡洛斯意識到，這麼下去，將會是一場無窮無盡的戰鬥。

歌聲的調子越來越詭秘，明明很遙遠，卻好像貼著人的耳朵唱出來的似的，而那些在石頭裡的人影卻慢慢地浮起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就這樣越來越貼近石頭表面，越來越清楚，一片碧波中好像生出了無數的眼ｗｗw•ｈet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睛，正定定地盯著岸上的人。

那些圍著湖邊的巨大的石頭裡，彷彿長出了岸上的人們在另一個世界的倒影，伽爾、路易、艾美、埃文、盧克斯、米歇爾……甚至卡洛斯和阿爾多，一個也不少。

卡洛斯嘗試著撤劍往後退了一點，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因為對方並沒有因為他的退讓而放過他，這一點示弱讓他錯失先機，導致接下來差點被對方壓著打。

「石頭裡面，」伽爾的喉頭艱難地動了一下，「有一個人。」

阿爾多終於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卡洛斯提到這個湖的時候依然表現出難得一見的畏懼——因為他始終沒有找到引發恐懼的東西，他始終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嚇壞了他。

身下的人一個一個地落在地上，身上神跡一樣地「長出」了另一個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和武器。

「是的，」伽爾心驚膽戰之於習慣性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那好像就是我。」

湖裡的某種東西好像影響了水晶盒子，那裡面傳出的歌聲越來越大，盒子里的水聲也奇異地與湖中水聲合成了一拍，透明的水晶被周遭的石頭映成了幽幽的綠色。

鴉雀無聲，周遭一片鴉雀無聲。

而卡洛斯也第一次感到身臨其境的毛骨悚然——在一個人類面前。

只有交手的時候，他才萬分肯定起，那個人是他自己。

包括並不以戰鬥見長的艾美，在面對另一個自己的時候，也依然沒有任何優勢。

阿爾多感覺周身的血管都要被撐爆了，他再無力勉勵支撐，單膝跪在了地上，而兩個人無聲的較量還在繼續。

距他十步遠的男人臉上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樣的笑容，可是不動，也不出聲，眉眼下一片陰霾。